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或是,比方说,她怎么了解为什么他为了工作上一两个简单的构想而愿意在纽约过不安定的生活?
“那么棕榈滩跟蜜芮恩有什么关系呀?”最后她问。
“蜜芮恩想和我一起去那里,要我保护她一阵子。而我没办法忍受。”
盖伊握紧两手,眼前猛然出现蜜芮恩身在棕榈滩,蜜芮恩和帕米拉俱乐部的经理克雷伦斯·布瑞哈特相见的情景。但问题不是布瑞哈特隐藏在镇静、面不改色的仪表下的震惊,盖伊知道,是自己的心情剧变才让这份工作泡汤。他就是无法忍受在他进行像这样的一件计划时,有蜜芮恩在他身旁。
“我没办法忍受。”他重复说着。
“噢。” 棒槌学堂·出品
她只说了这个字眼,但现在她的沉默表示了解。如果她说出任何意见,盖伊心想,那必定会让他想起她曾经不赞同他们两人的婚事。但她不会在这个时刻提醒他此事。
“你没办法忍受,”她补充说,“只要蜜芮恩跟着去。”
“我不能忍受。”他站起身,两手捧住她柔嫩的脸庞,“妈,我根本不在乎。”他说完,又亲吻了她的前额,“我真的丝毫不在意。”
“我相信你真的不在意。可是你为什么不在意呢?”
他穿过房间,走到直立式钢琴前。
“因为我要去墨西哥见安。”
“噢,是吗?”她笑了起来,今早回来的他终究感染了她的好心情,“那你不就成了浪子了!”
“要一起去墨西哥吗?”
他转过头微笑着说,开始弹奏起小时候学过的西班牙莎拉那舞曲。
“墨西哥!”他母亲故作惊吓状地说,“就是野马也拖不动我去墨西哥。也许你可以在回来时带安来见我。”
“也许吧。”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两手放在他双肩上。
“有时候,盖伊,我觉得你又恢复快乐的心情了——在最莫名其妙的时候。”
第五章
发生什么事了?立刻写信告诉我。或者,打对方付费的电话比较好。我们在此地的丽池饭店要再多待两个礼拜。在旅途中好想念你,我们两个不能一起启程似乎很可惜,但我了解。祝你时时刻刻都安好,亲爱的。这必定很快便结束,我们会克服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告诉我,我们来面对它。我常觉得你不会这么做。我指的是面对事情。
我们相距这么近,你不能来个一天左右真是大荒谬了。希望你会想来,希望时间还够。很想要有你在这里,你也知道我家人也这么想。亲爱的,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设计,我也深深以你为傲,故而甚至能忍受让你在未来几个月远在他地,因为你要去建造那些建筑物。爸爸最感动。我们一直在谈你的事呢。
献上我的爱和我的一切。要快乐哟,亲爱的。
安
盖伊拍了封电报给帕米拉俱乐部的经理克雷伦斯·布瑞哈特:
鉴于情况生变,我不可能接下此委托案。我深感遗憾,并谢谢你的支持和不断的鼓励。信随后到。
他突然想到他们会选用来取代他作品的草图——威廉·哈克尼斯联合公司的仿弗兰克·律德·赖特之作(FrankLloydWright,1867-1959,美国著名于世的建筑师。草原学派的创始人,作品有东京帝国饭店、纽约古根汉博物馆等);但更糟的是,他在电话中叙说电报内容时,他想董事会大概会求哈克尼斯抄袭他的一些构想,而哈克尼斯当然会照办。
他拍了电报给安,说他将在星期一搭机南下,而且他有几天的空档。因为有安在,所以他并未费心猜想需要数个月或几年,才会再有另一个和帕米拉案一样大的工作机会。
第六章
这天晚上,查尔士·安东尼·布鲁诺仰躺在艾尔帕索市的一个房间里,试着在他相当纤细而中凹的鼻子上平衡一枝平放于其上的金质钢笔。他的情绪很不安稳,睡不着觉,也没有足够的精力下楼到附近的酒吧去晃晃。他整个下午一直晃来晃去,晚上来到了艾尔帕索,便不太想四处闲逛。他也不太想去大峡谷。他想做的是他最后一晚在火车上想到的事。可惜盖伊那天早上没来叫醒他。他喜欢盖伊,并非因为盖伊是那种共同计划谋杀案的伙伴,而是喜欢他这个人。盖伊是值得相识的人。而且,盖伊忘了他的书,他可以拿去还给他。
天花板上的吊扇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因为四片扇叶中掉了一片。如果那片扇叶还在,他顶多只会更凉快一点点,他心想。浴室里有个水龙头在漏水,床上方台灯的铁夹坏了,所以台灯悬垂着,而且壁橱门上到处都有指印。他们竟然还告诉他说,这是城里最好的旅馆!为什么他住过的每一间旅馆房间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对劲?总有一天他要找出一间完美的旅馆房间,然后买下它,即使它是在南非也无所谓。
他在床沿坐起身来,伸手抓来电话。
“给我接长途电话。”他茫然地看着鞋子在白色床单上造成的红土印,“大内克区一百六十六J号……大内克区,没错。”他等了一会儿,“长岛……在纽约,笨蛋,听过这地名吗?”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和他母亲接上线了。
“唉,我在这里。你还是礼拜天出发吗?你最好……唔,我骑骡子跑了一趟,也快把我累坏了……唉,去看过大峡谷了……好,不过颜色是有点玉米黄喔……不论如何,你那边的情形如何?”
他开始大笑。踢掉鞋子,拿着电话滚躺在床上时,仍笑个不停。她正告诉他说,她一回到家就发现队长正在款待她的两位友人——她在前一晚遇见的两位男士——他们两人顺道来访,以为队长是她父亲,而且一直错到底地交谈下去呢。
第七章
盖伊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两眼凝视着一封用铅笔写来给他的信。
“我想我只有再叫醒你一次的机会,下次要等很久以后了。”他母亲说。
盖伊拾起发自棕榈滩的信。
“也许不会那么久,妈。”
“明天你的班机几点起飞?”
“一点二十分。”
他弯下身子,多此一举地把床单边塞折起。
“我想你不会有时间去见见艾索吧?”
“噢,我当然会去见她,妈。”
艾索·彼得森是他母亲的一位多年老友,她是盖伊的钢琴启蒙老师。
发自棕榈滩的信是布瑞哈特先生写来的。他争取到那份委托案了,布瑞哈特先生也说服了董事会接受百叶窗的设计。
“今天早上我煮了些好喝的浓咖啡,”他母亲站在门槛上说,“想在床上用早餐吧?”
盖伊对着她微笑。
“想啊!” 棒槌学堂·出品
他又细读了一遍布瑞哈特先生的来信,随后把它放回信封里,再慢条斯理地把信撕得粉碎。接着他拆开另一封信。信纸一张,有着潦草的铅笔笔迹。信尾过于花俏的签名让他又笑了起来:查尔士·A·布鲁诺。
亲爱的盖伊:
我是你的火车之友,记得吗?那天晚上你把书遗留在我房间里,我在书中找到一个得州的地址,我相信那仍是正确的地址。将会把书寄还给你。我自己看了书中的一小部分,竟不知道柏拉图留下这么多的对话。
非常高兴那天晚上能和你共同进餐,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在圣塔菲能见到你将是一大乐事,如果你有可能改变心意。我的地址是:新墨西哥州圣塔菲市拉芳达旅馆。至少这地址在下两个星期内不变。
我一直想着我们为几桩谋杀案构想的点子。计划可以执行,我敢很肯定的说。我无法向你表达出我对这点子最高度的信心!虽然我知道这话题引不起你的兴趣。
你和你老婆怎么样了?这件事可是非常有趣呢。请尽快回信。除了在艾尔帕索掉了钱包(就在一家酒吧外,在我眼前被偷走)之外,没有值得一书的事发生。不喜欢艾尔帕索,谨向你致歉。
希望很快有你的回音。
你的朋友
查尔士·A·布鲁诺
附记:很遗憾那天早上睡晚了,错失和你道别的机会。
C.A.B
不知为何,这封信令他很高兴。想起布鲁诺的自由自在是一大乐事。
“玉米泥!”他心情愉快地对他母亲说,“不要在我的炒蛋上放玉米泥!”
他穿上一件他最爱,但就天气而言过厚的旧袍,又拿了《梅特嘉夫星报》和附了滑轮的床上用餐桌,坐回床上去。
餐毕,他淋了浴,更了衣,仿佛这一天有什么事他必须去做似的,但其实没有什么事。昨天他去拜访过卡特·莱特一家人了。他本该去见见他儿时的玩伴彼德·里格斯的,但彼德现在在新奥尔良工作。他心里纳闷着,蜜芮恩在做什么呢?或许正在她家后廊上修着指甲,或是在跟某个钦慕她、将来想和她一模一样的邻家小女孩玩西洋棋。蜜芮恩绝不是在计划发生变时会静思默想的人。盖伊点了一根香烟。
楼下传来一阵轻柔、间歇的“咣当”声,那是他母亲或厨子珥丝琳正在清理银器,让它一件件掉成一堆的声音。
他为什么不今天就前往墨西哥呢?接下来无事可做的二十四小时将会非常凄惨,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