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1 / 1)
长鞭舞蛇,在空中划过显得尤为凌乱。谭烟扬袖挥手自袖口里滑出短刃一把,反手捏在手中,低声对秦落衣道:“还是北衙禁军?”
“是金吾卫。”秦落衣草草看过来人的衣着道,“皇上派了两路人马来追,这一次凶多吉少。”说话间,五条长鞭由远及近飞来,携着强劲冲着秦大人四肢和脖颈而去。
谭烟出手飞快,舞步似地飞旋之下挡去三条长鞭攻势将第四条握在手中,眼看第五条已探到秦落衣鼻尖,谭烟出脚相缠与对方僵持。秦落衣背手不退,想要低呼却见慕辰已带着人赶来。公主见状长剑一挥要斩断长鞭,而道道长鞭似有了灵性般径直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带秦大人先回去!”谭烟扭头低低喊了一声。看样子,来人是为了挟持秦落衣。
慕辰眼角掠过一丝狡黠,唤来两个侍卫自背后将秦落衣敲昏。昏厥前,秦落衣眼神直直盯着鏖战之中的谭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到头来却要谭烟为自己拼命,秦大人胸中很是感慨书生无用。
公主侍卫三三两两加入对战,而出手无力,心智不再。不过几招佯装败势纷纷倒地装作无力再战。谭烟孤身接受一百余招,体力不济不说手边又没有趁手的兵器。长鞭飞绳自四方盘踞而来,谭烟冷笑飞出银针五枚扎进三人肩胛。对方常年血战一点点伤又算什么?挥鞭而起绕上手腕,谭烟使力挣脱鞭子却越缠越紧。不知何人掷出烟弹一枚,滚滚烟尘扬起。
秦落衣醒来的时候,夕阳西斜,透着窗棂凄凄惨惨。
“谭烟呢?”幡然起身,看着慕辰略带冰霜的脸,秦落衣读出了意味。
“在金吾卫手里。”澹台音之冷声。十人精英元气大伤,澹台音之并不恋战急追谭烟而去,赶到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踪影,“方才有人传信,人在那位的手里,要人,入长安请罪大明宫。”
“立刻启程长安。”
十三骑骏马飞鞭扬尘踏上官道,日夜兼程飞奔回帝都。春深花繁随风遇雨飘然,马蹄扬起春水新土溅上花枝芳沁,鞭愈快,急刹挥鞭人。
薄雾清晨,金丹浮云,极目远望远处一角乌黑飞檐。碧瓦朱甍,层层宫阙矗立棋盘之上。执黑领白挥袖落子,帝都便是一盘天子与天下人对弈的棋局,胜可天下长安,败则民不聊生。
“长安十年,今日一见却似隔了一生。”秦落衣跨上马背,扬鞭冷声。
卫队穿过偌大的城墙,秦落衣同澹台音之比肩入城。一人一骑,青衣白袍眼角含笑。这一时街上的路人并不多。见两人先行在卫队之前,两张惊世容颜出现在清晨的长安城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老的叫醒小的,女的拉上男的,一个个从自家的窗户里探出头。
“那不是秦大人吗?啧啧啧!”
“那穿白袍的公子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倒是比秦大人来要英气不少。”
“笨蛋,那个人就是敦煌城主澹台音之!”
“啊!此生能见这两人比肩而行,我真是死而无憾了!”说完,昏厥。
“哼,我看秦大人比澹台城主气度好上十分有余。再说秦大人是皇上的人,澹台音之江湖恶名甚重,还有谋反之心,祸害!”
某位一心钦慕澹台音之已久却不得见的酒娘挥手一拳:“澹台城主做事光明磊落,秦落衣还是爬龙床的呢!”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秦大人的不好,老子打得你二次毁容!”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长安城为分成了两派,就澹台音之与秦落衣孰高孰低的问题争论不休,最后连饭馆茶楼也在门口挂出牌子以表明自己所站的立场,以接待自派的客人。同时,那段时间里,官人休妻、娘子归宁的事件也急速飙升,大抵是因为夫妻为了争个对错搞得不欢而散。
坊间的事情闹了好一阵,恰恰掩盖了宫闱中的暗波汹涌。澹台音之身份有别,入城之后不得皇上传召只能在宫外等候召见。秦落衣刚入禁苑便被传唤。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胡服的内侍引着秦落衣穿行宫闱之间,行了半日走到蓬莱宫含凉殿前顿住了脚步:“秦大人,请在此处稍后。”一句话说完,退身而去。
偌大宫阙,秦落衣再一次站定时已不再有当日的悠然自得的一派气度了,垂手而立,攥紧衣袖。侍女宫娥进进出出置备伺候着宫殿里的主人。秦落衣自悬日当空站到乌金西沉连皇上的衣角也没有见到。
站在石阶之下,秦落衣背手按了按腰,却见早前的胡服内侍自殿里迈着碎步出来:“秦大人,皇上早前起了兴致这会子往围场狩猎去了。皇上临行前吩咐说许是马上回来,许是三五天的不好说,但一回来一准立马召见大人。”
秦落衣抱拳作揖,冷笑道:“多谢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妖火案之前,当今天子恨不能同寝而眠,事到如今借由后召而变着法子折磨自己。看来,这一次皇上心里已有了全盘的计划。
日头起起落落了几个轮回,第四天傍晚时分,皇上终于回宫了。也不知道从哪里进的含凉殿,又见殿里忙了起来。宫娥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一个时辰后有人来请秦落衣入殿。绕着环廊走了几圈,宫人往一道帷幕后一指:“皇上吩咐,请大人在这里等候。”
秦落衣站了两天又在石阶上歪了两天,这会子又要等心里冷笑面上越发地客气了:“好,多谢。”帷幕外不只是什么状况,只听见丝竹管弦声声入耳,玉盘珍馐的香味扑鼻而来,想来皇上正在设宴。
拨开帷幕偷偷看了一个,朝里的一个宠臣正在入座。一列碧眼高鼻西域打扮的女子入殿而来,扭捏着身姿跳着异邦的舞步。皇上轻袍缓带半倚坐榻眼里掠过丝丝阴霾,拍拍手道:“撤下歌舞,上火盆。”
太监得令捧着火盆就上来了,一对壮汉掂后扛着围场猎来的物件扔到了殿上。皇上起身离座打了一个响指。自秦落衣身后窜出一个小太监,那太监手上拥着什么东西晃了晃秦大人的眼睛,转瞬,秦落衣大惊。
小太监自帷幕里出来,掠动之间,秦落衣身形乍然出现在皇上的眼里。天子嘴角微勾,眸子一斜,那模样似猎兔的豹子一般。接过太监手上的鹞鹰,皇上以手轻抚。可那鹞鹰性子很倔一张利嘴立刻啄开了一道口子。皇上吃痛却不放手,冲着一班大臣道:“有些畜生倒是有灵性,十分认得主人。”说着自乌皮靴里抽出一把短匕从梅花鹿腿上割下一块鲜肉去喂鹞鹰。
鹞鹰咕咕叫了两声扭过了头。皇上冷笑一声:“在朕这里锦衣玉食的不要,偏偏愿意跟着原先的主子吃糠喝稀。这些日子是谁在喂你吃食,又是谁让你苟活于世?哼,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自己的主子。”一番话字字切齿而出,皇上边说边扭头盯着帷幕之下的动静。哪里是喂鸟,明明是在指责秦落衣的不忠。
皇上扬扬手,道:“朕乏了,都下去吧。”大臣们自知没趣纷纷退下。皇上坐回锦袍软榻,形似睡佛般把玩着手里的鹞鹰冷声道:“这只白头鹞可不是寻常物呀,自是一双碧蓝的眼睛就是万中难求。九州中原里可从没有见过,是从西域来的吧。敦煌为商道之钮来来往往不乏奇珍异宝,澹台音之还真是会出血本用这么个宝贝来传递消息。”手腕牢牢捉住鹞鹰,左手抵上了喉颈。
“落衣呀,这十年朕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愚不可及?在朝廷里朕对于恩宠有加,助你一路平步青云。而你至始至终都是澹台音之的人,帮着敦煌筹谋,用朕给你的高位获取情报。落衣,你是真,心寒吗?”
秦落衣掀开帘子,软榻上的人用目光直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罪臣秦落衣叩见陛下。”
双膝着地直视着座上的男子。那人轻勾嘴角,半敞的衣襟衬着他的慵懒,又道:“要不是朝臣比朕海捕缉拿查封家产,朕还真的不知道我的大理寺卿府里养着灵物,而我的大理寺卿竟然一直帮着别人。”
秦落衣垂头不语:“人各有志。事到如今,罪臣也不曾想过还有名能出这含凉殿。”
皇上掠过薄纱,全然不顾秦落衣的答话:“想要你在含凉殿外等了四天,不是朕不想见你,是朕不想一怒之下杀了你。落衣,真给了你四天要你做什么,你可明白?”
“陛下要臣想明白,是否倒戈。”豁然抬头。
“哼,看来你主意已定了。”皇上用匕首提上秦落衣的下颚,“澹台音之到底给了你什么,叫你这么为他卖命?”
“他不是高高在上自以为能给人一切的陛下。而是臣的莫逆。”一字一句,叫对方的匕首握得更紧。
“好。”扔掉匕首一点点地鼓掌,皇上绕着秦落衣踱了两圈,弯下腰捏起他的下巴道,“金吾卫失手抓来一个女子。原本以为是颗废子,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就是秦郎心心念念的女人。好好好,真是好得很。莫逆,是不是?朕给你一次救她的机会。”
秦落衣攥紧衣摆,长叹一声。
皇上拍拍他的肩,又道:“别说朕下手太狠。谭烟与澹台音之两人中必定有一人长留大明宫,是谁由你秦大人来定。”伸手捡起地上的短刃,秦落衣匍匐在地,慢慢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