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而后又请了汝威王之令,往东北追查静王。只不过人马去了东北,那边已经被弥原廷和皇甫韧打点得差不多了。若是等他这个糊涂人料理,静王府恐怕早已人去楼空。
一场围猎行刺的风波,这才算是过去了。
风波平息后不久,皇太子明修也终于醒了。
说来也奇,那一天正是汝威王能出门活动的第一天,我便扶着他去了明修的住处。他往明修床头立了不过半刻,那孩子仿佛是等着什么,明白什么似的,竟缓缓张开了眼睛。
明修醒来,虽然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晕晕乎乎的感觉,但到底终于是醒了。消息一传开,占城内外一片欢腾。
*
“小姐!小姐!小姐!”
这一日,汝威王将将起身,我正在床头陪他说着话儿,忽然间,自廊里便遥遥传来几声欢快的叫喊,我刚一侧头,就见惠娥推门跑了进来。
“多大的人了,怎还这么没规矩。”我轻斥了她一声,又看了看汝威王,“皇上正在休息呢。”
“不要紧。”汝威王摆了摆手,将头转向惠娥,微笑道,“已是许久未见惠姑姑这般兴奋了,有什么好事儿?”
“好极了。”惠娥笑得眉眼儿都弯弯的,将半个身子倾向我,“保准皇上和小姐听完,都得一乐。”
“哦?那是什么好消息?”
惠娥张了张嘴,突然又抿了起来,反而将我们神秘兮兮地望着,悠悠摇了两下头:“奴婢还是先不说了,等下先出去,您二位便看着门口,到时候惊喜可更大些。”
听她这话,我和汝威王两相望了望,面面相觑。
惠娥推门出去了,我万分好奇地盯着那扇门,它却是笃定地久久未动。
“这惠姑姑,平日里连个笑也不够响亮,今儿是怎么了,弄出这么大名堂?”汝威王也望着那门,笑了一声。
“许是要给你添些乐子,教你的身体快些好……”
我这么说着,话音未落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不由定睛,而后便倒吸了口凉气。
“承……”
“承弟?”汝威王也惊得叫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你不是说要下月回宫么?怎么到这儿了?”
我望着我久违的养子突然出现,带着一脸儒雅温和的笑容,缓步走来,心中真如惠娥所言,喜不自禁,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忙着起身去拉他的手。
“皇上安好,母后安好。”承望着我们,笑得甚是文雅。
到底是游历了千山万水,那笑容里仿佛也融进了暖阳,温风,青空,瀚海。
承同我一同坐在床头,敛了容,对着汝威王仔细询问一番,又问了明修,听到两人都已大安,脸上方才又荡开笑来。
*
我同承和笑儿一同用了晚饭,席间,承一直向我们絮絮叨叨他的四海云游的经历见闻,笑儿听得津津有味,却两三次地欲言又止。
我望着她这番神色,猜想她大约想问他谢原的消息,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晚饭过后,我们母子三人同坐在一处,喝喝闲茶,继续聊着饭间的话题,甚是欢愉。
天色微黑,有宫娥来,说汝威王唤笑儿去。
笑儿离开之后,承突然收了话题,站起身,屏退了一众宫人,又径自去将门窗都合了。我在原处看着他这一系动作,心中颇为诧异,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承走至我身边,俯□贴近我的耳朵:“母后,儿臣两月前发现了两个事儿……倒也算是个好事。”
“什么?”
“儿臣遇见了驸马谢原,似乎在融季山里安顿下了。”
我闻言张了张嘴,低头想了想,又问他:“那还有一件呢?”
这一次,承默了许久,我有些不耐,侧脸瞟了瞟他,他方才开口。
“儿臣看见了六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了这里已是接近尾声,两三章之后就要大结局了~
感谢大大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小九在此,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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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三】岁岁花相似 ...
盛安六年,皇帝身体大安。我乘了辆朴素的马车,毫无声张地驶去。
只身走入盈盈山水间,我脑海里渐渐浮响起个稚嫩的童音:青山碧水,梨花海棠,桃溪尽处,何人梳妆……
走着走着,却驻足在大片的晚香玉前。
花虽未放,却依然很香。
缘花望去,见一妇人抱着婴儿,坐在花篱下,轻柔柔地哄着。她虽无十分美丽,却面容安祥。
我走向她去,站定了,却不知如何问询。
举棋不定。
“夫人有什么事?”她抬起头,温和的眉眼望着我。
我舔了舔嘴唇:“这孩子……多大了?”
“六个月了。”妇人笑得柔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将我望了一会儿。我有些不大自在,却听她道,“夫人看上去很疲惫啊,可是走得累了?进我家歇歇,喝杯茶再走吧?”
我望见她眉目里显出的关切,不禁会心一笑,真是淳善热情的人家。
我随她走进了院子,在露天的方桌前坐下,女主人将孩子抱进了屋,出来时便携了只壶并碗盏。
“多谢。”她给我倒了一碗清茶,我捧在面前闻了闻,抿了一口,水甚香,茶甚涩。
又喝了一口,一缕异香回味在唇齿间,撩拨起我的心思。
竹门推开,又有个人走进来,举目抬眉,我们都怔了神。
“有客人?”来人着一身朴素的麻布青衣,一手扶着竹门,身材颀长,丰姿容俊,一双柔和凤目看来,望着我身旁的妇人。
“来闲坐坐的。”妇人笑道,“你招呼着她,我去里看看叶儿。”
我望着熟悉的脸孔,熟悉的身体往对面石凳上缓缓坐下。依旧是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着茶壶,优雅地斟了一碗。
“晚香玉……很香……”我望着他,良久只磨出这么句话。
“夫人饮得惯就好。”他抬头看了看我,眸色清亮,言语客气。
夫人……
往昔恭权王也称过我娘娘,唤我一句太后,却未曾如今日面前的人一般,眉眼舒展,云淡风轻。
那妇人自屋里出来,捧了盘蒸米糕与我。
“叶儿睡了?”那个男人仰起脸,满目的柔和。
“睡了,沉着呢。”妇人恬笑着坐下,亦回望他。
两相对视,明眸柔和,忽而他神色定了定,抬手伸去她耳畔。
“你又长白头发了。”他说得很是疼惜。
妇人眉眼低了低,有望了望我,颇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拂开他的手。
“有客人在呢……”
我望着他二人,轻轻搁下茶碗,浅浅笑了笑:“天色不,我也该走了,谢谢你们的茶。”
说着起身,农妇也微笑着站起,推了一把男人道:“天沉了,你去给她引个路吧。”
男人点点头,我望着他,轻道一声有劳了。
青山碧水,梨花海棠,桃溪尽处,何人梳妆?
仿佛仍旧是我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六皇子在前,我在后,青涩忐忑地漫步在青葱郁绿的西芳苑里。
年年岁岁花相似。
天还是那片天,只是前面的人再不曾放缓一步,也没有回身望过我一眼。
“前面可是夫人的马车?”他忽然停下,回身看我。
晚云烧红天际,我凝望他熟悉的面容,千头万绪骤然梗在心头。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我答非所问。
他怔了怔,转而温和淡笑。
“是个好人么?”
“不……是个傻子罢了……”
“那他也很有福气。”
“为什么?”
“您的眼睛红了。”
这么一句,仿佛什么也没回答,又仿佛已经回答了一切。他望着我,眸色依旧温柔,那一抹微笑再熟悉不过。
我有些哽咽,望了一回晚云,也朝他笑了笑:“他很好。”
终一转身,辞别了这座静谧青山。
“小姐……”惠娥颇有神伤地望着我,“您……没事吧?”
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方青山绿水,视线终究定格在远处遥遥飘渺的炊烟上。
草履麻衫,粗茶淡饭。富贵烟云,风光尘雾。
半生荣华,半生清。
长夜将至,晚玉盛放,幸而你还记得它的香。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待我蜷行蹒跚之时,谁搀我走过梨花枝下,我伴谁凝望苍山红霞……
白梨花落,混作你银丝中的一缕,我眯着眼睛,却怎也辨不清晰。我的十指僵老直硬,再无法为你抚畅流音,你是否会将它贴在颊上,笑我不济,又道你双耳不清,再无心于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