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与他撕破了脸皮，顿感自己仿佛笼中困兽，再怎么还击挣扎都是无谓，最终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他手里。
确不是我想撕破那层脸皮，可它还是破了。
我一步一步缓缓退进光亮里，汝威王的步伐丝毫不乱，同从前一般的速率，跟着我进了光里。
煌煌灯火下，我们都沉着脸，静默无语。
子佩没来，来的却是他。我心里很担心，觉得他已经将子佩如何了，却又不敢贸贸然地问。
沉默许久，终是汝威王先开了口：“子佩在我手里，你那太监也在我手里。”
果然……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憎恨之态毫无遮掩。
“你莫要那般看我。”他说着向前进了一步，“我既和你说了，自然也不会伤害他们。”
我依然冷着张脸看他，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下之，我们需要谈谈。”
我吸了一口气，嘴角提了一下：“是啊，是该谈谈了。”他微微怔了一下，深切的将我看着，我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又看回他道，“你且放了子佩和佑福，之后愿怎样便怎样。”
“子佩可以。”汝威王道，我心中一轻，却听他又说，“但是佑福……”
他话未说完，但那言下之意却显而易见，也是早在意料之中的。我叹了口气，去往座上坐了，将那烛火拨了拨，冷冷一笑道：“到底你最爱的还是金銮殿上那宝座。”
汝威王在不远处静静立着。良久，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便走来我跟前。
我仰头望着他，却觉目尽空虚，言语乏味。
“我累了，身也累了，心也累了……争了大半辈子，究竟得到了什么呢……”大门敞着，外面已然尽黑，沉沉地一片，我看了越发感伤，“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傻子了，只想安安生生地过完我的后半辈子……”
“你可是在说我现在却是个傻子？”汝威王在我跟前蹲下，牵住我放在膝头的手，心平气和地问。
“你不傻。”我笑了一声，摇摇头，“至少，你比我聪明多了……你之前失的多，可最终又都落回了手里……”
“你也不傻，我会让你这一生都完美无缺的。”
“可惜已经缺了。”
“我们一起将它补上。”
真是疯话。我盯着他，心有些不耐，有些讽刺。
我低头看他，严肃道：“莫说些没用的，你若真想补，怎就不肯将佑福还给我？”
汝威王望着我，凝眸了许久，而后站起了身，却还牵着我的手。
“我若还你佑福，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他问。
“什么事？”
“且同我好好过日子。”
风乍起，惊得树里寒鸦“嘎——”地鸣了一声，扑腾起一片凌乱。
“好，我答应你。”
***
于是第二天我醒时，惠娥笑脸盈盈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个小娃娃。
佑福！
我张了张嘴，惊喜地将手伸去。那孩子软软地偎在我怀里，瞪着一圆溜圆溜的大眼睛，张着小嘴冲我咯咯直笑。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抱在我手里的仿佛就是我的儿子，是瑞儿。
“小姐。”惠娥微笑着，眼眶里微微晶莹，上前拢过我的肩头，那娟子往我脸上沾了沾。我往脸上一抹，竟是欢喜得哭了。
多少年了，我的眼泪都流给了悲伤痛苦，却再不能喜极而泣了？
“阿惠……”我用手背抹了抹脸，“这真是太好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要亲自将他养大，我想自己教他说话，教他走路，教他识字……惠，你说……我教的好吗？”我这么说着，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却是一种因激动而生的紧张。
“当然教的好。”惠娥笑着，一手拢着我，一手牵着佑福的小手，“小姐也聪明，福儿也聪明，怎就教不好了呢？”
怎就教不好呢？我曾教过三个孩子，一个满怀着对我的苑意与遗憾离去，一个带着对我的愤怒和不解生活，还有一个云游四方，却终不是我教养他成人的。
佑福一手牵在惠娥手里，空着的一只便来抓我，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我们之间咕噜噜地转着，一脸的兴奋。
这个孩子，也许就是我下半辈子唯一的想念了吧。这一次，我会在逼迫他，不会在一心只想溺爱他，而不计后果……顺其自然，我只愿他能好好地活着。
***
汝威王依言将佑福还给了我，也放了子佩。他给子佩封了一块封地，不是恭权王原先的，却是另一片小而安宁的土地。
同时，他也没有再提明修和琦韵的事，那天的事情我们心照不宣，只当没发生过，他将桌案搬进了我的寝宫，真的就这么安安生生过起日子来。
每天晚上，他在外间批阅公文，我便在里间给佑福绣绣小衣服，或是看上一卷书。
恐是我年轻时操心得太多，眼下精神头总有些不济，常常绣花绣到一半，或是书卷翻开几页，便觉头脑昏沉，依着床柱便困了下去。每次醒来，却都已是枕在了枕头上，身上盖好了被子，帘帐拉下，床头的一盏灯也吹熄了。而我挑开帐子看出去时，外间那一盏灯火却还亮着，依稀能见那人头顶簪着的发髻。
时间如流水缓缓趟过，后来汝威王找人做了个窄长的枕头，垫在我靠头的床柱上。我见时笑了一笑，我们都老了么？
我觉得应该打起些精神，毕竟佑福还小，我可不想还未等我悉心教导他，便有了病怏怏的样子，于是我也不再坐在床上看书做活，却往外间的角落里置了张凳子，在那里消磨晚间的时光。
尽管在外间里坐在确实比在里间里躺着精神，但我还是会偶尔打几个顿盹儿，应是坐着的，便很容易惊醒。有几次我醒来，却见汝威王伏在案上，胳膊下压了满是摊开的奏折。我便走上前去，往他肩披一件衣服，他却每每都会惊醒，望着我，很是无可奈何地笑着。
“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每次都会这么说，他总是一面点头，一面又提起朱笔。
他是不会去休息的，正如我的从前。每每恭权王劝我不要再看，我却也都是含笑应承，手下却仍止不住地翻着。
终是坐在那位置上的无奈吧？
从前我如何会那么喜欢呢？
外面传来一声更响。
子时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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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大家对上一章的愤慨之情，九决定好好考虑然后改一改，再一次为给大家添堵道歉啦！
32
32、【三十一】银瓶乍惊破 ...
时光流转，一转便是三个春秋。
佑福近来又长高了许多，我侧坐在窗下绣着他的新衣服。一片黑影投下，由远及近。我向上望去，汝威王低头望着我，笑得十分温和。
“立在窗口做什么？”我放下手里的针线，他自窗外伸了条胳臂进来，拂开我落在脸前的发丝，别在耳后。
“也不怕晃在眼前让针扎了手。”他说着，我笑了一笑，遂站起身去迎他进屋。
汝威王坐下，在我之前提起了茶壶，倒了两杯冷茶。我捧了一杯，在另一侧坐了。
他抿了一口茶，看着我道：“承来信了。”
我抬了抬眉尾：“哦？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过两月便回来。”
我点点头，嘴抿着茶杯荡开一抹笑来：“这孩子，一出去便是七八个月，这下终于知道回家了。”
汝威王也随着我轻轻点头，顿了片刻又道：“献那边倒是也来信了。”
“他们两兄弟倒是巧。”我放下茶碗，“他同那乌宛公主可还处的好？”
“如胶似漆。”汝威王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是欣慰，“成婚这么多年还能如胶似漆，到底是段好姻缘。”
听他这么说，我总算安心了不少。站起来给汝威王添了茶，他突然一把将我拉坐在他腿上，两手环了上来。
“下月按例我和明修要去占城围猎，你可要一同去散散心？”他在我耳畔问着。
我朝有这么个规矩，立太子之后的第一个六月十五，皇帝和太子要一同去占城围猎，用猎得的猛兽祭祖祭天。
“我连马也骑不好，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将头往旁偏了偏，见他神色黯了黯，于是又道，“不过……我在着宫里也闷得久了，去去倒未尝不可……若是到时佑福没什么事，我的身子也安好，那便去吧……许久没出过门了，也不知外头现在变成个什么样子。”
汝威王舒心地笑了一笑：“到时候，我还打算让笑儿一同去。”
听到笑儿的名字，我不由低头沉默了。谢原离开之后，她便成日将自己锁在宫里。我常去看她，她虽不会避而不见，却也只是陪着默坐罢了。
谢原在开城时，我没有告诉笑儿。到后来谢原离开了开城，汝威王的手下却将他跟丢了。
也许终究没有缘分罢。
***
五月末时，我害了场病，六月初时渐渐愈好，只是身子还有些不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