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恭权王为我披上衣服，拢着我的肩膀坐到妆镜前，执起梳子。
青丝万缕……我望着他专注的神情，脑海里却突然忆起，曾经有一次，先帝也是这样为我梳着头发，也是这般专注的神情。
想到先帝，我说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将我初生的爱情斩断，可我却并不恨他，更多的反而是依赖；我心里明明装着别人，可却会因为他宠幸别的女人而郁郁……在他走后的多年里，我思索着，最终感叹，原是我早已将他当做亲人了罢。
回过神，恭权王已经将我的头发握在手里，用一块白色的丝绢系在颈后。
“方才喊我娘子，现在又这么一梳，我倒像个村妇了。”我笑着，因为这单调的发式实在称不上好看。
“你们女人绾髻始终太繁复，我可做不好。”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倒不如这样更清爽些。”
“那你平常也是这么给影妃她们梳头的？”我突然提起他的宠妾，他微微一怔。
“上林苑的梅花开了。”
恭权王答非所问，眼睛也没看我，幽幽的不知落在何处。
我自知失言，于是笑着走上前，挽他的手道：“走，去看看吧。”
我和恭权王没对任何人说，两个人悄悄地从未央宫后面的小路绕到了上林苑。
红妍灼灼，在风中微微颤动，煞是可爱。
恭权王为我紧了紧衣领，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我肩上。
“我不冷……”我见他穿的也实在不厚，便推拒着。他只是笑笑，按住我的手。
不知为什么，这一按，按得我心里很踏实。
走了一路，风渐渐紧了，不一会儿竟飘起雪来。
零星雪片被风夹着，缓缓飘落，又混着梅花瓣儿，一时间白粉相杂，纷飞缭绕。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又到了这般艳粉素白的光景。我抬头望天，感叹年华飞逝，一年又要过去了。
恭权王似乎察觉了我的惆怅，靠近了些，两只手相互搓了搓，伸过来握住我的手。
袖袍滑下，将这片温暖静静遮了去。
我叹了口气：“你回来已经半年了。”
他不说话，闷头走着。
“今晚留下来好么？”我问，却有些没底气。
“不怕别人说了？”
“怕……所以你不要到我那儿去……你依旧住在你的顺宁宫，只是……”我叹了口气，“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风又厉了些，我解下他的袍子返披回他身上。
恭权王立刻阻止，压着我的手皱眉道：“你身子才刚好……”
“我的是心病，你若是身子坏了，可就真触到我的病根了。”
我微笑着望着他，过了好久他才终于笑了，由着我把衣服套上。正想为他系上带子，却听见背后响起脚步声。我立刻转回身去，见一极致妖娆美丽的人儿，穿着九层华服，发间珠玉清响，迈着碎步盈盈走来。
这般倾国倾城，除了馨蕊【1】还能有谁。
“哟，姐姐这又是什么新发式？”
只单单一句问话，到了馨蕊嘴里却充满了媚惑，我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恭权王，见他看着馨蕊，心下生出些不悦。
“哀家今日只用簪子簪了髻，路上走的急，簪子落进渠里，只好先用块丝绢救急。”我不冷不热地搪塞着。
“是吗！”馨蕊不以为杵，反而笑得更娇了，“究竟什么事，让大宸宫最端庄的懿太后急成这样？”复又瞄了瞄一旁的恭权王，“怎么王爷也在呢？”
我一时添堵，竟一下寻不出个借口。情急之下，我求助地望了眼恭权王，正好和他对上了眼。
“长颂帝姬方才在这儿爬上梅树却下不来，正巧小王经过，才把她抱了下来。”恭权王笑着，再看向我，“刚放了小帝姬下地，就见爱女心切的懿太后跑来了。”
“原是这样啊。”馨蕊做出一副恍然状，我看她的眼色，仍旧还藏了几分不甘心。
“妹妹你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这种担心也就难以理解，这样自然会笑话哀家失了仪态。”我淡淡地说，浅浅地笑，“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不是？”
此言一出，馨蕊更是沉了脸。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她又娇滴滴地笑道：“小帝姬没事儿真是菩萨保佑，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到底受了惊吓，姐姐还不回去照料着？”
“笑儿什么样的性情，妹妹也不是不了解，眼下她早就已经在凤仪宫里找小窦皇后玩开了。”我说完就见她低头扁了扁嘴。
“可巧了，妹妹正想去顺宁宫瞧瞧庄太妃。想不到只是路过这上林苑，便欣赏到了这白雪吹梅，还能一并跟姐姐和王爷打声招呼。”
馨蕊妩媚地笑着，我心里一阵不耐烦。
“皇太后要去顺宁宫看母妃？”恭权王一听，饶有兴致地问。
“是啊！”馨蕊掩着口，一双含情杏眼波光流转，笑道，“前几日我犯了头风，用什么药也不管用，后来太医新配了个方子，想不到一吃便好！我听说庄太妃素有头风症，所以就想给太妃送去试试呢！”
“难得娘娘挂记，小王替母妃先谢过娘娘了！”恭权王十分欣喜，说着作拜。
“哪里哪里！”馨蕊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搀起，顺势抚着恭权王的手臂拍了拍，身子一侧，将我隔在身后，柔声笑道，“是我素来敬重你母妃罢了。”
我见他们这般热络，竟然还有了肌肤之亲，顿时心里一酸，一步跨上前，自两人当中插入，硬生生地拢住馨蕊的胳膊，亦是满脸堆笑：“好妹妹，你怎么穿的这么少？眼下落了雪，冻一冻可是要冷坏身子的，还不快回宫添些衣服！你把药给恭权王，反正他也要去顺宁宫，一同带去便是。”
馨蕊不着痕迹地拂开我的手：“多谢姐姐了，只是这没几步路就到了的，还要麻烦恭权王，那可就太不像话了，还是让我亲自送去更尽心些。”馨蕊说着一面望向恭权王，眼儿弯弯笑着，“可巧了，原来与亲王同路呢！快些走吧，再过会儿雪又要落大了。”
恭权王转头，无可奈何地望了我一眼。
“两位太后一同探望，实在是母妃之幸。”
于是他一句话，将我也一并捎了去。
三人一同进了顺宁宫，庄太妃见了，又惊又喜。
一起用了午膳，我打量着馨蕊，见她一点儿离意也没有，于是心里又窝了一股气。
你不走是吗？你不走我也不走。
于是四人坐在一处说话，我与馨蕊分坐左右上席，我身边是庄太妃，恭权王则坐在了馨蕊旁边。
虽然有些面和心不和什么的，但终究都是皇宫里的老人了。坐在一起，就算看得不顺也能家长里短地闲扯半天。席间，我不时偷看恭权王，他原本是听得认真，可终究是没什么实质的扯谈，不多会儿便隐隐出现了不耐的神情。
他偏头看我，目光正好对上。鬼使神差地，我抛了个媚眼过去，他不由扑哧一笑。
“姐姐你方才做什么呢！”馨蕊的语气依旧含着一股子媚劲儿，却有些厉害。
“没什么，眼睛里头眯了东西。”我不冷不热地回她一句，有些挑衅地勾了勾嘴角，“恭权王，你是在笑我么？”
“臣不敢。”他摇了摇头，凤目平静地凝着我，嘴角微微一勾，笑道，“只是觉得娘娘方才那样子怪可爱的……僭越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既然你是赞我呢，那便恕了你的罪。”我心知他这话说得不妥，却还是得意地瞟了馨蕊一眼，她果真神色不悦，于是我又道，“不过，还是要罚。”
恭权王站起身来道了个礼：“娘娘要罚我什么？”
“罚你到未央宫，把姜老夫子刚写的一篇《礼说》拿去，抄二十遍。”
“娘娘……”可怜庄太妃实在不知我们唱的是哪一出，脸上的神情是惊了又惊，眼下十分疑
3、【二】馨蕊袭人 ...
虑地唤了我一声。
我望向她掩口轻笑道：“哀家是说笑了。”
“娘娘现在可是金口玉言，岂能随便玩笑？小臣甘心受罚便是。”他说着，一双凤目饱含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又是玩味一笑，“这便携了笔墨去领罚。”
“瞧您的好儿子，可是自己往火坑里跳，教哀家今儿不罚他还不依了呢！”我向着庄太妃，又是一阵的笑，看她的神情，也不知是乐是忧，又看馨蕊，果然是黑下一张脸来。我便高声道，“恭权王自去领罚便是，哀家还要和太妃再说说话。”
恭权王告了辞，刚要走出，却是外头先跑了个太监进来。
“娘娘原来在这儿！”他向我们请了安，对着我说，“皇上到处找您呢！”
“皇上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