第七章 既来之,且安之1(1 / 1)
面前出现了一双白底黑面的软靴,柔和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焦急:“摔疼没有?”
下意识地抬头,长羽正目光炯炯地站在她身旁,面上挂着清浅的笑。
他伸出手,流萤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仍自顾自地埋下头。
微微有点尴尬的收了手,他也在冰面上坐了下来。许久,温润的脸上终是有了丝恼怒:“蝼蚁尚且偷生,流萤为什么却一心求死?”
“我没有想要死。”流萤喃喃自语。
“可我听孙瑶说你把酒泼在郭解脸上,还出言不逊,他才会要杀你。”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没有人要听对不起!”他突然生起气来:“我知道你一直不开心,虽然不清楚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不用你来教训我!”流萤冷冷道:“如果你是我,我想你早就疯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疯,”长羽眸里闪着淡淡的寒星:“你可以装哑不说话,也可以装睡骗我们,可只要你的心在跳,你就还活着,就得一天一天过下去!”
“够了,我没有想要死,我只是不想活在这里,不是这里,你懂不懂?”她莫名其妙的歇斯底里。
“没有人想要活在这里,这里冬天太冷,夏天又太热。”他望向远处,思绪仿佛也随之飘远:“但凡有更好的去处,谁又想呆在这里。但没有人可以回得到过去,哪怕你再想念,梦里会梦见,睁开眼却只能是这里。”
流萤诧异地抬头,他眼里突如其来的悲伤沉重地让人不敢直视,她茫然地自言自语:“真的只是梦见吗?真的会梦见吗?”
“我们不再是父母膝下的孩子了,没有人会再为我们遮风挡雨。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更加拼了命的活下去。”他仰起头:“我就是要让老天爷看看,他再怎么戏弄、打击我,我都不会如他所愿的,我偏要活给他看,不是所有的事都要按他的意思来,不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已是悄无声息。
“不再是了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吗?可我还是想回去,我跟你不一样,我回得去的,我一定能回去的------”心里一片冰凉,眼泪到底落了下来,溅落在地,便迅速凝结成细细的冰棱。流萤突然一发不可收拾,眼泪如黄河般泛滥,开始只是低低的抽泣,到后来越哭越大声,呜咽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扩散开来,苍凉而悠远。
长羽却不再出言相劝。
冰面上,两人一卧一坐,就用这种奇怪的姿势静静呆了下去。
直到流萤哭声渐弱,他才又伸出手,眸光如常,浅笑道:“起来吧,如果你再着凉,我们就要照顾两个病人了。”
流萤微赧地擦了擦脸,想自己爬起来,这才发现手脚都有点麻木,只能握住长羽的手,让他半拖半拉的把她带了起来。
他的掌心微热,有着舒适的温度,而流萤的手早就冷的堪比寒冰。他自然的拢起双手,把她的手护在掌心,哈了口热气,用力搓了起来。
流萤红了脸,忙抽出了手。
他一愣,始觉失态,欲盖弥彰地道:“我们回去吧,不然他们该担心了。”
走至屋外的矮墙边,看着屋里燃起的淡淡烛光,长羽顿住了脚,唇畔弯出温暖的弧度:“这里虽然不好,但至少还有几个患难与共的朋友,”他转身,漆黑的眸光灿若星子:“所以流萤,今天的事你不必内疚,郭解的荒诞我们早就如雷贯耳,就算你不顶撞他,他也不会放过孙瑶的。左航虽然被他打了四十大板,但他同意放我们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像他这种纨绔子弟,一般都无聊透顶,他肯定还会来找麻烦的。”流萤不太乐观的皱起眉。
“好了,就算要找麻烦也是明天的事了,今天这么晚了,他总该不会来了吧。”长羽举步,推开小小的院门,跨了进去。
左航正在向孙瑶描述他们去找郭解的经过,当说到流萤拍案而起,拔下郭解的头钗时,孙瑶惊讶地张大了嘴,颤声问:“那姐姐有没有划破她的脸呢?如果当真毁了他的脸,他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左航嘿嘿一笑,眉飞色舞:“他自然没有把我们怎么样了,不然我还能躺在这里吗?他呀,也是个绣花枕头,一下就被流萤吓破了胆,并答应放了我们,还给了这瓶药。”
见他面有得色,掀帘而进的流萤忍不住恨声道:“他把你打成这样,就给了瓶破药,你还好意思说出来。等改天再见到他,一定要他陪医药费和误工费。”
“姐姐,你还想见到他呀,我可是有多远躲多远了。”孙瑶佩服地看着流萤,满脸崇拜状:“不过,姐姐你好厉害,居然敢威胁郭解。”
左航敛了笑,认真的看着流萤:“仙女,你以后千万别这么冲动了。这些事,应该是我们男人来做的,万一他怪罪于你,你就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左航说的对!”孙卓叹了口气:“他今天是被你的荆轲之勇给吓住了,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流萤想起郭解当时的样子,不由笑着应道:“我知道了,不敢再有下次了,你们就别再啰嗦了。”
“你-------”孙卓不放心地盯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好了,我炖了鸡汤,你们别再吵了。”孙瑶扬起笑脸,看向长羽:“刘大哥,你去帮我端上来吧!”
长羽点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房。
左航惋惜地看着孙卓:“孙瑶她把那只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
“对呀,以后就没有鸡蛋吃了。”
“我说,”流萤不解地插嘴:“你们就不会杀只公鸡么?”
左航无耐地吸了吸鼻子:“可我们没有公鸡可杀,那只母鸡是孙瑶唯一的一只鸡。”
“你们,你们为什么会这么穷?”流萤掩面,郁闷不已。
“是呀,我们为什么会这么穷?你是仙女,又哪里知道民间疾苦。苛捐杂税这么重,国库虚空,皇帝又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变着法的从老百姓的头上榨钱。官商勾结,一层一层的盘剥,像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图个温饱就算不错了。”孙卓平静的脸上有着少许激动。
“那这么说你们的皇帝就是个昏君了。”流萤不屑:“那你们干嘛还要养着他?”
随在长羽身后进来的孙瑶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姐姐,你怎么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长羽和孙卓倒是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孙卓一整晚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隔壁是我们家,放心了,没有人会听见。”
流萤看着孙瑶一脸惶惶,突然对眼前香喷喷的鸡汤失去了胃口。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凿鱼吧,晚上可以炖鱼汤给左航喝。”孙卓一口气喝掉了碗里的鸡汤。
长羽面有难色:“这些天冻得越发紧了,冰面根本就凿不开。”
左航忙道:“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天太冷了,你们不要出去了。”
“这有什么问题,明天我去吧,保证帮你们凿开冰层。”流萤神色轻松。
“好,我也要去!”孙瑶兴高采烈。
左航笑了起来:“我和长羽都砸不透冰,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呆在家里吧。”
“不要小瞧我哟,我才不像你们一样用蛮力,我用的是脑子。”流萤指指自己的头,神秘地附到孙瑶耳边,小声问:“家里还有盐吗?”
“有!”孙瑶受她感染,也小小声地道:“姐姐要用来腌鱼吗?这样的天气,不用腌也不会坏的。”
“你别管了,明天全部带上。”流萤冲她眨眨眼,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