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1 / 1)
秦落衣别过头,往床榻上坐下,眼神暗了一分。慕辰惊异地看着面上覆着冰霜的谭烟,十分不解她为何会用如此冷淡的态度对待秦落衣。
倒是澹台音之开口道:“谭门主屋子坐吧,看来事情不似越来越不尽如人意了,我有事同你和落衣还有慕辰商量。”
谭烟缓步踱进门里。这院子是一处大户的民居,慕辰因着关系住了进来。公主自己的房间并不大,摆设简朴,单有一张椅子被澹台音之占去,秦落衣靠着床榻想着心事,慕辰一声军服也只能靠墙立着,谭烟四顾一看翩翩然地冲秦落衣一笑:“借点地方坐坐。”
秦落衣一语不发倏地站起身离榻:“你同慕辰两人坐吧。”说着走到了窗前,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气。
四人坐定的坐定,站好的站好,澹台音之拧着眉毛,思量了片刻道:“情势变化,此一去长安凶多吉少,落衣和谭门主不必涉险了。”
一语出,满堂肃静。慕辰暗暗攥着拳头道:“落衣如果不回帝都就是海捕的犯人,为何要过这般提心吊胆地日子?不如一起回了帝都,皇上已经定下护他周全的计谋了!”
澹台音之玉雕似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埋在高耸的兽毛中微微牵动。自背后,秦落衣伸手搭住他的肩头,低声道:“音之,不必说了。”
音之浅笑:“何苦去帝都送死。你跟谭烟回南夙也好,去西域也好,既然那个人已经觊觎敦煌十数年,此一趟不过是簌簌西风背水一战。我一人去就好,无牵无挂还能给出还击,你也能在外面照应我。”
慕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恍然道:“你们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哪个人?皇上说好要保落衣的——”话到此,慕辰也哑然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这些日子里的委屈与隐忍在顷刻间被谎言所欺骗。她跟着皇上这么多年,朝廷里的尔虞我诈不过尔尔伎俩,这一遭大意陪进去是秦落衣的性命!
谭烟轻搭了慕辰的肩道:“不要太过自责了。你是爱秦大人太深,才会宁愿被骗也希望能保他一个周全。男子们许是不懂,但我能明白。”仰起头看着一屋子人的沉静,谭烟回想起北衙禁军心急火燎地召澹台音之入宫,事情自是明了了。
朝廷的肮脏皆有权力中心的九五之尊而起,这般的人物又会干净到什么地方?皇上自登基以来就视敦煌为心腹大患,一直在寻求机会从澹台家族手中收回封地。澹台音之接受敦煌七年,在江湖上名声鹊起也有十年了。皇上一直按兵不动,一是忌惮音之的实力,二是因为音之登上城主之位后施政仁和,又深居简出不踏入中原半步。
但终归,澹台音之不会在虎视眈眈之下坐以待毙。秦落衣是他的莫逆,七年里帮着他渡过多少次暗招,怕是连秦落衣自己也记不得了。当今天子性子似鳄,慵懒而伏,伺机而动,但凡出手便是致命一击。这一次定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被挖了出来。
皇上要动澹台音之,又怕音之暗招提防,于是便用慕辰骗秦落衣会帝都作为人质要挟音之,故而做下一手防备。就算澹台音之在最后关头抛弃情谊,把秦落衣这么个谋士握在自己手里变成对方手中的死棋也比落在大城主手里要好。
一声长啸划过天际,展翅盘旋在浮云之间,羽翼轻扑,一只头冠羽白背翼灰羽的白头鹞鹰落在窗棂上。它在红色窗棂间来回踱步,秦落衣伸手触碰也不躲,悠然自得的模样。澹台音之站起身伸出手臂。见到主人的召唤白头鹞展翅一跃。
把玩着手臂上的灵物,澹台音之道:“落衣,你那只白头鹞怎么好久不见了?”
“上次飞敦煌的时候被射伤了右翅,我出帝都匆忙就留给家人照顾了。你我的鹞鹰本是一对,不过现在看来真的越来越不同了。”秦落衣抚着羽翼,笑道。
“我养的血歌英气,在敦煌自是天高地阔任其翱翔的。而你的瞭芜秀气了许多,整天跟着你在书房看书没变成鹦鹉已是万幸。人也是如此,何况是鸟。皇上压在头上,常年在帝都收敛性情,落衣这些年委屈你了。”
“正事要紧。音之,你跟慕辰一路回去吧。路上你多照顾慕辰,跟卫队在一起也不用担心北衙禁军偷袭,毕竟比一人应付好轻松些。至于我——”秦落衣看着谭烟,道,“谭门主,是否要是继续找她。”
谭烟拍着慕辰的背,霍然抬头:“借一步说话吧。”
两人匆匆告辞,一前一后出了屋。秦落衣背手迈步,缓缓踱在前方,直径出了院落。谭烟跟在身后一语不发。沿着青石板路走了许久,秦落衣不愿停下像是在逃避。四月天海棠如云,白茫茫一片似美人玉骨冰肌又泛着一点粉色。花瓣自树梢飘摇而下,东风无力也吹散了一副精神。
“落——”海棠花下,谭烟开口叫得生涩。
“谭门要是觉得为难叫秦公子就好了,不用勉强自己。”话音下,青衣人摇扇转身,半扶着花枝笑得坦荡。
谭烟怔了怔,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又黯然道:“长江岸边,劲风三千,你说过要在手臂上刻一个谭字,好叫我忘了也能记起来。到如今,我终归是忘了,你终归是反悔了。”
秦落衣不解地看着她的愁容满面:“也对,解愁忘情不忘事。”喃喃自语的一句似是一种莫大的解脱,片刻的放松后又揪痛起来,“你也不易。”
“倒是都记得,却变得很苍白,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行将就木的感觉。”谭烟零零碎碎地说着自己的心意,“多谢,秦大人。事到如今你没有用至深的感情来逼我。”
一句秦大人便击垮了秦落衣所有的理智,在破碎的心情里他选择了隐忍。谭烟既然忘了又何苦要她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痴情而背起沉重的包袱。大抵是想她过得轻松自在些吧。
“还要找主尊,或者一直忘记不在记起也是件好事情。”秦落衣摊开双手看着花瓣落进掌心。芳香一阵不比腊月寒梅逊色一分。
谭烟看着海棠花雨里静静伫立的男子,他黯然而笑的眼眸里似寒星皓月,自骨子里透出的清冷叫她也抱紧了双臂。竟有一人为自己伤到这般境地,谭烟暗自握拳,直到一年后她再一次见到这副场景才知道许是冥冥之中便是错了。他从来不愿看到她哭,而她注定要欠他一世眼泪。
“找,我们也好在一道多待些日子。”
“日子久了终归要散的,好了,早些回去吧,跟音之一道好好喝上一顿酒。晃晃十年竟然都未曾一起喝过酒了。他这一次天底下也不知要乱上多少年,真是个妖孽命。”秦落衣说完便要走。甫一转身就被谭烟死死拽住了手腕:“树丛里有人伏击。”极低的脚步声在树影里浮起,谭烟屏气凝神细细数着对方的人数。
甲胄声响,四面八方顿起十道劲风。长剑自剑鞘而出宛如十道长虹将晴朗天色化成片片翠云。十人成队自两人的头顶而攻,剑意澎湃似澜击碎海棠花枝。剑气织成密网笼在头顶,谭烟瞬时用身体护住秦落衣,道:“来者何人?”
十人着甲胄,出手快如扶摇全然不理会谭烟的问话,十剑快慢而出,生生合成了一招破天式。破天式,十人十剑一心,以进攻的快慢起伏相互将剑意连接,前者引动后者,后者衔接前者将十股剑气结成一道,势定破天风云自变的招式。
“北衙禁军里的十人精英。”秦落衣冷声,“凭你的身手,大意接招,必死!”分散的剑意骤然凝成一股,衣摆陡然而起,花枝上花瓣遍落,似辜月大雪寒彻。
十柄长剑交织而叠似舞蛇蹿行蔓草之中,诡异袭来。谭烟咬牙,反手捻指自袖间落下五枚银针,不假片刻思索飞出。银针出势汹涌直直穿过剑意往执剑者的手腕而出。两道劲力撞在一起,声音铮然,不过晃眼间,五枚银针竟然原路而回直直飞向剑阵里的两人。
眼看着银针势如破竹,秦落衣拽住谭烟的手正要躲避,却见谭烟冷哼一声用七分功力接下银针。噗,鲜血自嘴角流出。果然不是敌手,皇帝身边的北衙禁军真是名不虚传。破天式似压顶乌云携着不可阻挡之势将两人俘获之际,却见晦暗天色里破开一道口子,阳光悠然而下。
“落衣。”澹台音之足尖点过十剑交叠之处,大氅掠过花枝,手中握着十朵海棠嘴角轻笑,“十年一剑的十人精英也不过尔尔。”众人听到挑衅豁然抬头,鹰似的眼神刮在音之身上。十剑依次而出似波澜般缓退后又急速出剑以破山之势势要削去白衣人的双足。
音之身影渐落自空中掷出十朵海棠,花自娇柔在风中摇曳冲着十人手腕而去。本是无骨之物却在近身前的片刻似滚轮般飞旋起来,掠过手腕划开道道血痕!摘叶飞花不过如此!
大城主陡然又借大氅起风扭转身影半跪在秦落衣身侧:“谭门主,你跟落衣先行一步。”谭烟按住胸口点点头,拉起秦落衣就往后退。两人对视一眼,见音之与十人卫队战事绞缠,忙忙退回驻地报信慕辰加派人手。
二人转出海棠林,行到小河边上又见五人手中执鞭面如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