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突变(1 / 1)
“今儿个什么日子,倒把你这阵风给吹来了。”宋义亭打从雕栏旋梯上笑着走下,诚然他的容貌比之少渊,崇言等人稍欠俊朗,然那飞挑的眉梢,那张常年带笑的唇硬是勾勒出宋义亭一身洒脱之气来。只见他施施然的坐进沙发里,招手唤人奉茶。
“估计姚复恺也该跳脚了。”祁少渊点着烟却不抽,冉冉升起的烟雾中,两人看不清他隐在烟雾之后的表情,越发显得高深来。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姚不朽松口?”
顿了顿,宋义亭又道:“你这样也算是正面和保皇派冲上了,他们可一直说祁家时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不正言不顺的。”
“呵呵,事实上也的确是。”燃了半截的烟落在烟灰缸里,祁少渊复把身子埋进沙发里,“姚复恺自负军事力量不输我底下的四路大军,这次宝宪之战经久不下早已让他迫不及待。我不过是给了北军这个机会,你也知道,姚复恺重战,却是个缺心眼啊。”说这话的时候,祁少渊眉目带笑,那双睿智的眼睛里藏着的——是计谋得逞的欢愉。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你就这么自信姚复恺能按你的计划做事?万一他急于立功把宝宪拿下,你这些年的心思可就付之东流了。”
祁少渊但笑不语,等那烟都燃尽了才道:“或者你也跟着去?看看到时候姚家军能不能拿下宝宪?”
“得,免了吧,这趟浑水可是越来越复杂了。”宋义亭摸摸鼻子,又凑上去笑道:“你这么急着把姚复恺拉进自己的陷进里不仅仅是因为想收编北司军队吧,怎么,眼看着未来的小舅子身陷囹圄,赶着在老婆面前邀功呢?”
祁少渊微微一愕,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有吗?
“不是吧,我说你该不是看上周家大小姐了?瞧你那样。”
见他还是沉默,宋义亭难得的皱了眉,“松桓,咱玩玩可以,可是你应该是最明白的一个,有些事,不是我们玩得起的。”
“你什么意思?”
“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关于娄坤的事,但也看得出来他不是个好弄的主,莹莹那里,你可想明白过?”
祁少渊不明白为何人人都在他的感情问题上这样问,他和莹莹,并非一朝一夕的感情,她的兄长救过他的命,他感激,也承情,至于莹莹,三年的点滴,早就融入了他的生活。他无法做到工作上一样的冷静判决。不能否认,他是喜欢莹莹的,两人之间,自然也不是点到为止的萍水之交,他珍惜这个为他奉献了一切的女孩,就算娄坤不济,他也从未想过要牵连莹莹分毫。
这些——
在周怀吟意外闯入他的生活之前,祁少渊无比坚定的事实,却让他动摇了。
“义亭,你爱佟洲吗?”
他从未关心过周围朋友的私事,第一次,他想无比渴望听听别人的故事。他习惯在思考中低着头,而宋义亭的表情,也失了浑然天成的超然。
他深呼吸,然后拿过桌上的烟盒,点燃,深吸。
“她是我的妻子,我会对她负责。”
祁少渊看着这个自小相识的好友,从没有听过义亭这样认真的样子,“但也仅仅如此了,结婚之后,我首先是个丈夫,然后才是男人。”
“义亭,没想到最疯的人,却也是看得最明白的。”他的声音消失在低下的语气中,半响提起:“听说,她结婚了。”
或许是香烟的原因,他的声音听来来异常的低哑:“恩,在我之前,她向来是出息的。”说完,也不知怎么的就笑了起来:“还记得发了喜帖给我。”
祁少渊也笑了,习惯性的用指尖拍打节拍,问道:“倒是没听你说过,去了?”
“你就少挖苦我了,她不会希望我去的,这么做,也不过是告诉我她活得很好,没有我,她还是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祁少渊对岩西的印象是从那个一头短发的女孩在大庭广众之下甩了宋大少爷一个巴掌下开始的,那是个——极像藤蔓的女孩,有着惊人的生命力。让他们一伙人吃惊的是,这个容貌平凡,性格龟毛的女孩,从未成为宋义亭猎艳名单中的一员,却是他此生无法释怀的一道坎。
突然就觉得沉重。他想到了那个让他不安的女孩,额头上突突的有些疼痛,这些天,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关于她不多的回忆,他的所作所为,让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未睁开的眼前又浮起凉亭中她微恼倔强的神情……猛的睁开眼。
“去南华路。”
司机应了声是便转道。
那里有个翘首企盼着他的女孩,今夜的他,需要来自她全然的温暖。
翌日的早报上登了北军司令部挥师南下,国军自宝宪撤军,战线再度拉起,姚复恺挂帅对战乱党。
对这一角色转换,上至内阁,下到百姓,那是众说纷纭。姚复恺乃当今总统亲舅,手下的军队由皇军司令直接统辖,而长达半年之久的宝宪之役,国军久战不下已让军政各路指点不休,如今这一变动无一不是在昭告天下总统重掌军印?然祁家的势力盘踞多年,根深错杂,不可小觑。
章盛在军部看到祁少渊的时候有些惊讶,晨露未稀,这大少爷今儿个来的可真是早。
“你怎么说?”祁少渊径自坐下,随意的问。
“只一言。”
“说。”
“鹬蚌相争。”
“哈……”他修长洁净的指轻捻打火机上幽蓝的火焰,毫不掩饰的放生声笑,“还差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司令那里……”
“他自是乐于见成,她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章盛回身站在长桌一侧,顿了顿才道:“要了娄……先生的地址。”
祁少渊挑了一边的眉,随即牵了牵唇角道:“她果然不信我了。”
桌边的男子抬眸看着这个自幼跟随的主子,张口欲语,却还是悉数忍下,只道:“程少爷安排何时将娄坤送回去?”
“明日。”
“娄坤并没有和周志宏接头,这几日也无意异象。”
“安心养病?哼,这就是最大的异象了。”祁少渊眸光微闪,章盛很是熟悉这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不由怔道:“若是娄小姐阻拦……”
祁少渊一眼望去,章盛顿时住嘴。
在门外见到祁景深,章盛全然惊讶,浑身一震,便立正行军礼。
“司令”
祁景深对他点头,“去吧。”
身板挺直,他一个顿地立正,便步伐稳健的步步离去。
室内的人一身戎装,祁景深仿佛看到了站在逆光里的,年轻的自己,恍惚间,男子缓缓转身,那张风华无边的脸,隐在初生的微阳当中,勾勒出了一道淡金色的光影,又恍如那个女孩明媚艳丽的容颜。这些年他不断忆起过去,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渐渐的老去。
“父亲。”祁少渊未配胸章,正对案拭枪。
“坐吧。”他略微颔首,也在一边的长沙发上坐下,“宝宪一事,既是定局,我且听你解释。”
祁少渊装弹入膛,旋紧枪腹,淡声道:“父亲应该知道的。”
祁景深鹰目睇去:“我早已说过,你是在赌,祁少渊,你可知自己做的一切,一旦行将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父亲!”祁少渊敛眉站挺,沉声道:“那么您与周总长私相授受之事,又算什么?”
“混账!”祁景深蓦的站起,箭步走至长案,于主位端然坐下。
少渊随之转身,面对桌案后面的父亲大人。
“你不曾记得教过你这般急功近利。”
“我只知强者自可俯览众生,问鼎高崖。”祁少渊将配枪至于案上,那原本轻缓的声音一如泉落沉谷,带着三分倨傲,七分自信。自是王者之姿,龙章显盛。“我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祁景深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竟不知这个他亲手督导成长的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永平一战,那场血淋淋的踏命之行,彻底颠覆了祁少渊自小锦衣玉食的骄矜之气,却也彻底让他再无法准确的读出自己儿子的心思。无法的沉沉呼吸,祁景深后背依靠,道:“五月国名会后,便要开始筹备你和周家小姐的婚礼,你好好准备,这件事,我自不会任你为之。”
祁少渊淡淡一哂,怕是他有心准备,那新娘还不定怎么抵触呢。
“是。”面上依旧恭谨的回道。
“周志宏的事,切莫操之过急,姚复恺确是莽夫,但保皇派其它支系的人却非等闲之辈,你毕竟年轻,不要轻敌。”
祁少渊皱眉道:“周志宏一直中立,游离各派。”
祁景深淡瞥了他一眼:“你做诸葛,别人未必就不是周瑜。”
“周瑜是输家。”
“孔明嫁衣他做,纵观三国,何为赢?何为输?”
“父亲,这不是三国,这里没有刘备,没有孙权,更不肖外人皆说我辈就如曹贼。然,我绝不是愚忠的诸葛亮。”
“我知道你拉长宝宪一战时间的用意,可你焉知我军就有这么大的军需可以消损?长期的拉锯战,我们输不起。”
祁少渊难得的眯起了那双过于斑斓的眼,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笑道:“父亲,您总说我年轻,然我也要说,曾几何时,您也是秣马厉兵,抱着孩儿指点沙场,纵然马革裹尸,也要一尝开疆扩土的雄心壮举?眼下并非盛世,难有朝歌。孩儿受命领军,自然也会像您一样踏平五夷,引八方来躬。”
祁少渊有一点说对了,这是个乱世,失了刘汉天家尊荣,丢了大唐巅峰之盛,这是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他只能岌岌攀援,一旦怠懈,便是往生。
“国宴之后,我会将国军泰半悉数交给你。”
“是。”
虽不是临危受命,祁少渊也答得异常尊崇。
虚无的掌渐渐收拢,国军泰半的军力,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