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1 / 1)
——×——×——×——
好长的一个梦呵……心底也是那样地希望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见对面那张白玉的脸,钟铃浑身蓦然一冷,哑声四顾:“这是……哪里?”
“你醒了。”苏策半合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一扫她的脸色,若有似无地轻吐了口气:“看来,墨衾怀倒也没有坏到极致。”
“……墨衾怀?墨衾怀在哪里?”听到那个名字,那些惨痛的记忆刹那复苏,她几乎整个人跳起来,颤抖地捉住他的手臂,她本已红肿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瞪着他喊:“快点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死了。”苏策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脸色逐渐由愤恨、激动变得煞白、死寂。
“丫头,我说——”他柔声地重复了一句,看着她的眼睛,“墨衾怀——已经死了。”
“死了?”钟铃喃喃念着,“啪”地跌坐下去,她这一跌,整个马车都跟着晃了一晃。外头传来马嘶声,她跟着肩头一跳,蹙着眉问:“我……怎么在这里?我什么时候……上了马车?”
苏策淡淡地道:“昨日,你在无回洞里昏了过去。后来,我找了辆马车,将你带离那里……”
“你骗人!”她立刻截断了他的话,“我不可能昏迷那么久!就算……”她蹙着眉心,虽然每一句话都似剜在心上,但她仍是坚持着说:“——就算亲眼看到爹爹离开……就算再怎么伤心再怎么难过,我也绝不会将爹爹一个人留在那么冰冷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就算我要离开……我也要带着爹爹一起走!所以——你骗人!苏策,你、你在骗我!在我……昏迷之后,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是不是?”
“丫头,冷静……”
“不,我不要冷静!不要总是命令我冷静冷静,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钟铃已无法克制自己的声音,“我要听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我清醒之前,你要擅自带我离开那里?你知不知道……”她每说一个字,声音便哽咽一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遗憾没有多陪陪爹爹,在最后那一点时间里,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爹爹多说几句话……你知不知道你好残忍你好狠……你为什么要带我离开那里……”她断断续续地说,整个人几乎缩成了团。身子随着马车颠簸微微耸动着。
苏策沉默了,似是踌躇着该怎么回答她,一直等着她停止了哭诉,逐渐安静了些,才开口道:“我……擅自安葬了令尊——”他抬眼直视她,“丫头,如果骂我能让你解恨,那你只管来。”
他这一句话,要在平时她铁定要不甘示弱地骂他个昏天暗地,但此刻,她没有那个力气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道:“你把我爹……葬在哪里?”
“束河。”
她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停车。”
苏策望着她,微微诧异。
“我说——停车!”她声调一扬,躬身撩开帘子,朝着外面赶车的车夫厉声喊。那车夫却似没听见一般,“啪”地一声将鞭子抽得更利索,马车在林间小道上以更快的速度飞驰着,钟铃见状,便猜到定是苏策提前叮嘱了车夫,心里更是来气,回头冷道:“叫车夫停车,没听见吗?”
苏策靠着车壁,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像真的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钟铃脸色煞白,一不做二不休,双足使力一蹬马车门框,提起真力便要施展轻功试图窜出车厢,却不料胸口猛然袭来一阵剧痛,痛得她整个人都缩作了一团,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一只手掌托住了她的身子,她便软软地跌进了厚实的胸怀里。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你耳朵聋了吗?我说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她在他怀里异常激动地挣扎着,在他有力地扼着她的手臂时,她索性一口咬在他手背上,苏策只是蹙着眉,依旧死死地扣住她整个身子,冷冷地道,“钟丫头,我的忍耐有限度,你可莫要触及我的限度。”
“你有限度,难道我就没有限度吗?”她扬起了头,唇畔带着几许血丝,映得她双眸惨淡,“不过,‘玉面剑鬼’的忍耐度——如果就这么低的话,是不是太不符合大侠你的形象了呢?我一直以为‘玉面剑鬼’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地可怕这么地歹毒。为了把孤苦无依的少女困在马车里,竟然不惜毁掉自己的名声,暗中在她的身上动手脚,害她无法动用真力——”她直直看着他,此刻真恨不得揭了他的面具,看看他对她这样犀利的话语——是如何的反应。
他
眸中眼神微变,却仍旧泰然地坐着。
“怎么,我这样说你,你还忍耐得下去么?”钟铃此刻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由着心中的那一点固执,冷冷地道:“你还是……不肯让我走么?”
“丫头,在你心里,玉面剑鬼……是那样的人么?”他僵持了一会儿,慢慢松开了她,眼帘微合,“如果你真是那样想,那……”
顿了顿,他转开视线:“你走吧。我……不拦你了。”
他说完,微微抬高声音道:“车夫,这位姑娘要下车,烦劳停一下。”
马车果断地停了,几乎跟他做决定一样来得快,钟铃微一怔,也只是皱了下眉,便十分决然地跳下马车,朝着来路飞奔而去。她心中已经没有别的,全然都在爹爹的身上,纵然爹爹已被葬入茫茫无际的束河,她也要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回去祭拜。至于苏策,苏策啊……我不知你为何要带我匆匆离开那里,我也不知身上中毒的迹象因何而来,我虽信你不会那样做,我也非那般恶毒的女子故意中伤你……一切只因,只因此刻我已顾不得你了。
就在那道湖蓝长影离开视线之时,马车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公子,公子你怎样了?”车夫再度停车,掀开帘子,却看到车里白衣的公子咳出了一口血来。
“我没事,继续向前——”苏策苍白一笑,拿出手帕拭去唇边血迹,盘腿调息,半晌,他轻叹了口气:“……墨衾怀的‘无毒之毒’当真厉害。只是铃铃……唉。”
“公子既然放心不下钟姑娘,何不劝她回来?”车夫年纪尚轻,却善察言观色,早已在赶车的时间里,对这位公子有所知悉。
“我能劝得住一回,但却没有把握……回回都能劝住。”苏策抬手捂住心口,“既如此,何不顺她一回……”他又咳了口血出来,“下回再见,只望她明白我的苦心……”
“那姑娘似也有伤在身,公子就不怕她路上有险?”
“我能护她一时,却不能护她时时。”他轻轻说着,目光清丽如雪,“她有她自己该走的路该面对的人生,多走点路多经历一些,会成长的更快一些,那样的话……”接下来的话,低低轻轻,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恕在下冒昧了。”车夫不懂他在说什么,万分不解地道, “公子乃鼎鼎大名的‘玉面剑鬼’,又兼流苏阁大公子,身份显赫,为何却对这其貌不扬的小姑娘……”
“请问阁下,此地离奇花谷,还有多远?”苏策的声音,冷若六月的寒霜。
车夫脊背一寒,再不敢多言,匆匆答道:“半日的路程……即可。”
“我此去奇花谷,攸关一人生死,烦劳阁下快一点。”
“公子你身上……的伤?”车夫不敢回头,怯怯地问。
“多谢关心。”苏策闭目,似是要睡去,“不必顾忌我的伤,你只管赶你的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