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缘起(1 / 1)
正月快要过去的时候,樊阳的煤矿居然发生了坍塌,这一事故就如一颗巨大的地雷,炸的昏昏欲睡的人们猛然间醒了过来。正值春节,煤矿私开作业,本就不得人心,动乱异常。这次的坍塌事故加上昌平县的□□,周宏质几夜未眠,身为财务总长,不得不陪同从庆州南下的总理大人在元宵的前一天出发去了西南部的樊阳。周府上下人心惶惶,周夫人原本圆润起来的脸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怀吟担心母亲身体,便提议陪着母亲先去安山寺静养。
“你说什么?”周夫人满脸惊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你父亲要你整装南下,去樊阳建队执行营救任务?”
“是的。”周怀岩端来丫鬟递上来来的茶水,一边帮母亲顺气,一边扶着周夫人坐下。
“你爸爸疯了?你一个尉官,等过了正月就要去庆州赴任,做什么去樊阳,难道他不知道那里现在有多乱吗。”
“其实我这个尉官说白了也就仗着司令和父亲的面子,我听得出来,这次父亲也是授意于司令的,我在部队没有功勋,谁来搭理我?庆州可不是咱们平川,哪能凭我姓周了就横着走。这次去樊阳,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您总不能巴望着您儿子在战场上杀敌建功吧。”
“可是——”
“好了妈,正所谓上阵父子兵嘛,有爸爸在,我不会怎么样的。”说完还殷切的替周夫人垂垂背脊,视线一转,笑着问身后站着的丫头,“小姐呢?”
“小姐说过两日要陪夫人去进香,今天先去会馆净身去了。”
“哦,一个人?”
“恩,没说约了谁。”
周怀岩低头沉思,那天世轩打发了他的侍从官,他一直等到世轩送怀吟回来,不是不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同样在英国,可能吗?怀吟和世轩?
周太太叫了他几次都没反应,不由打了他一下:“鬼东西,又想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
怀吟将热毛巾盖在自己的脸上,身子一滑,靠倒在身后雕花细致的碧玉池壁上。那日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保持沉默,气氛沉闷的一如那晚硝烟漂浮的夜空。直到镜湖官邸的大门隐约可见,她下了车径直的走,他从车上下来,还是坚持的送到她家门口,离开之际,他固执而千篇一律的说了句——怀吟,我很抱歉。她脚步不停,转身往南边自己的院落走去。
感觉到身边的水波荡漾,她眉心蹙了起来,应该包单间的,她原想这样的日子会馆的人应该不多,那个贵宾房价格高昂不论而且程序复杂,空间又大的离谱,一个人呆着感觉实在不好。将毛巾拿下,怀吟取过池边竹篮里放着的浴巾披在肩上,人从汤池里坐在岸边纹理错落有致的竹案上。又取来一块干毛巾细细擦拭着头发。
正想起身离开的时候,怀吟顺着角度看到对面浸在池里的女孩,眉目清秀细致,极是年轻貌美,而她也正看着她,一脸的困惑。
怀吟只觉得这女孩看上去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出于礼貌,她点头微微笑了笑,然后拿了篮子转身出去了。
帘子掀动,女孩才轻轻的“呀”了一声,原来是她。
怀吟穿着自备的长袍,腰间用缎带束起,一步一步极是缓慢的朝顶楼的休息室走去,墨发微湿的垂在腰间。她拢了拢颇有些宽大的衣领,缓缓推开了金玉外漆的大门。
扑面而来一股葡萄酒的清甜和猴魁的甘洌,怀吟似乎找到了某个熟悉的相似点,一直提着的气悄悄吐出,她并不排斥享受,却讨厌去慢慢的习惯,还好,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并不陌生的充实,吧台,荧幕,台球桌,还有那一排排隐在巨大银幕对面的长塌,一切的一切,奢靡而高贵,她微微笑了,随着小步跑来的服务生走到长塌边。
“有咖啡吗?”顿了顿,“还是红茶吧,伯爵,陶瓷杯组。”
“好的,请稍等。”
怀吟盘腿坐在榻上,一一检查了镶边的宓瓷茶具,会心的一笑,将过滤完成的茶叶放入荷叶清香的茶包中,将茶包放在鼻下,她微笑着和上双眸,任由那种神秘的幽香萦绕左右,那是来之古阁山庄的悠远宁静,混合了几世纪前中国的古韵和英国大化的茶香。怀吟要了少许的意大利柠檬油,瓷壁碰撞间,幽静的包厢里有暗香盈动,怀吟陶醉在自己的一方清谧中,浑然不知他人的靠近。
玉色纯粹的茶匙缓缓的搅动,怀吟低头浅饮。
“周小姐倒是很懂生活的人。”
握着杯环的手一顿,怀吟轻轻的将茶杯扣到托盘上,抬头看向来人,他一身白色长袍,长身玉立,微湿的头发映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荧光斑斓,衬着他不怎么工整的衣着,更是风流魅惑了起来。怀吟不动声色的将长袍悄悄盖在因为盘起而有些□□的腿上,双手一插,笑着打了声招呼:“三公子,好巧。”
祁少渊在一边的长塌上坐下,收回方才打量的目光,转头看着精致的茶盏,“听说周小姐留洋英国?不知道学的什么?”
怀吟不明白如斯一人,做什么和她攀谈了起来,眼看着他取了茶壶正往另一只空着的茶杯中倒茶,峨眉皱了起来。
她不喜欢,旁人动她的茶具。
只面上依旧挂着疏离的浅笑,“不过是打发日子的,也没有学什么。”
祁少渊习惯性的挑眉,也不回应,杯落托盘的时候,他道:“小姐的茶沏的真好。”他依旧笑着,甚至那双慑人的凤眸也微微挑了起来,仿佛是真的开心,怀吟只觉得面对他着实的压抑,他浑身惬然写意,悠闲的就像在自家闲庭信步,然后低眉喝茶,怀吟却觉得不舒服,他的笑似乎永远带着某一种深意,她参不透,也不愿意去猜想。
祁少渊看着她,似乎很耐心的等着她给出一个他满意的回应。三公子的称赞,可是不轻。
怀吟转开了头,又觉得该说点什么,两人衣冠不整,尤其是他的目光,气氛,有些暧昧。
“春饮花茶,夏饮绿茶,秋饮青茶,冬饮红茶。于身体有益,三公子不妨试试。”
“周小姐对医学也有涉猎?”
“没有,在几本杂书上看过,觉得有些道理。”
她低了头,纤长莹润的指尖缠上了长及腰间的墨发,还是湿的,光影正好,还能看到她指尖晃动的光点,带着水泽的剔透,煞是晶莹。她似乎总是习惯将侧面的轮廓对着他,清辉流盼的眼眸似在追忆,带着浓浓的疏远和隔离,却又有璀然的生机暗藏里边,带着某些不知名的,压抑的情绪。
“她就像一本沉香的古籍,需要你带着膜拜的心去细细品读,你不觉得,何处有她,何处便成了一道风景,无关容貌,气质使然。”那日,宋义亭双手捧心,满脸赤诚的对月高歌,而他——似乎也这样觉得。
她喝了一口的红茶直到冷却也没有再次得到主人的垂青,临走前,他问她,怎么不喝了?
她只是沉默的看着茶具,经过吧台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她低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说,以后,便只给我一个茶杯。
他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研华迸射,在她推门而去的时候,将杯子随意的扔在地上,红色的手工地毯,茶渍渐染。
服务员忙着清理,一叠声的对不起,三公子,对不起...
莹莹进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服务员带着惊慌的道歉,那个穿着白衣长袍的男子端坐在长榻上,抿唇不语。她打发了服务生出去,双手揉上了他的眉心,“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瞧这眉头”
祁少渊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眉头舒展着笑了笑:“洗完了?”
“恩。”她顺着他的手劲做到他的腿上,“松桓,方才,我见到那位小姐了,就是石桥上遇到的那位小姐,你认得她吗?”
指尖缠绕起她的头发,“认识,怎么了?她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她似乎是不记得我的,我只是,只是害怕,若是她和别人乱说去。”
“放心,她不会的。”
“啊?”
祁少渊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似是满足的低叹了一声,手中搂紧了怯弱的女孩,“放心,她不会乱说的。”手揉上了她的长发,他的动作柔和,目光锁着她道:“为什么是干的?吹干了?”
“头发吗?洗完澡湿乎乎的搭着,既不舒服又不雅观的。”
他低低的笑了,“小东西,有什么不雅观的,我包了全场,谁能说你不雅观。”
莹莹嘀咕了一句,太轻,祁少渊没有听清,有一瞬间,他觉得大脑清明,是了,他包了全场,为什么周怀吟出现的时候,他竟毫无阻碍的让人松动了门禁?
来不及多想,他看着怀里眉清目秀的玲珑小人,笑着点了点她俏挺的鼻尖,双手扶起她的肩,将她推至于他平视,“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娄莹莹眼眸一转,“我能猜出来吗?”
祁少渊摇头笑道:“估计不能。”
她双手一摊,又缩进了他的怀里,螓首挨着他的颈窝,闷闷道:“那就先说坏消息吧。”
祁少渊扬唇,一手拍着她的肩膀,“先说好消息吧,我怕那坏消息一说,你连好消息都消化不了了。”
“听好了,好消息是——宋总理答应了我,这次樊阳煤矿的事他会好好处理,至于你父亲私开矿工,他也会一并压下来。”单手按住她正要抬起的头,娄莹莹高兴的亲了亲他的下巴,“谢谢你松桓,你把这样重要的地方交给爸爸,爸爸却这样见利忘义,不顾及你的立场,实在太不应该了。我很愧疚,不过,还是谢谢你,松桓,你为我,为我们父女做的真的太多了。”
“至于坏消息——”祁少渊吻了吻她调皮的嘴唇,“你方才见到的周小姐,是我几个月后婚期未定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