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兜兜转转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谭烟的姐姐身上。主尊,九莲座的杀身之祸,谭烟身上的解愁,对于自己的嫁祸。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秦落衣的胃口也被恰如其分地吊起。
“我要怜香惜玉的解药。”秦落衣单刀直入。
“原本我废谭烟的腿是怕她性子太烈。我的身手又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不听话就不好了。但现在——”尾音渐长,巫溯水用手指轻勾着秦落衣的下巴,“一个人入寝的时候,每每觉得被衾单薄。秦公子一副好相貌,又对谭门主这么上心。我若是用谭门主那双秀腿换与秦大人一夜的颠鸾倒凤,不知你会不会答应。”
秦落衣被巫溯水逼到紫金小兽炉面前,已经无路可退:“秦某人只怜香惜玉,绝不近女色前辈自重。”
巫溯水能叫十二郎君服服帖帖一个秦落衣又怎么会在话下,眼波柔柔地裹着他的视线,手指不安分地在胸前撩拨:“都说秦落衣被女人伤得很重,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叫你能那般神魂颠倒。我许是年纪大了些,却是温柔得很,秦公子不知道何为春宵,有怎知人间只有那女子身上是唯一的极乐呢?”
风在很合适的情况下将烛火吹灭。巫溯水身上的香气缭绕了一屋,很有迷醉的意味。
“秦公子,若我不是真心喜欢你这样的才子,今晚的酒里一定是下了春.药的。但今日我没有那么做,是想叫公子真正尝尝女人的滋味。据说公子恋这个女子恋了十年,想必还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吧。”娇媚的笑声叫秦落衣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青纱之后,门被猛烈地敲击着,小童尖利的声音不断地响起:“谷主大事不好了!谷主大事不好了!刚才有个人影进了药庐!”
已经是到手的肉,光看着流油却没有尝到味。巫溯水悻悻地甩下秦落衣,一路飞奔去药庐查看。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小童要锁好房门,等她回来。药庐是巫溯水的生财之本,没有财也没有美男。这样看来,那地方的重要性掰着手指也能算出来。
秦落衣被锁在屋里,蹙着眉想着要如何脱身。风从窗口处灌进来,不似三月底的春风还有阵阵凉意,却燥热得很。踱到窗外,斜眼一看。茅草结成的药庐烧起了大火。火光盈盈之下像是巨大的篝火将偌大的溯水谷照得通亮。
巫溯水带着几个小童大叫着救火忙得焦头烂额,已经顾不得方才与秦落衣的缠绵温存。火光之外,岑楼之下,静静伫立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一身赤红色的衣衫与火光在月下辉映显得清冷而诡异。
衣衫飞起,犹可辨认的是上头绣着火焰鸢尾在漫天火光里显得透亮。火焰鸢尾,依附着尸体而生的妖异花朵,本是黄色,而绣在女子的红衣却带着一分戾气。浓密的长发遮挡着她半张脸庞。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药庐处的大火,转瞬将目光转到了秦落衣的脸上。
有一个念头飞速地闯进脑海——这个出现在月下的女子会不会就是九莲座中的主尊,谭烟的姐姐!有些相似的眉眼,坚定了这种毫无依据的猜测。
女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足尖轻点,腾起在半空中:“秦郎,巫溯水知道得太多了。你也是。这般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的。”飞身迫近,指尖轻轻勾起秦落衣的下颌,红唇勾起。
不过咫尺,已然近得可以触碰到她的气息。而秦落衣除了她的眼睛已经无法看到任何的其他。明明她的脸就在咫尺,明明她没有半分的遮掩,然而就在秦落衣还没有回神的时候,那双微微绽着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强迫着形成了对视。慑人的眩晕在脑海里回旋,除了眼睛只有眼睛。夜的凉薄已然消散,秦落衣不过是一个扎眼的功夫。女子转身翩然,只有火焰鸢尾的红衣在眼前撩动。
如果她真的是主尊,秦落衣更愿意相信她是山魈或者是梅树下的狐仙。这是个极为妩媚而撩人心魂的女子,妖娆得不见半分杀气。如果她要自己的命,那么不对在对视的一瞬里,他就必死无疑。但她没有做,没有杀他。
守门的小童最终还是被拉去递水桶了。秦落衣大摇大摆地从房间里出来,回了小隔间。谭烟可怜巴巴地倚在墙边睡得昏昏沉沉。
“是不是解愁又犯了?”秦落衣坐在地上,好叫女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嗯。”只剩下哼声的力气,双眼迷离地伸出手拽着她的衣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你还没有回答我。”
秦落衣不再做声,用手抚着女子的脸。月光透过窗棱投下斑驳的树影,恍如记忆里的灰尘,疼得不可触碰。他低着嗓音开始讲述一个十年前的故事。谭烟静静地听着,眼波由暗转亮,又由亮转暗。记忆,记忆,赫然浮现,却毫无感觉。
十年前,扬州。
那时候有个老爱咬着狗尾巴草在河边瞎转悠的孩子,姑且叫他小秦吧。十三岁的一天,那孩子依旧巡视着自己的地盘。远远地看到桥头上坐了个一样咬着狗尾巴草的小子。小秦顿时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冲动,一个箭步飞驰到桥头上同那小子并排而坐。“哥们,这地方是小爷的,怎么交点保护费吧?”小秦笑得很痞,最近手头紧连连卖了好几本书,都快吃不上肉了。
小哥没说话,刷刷给了他两巴掌,立马眼泪巴巴地看着小秦道:“哥哥,小弟最近离家出走,要不你借我个地方睡觉?”小秦看着自己的小手被小子捏在手里,已经青紫,决定好汉不吃眼看亏带那小子回家。然后来一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他置之死地。
那小子管自己叫小烟,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弟弟不是弟弟,弟弟是个妹妹。小秦坐在破落的小屋里,用一种大老爷上堂审案的目光注视着眼泪汪汪的小烟,语重心长道:“常在河边走,难能不湿脚。哥哥认栽了。”
起身拍拍小烟的肩:“以后你做饭吧。哥哥姓关名仁,你就叫我官人吧。”小秦一转背小烟就笑了,叫声官人就能蹭个地方住。这哥哥绝对是个傻子。
小秦算是半路出家的孤儿。大抵的意思就是爹妈死得早,现在撇下他一个人在人世间讨生活,靠着一手端秀的字迹以誊抄为生。可耐不住他是个太聪明的孩子,有事没事就琢磨是什么样的原因能叫小烟打家里离家出走的呢?在猜想了十万条可能之后,小秦拍案道:“必定是家里钱多得烧坏了脑子,惯坏了性子。”
于是,在长达三天三夜的旁敲侧击下,小烟的身世终于水落石出:小烟是个武林门派的小少主。可惜她娘长得太漂亮,造了孽跟两个男人生了两个娃。小烟是妹妹,被姐姐比下去的妹妹。于是,在孩子懵懂的叛逆下,小烟咬咬牙开溜了。
小秦得知小烟的身世后,觉得自己手里抱了个金宝宝,只要自己咬咬牙,一准能搞大把大把的银子到手。小秦的魔爪还没有下手的时候,家里的米缸空了。空着肚子当不了劫匪,无奈之下,小秦决定不卖字改卖画。油水比较大,来钱快。
主意已定。第二天,小秦领着小烟往街上一戳,再往小烟的脖子上挂了块牌牌:画坊。当时的小烟嘟着嘴很不情愿的样子。第一天收摊以后,小烟用武力解决了站街当招牌的命运。
画摊生意不错,两小孩过起了你卖画来我烧饭的日子。只可惜,小秦的模样忒俊美,三天两头有帮纨绔子弟跟到家里来调戏他。小烟很仗义地出手相救,慢慢地,过家家似的日子开始变得相依相存的牵绊。
不过小烟端着饭碗瞎琢磨地时候也会对现在的生活很不满,扁嘴道:“关仁哥哥,最近我听说扬州城里有个叫秦落衣的小子也卖画,后来连皇上都看上他去做官。你怎么就没那本事呢?”
低头扒饭的小秦被呛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你别管。”小秦有些气绝,他要怎么跟小烟说自己是在扬州最大的妓院里给两百多个姑娘画完画像以后,差点被前来游龙戏凤的皇上当成了小倌还给戏弄了一番呢。
约莫两人在一起过了一年零十个月,就到了这一年的除夕。爆竹声声里,小秦牵着小烟的手去河边放爆竹。结果一个二踢脚响起来吓得小秦摔进了河里,捎带着把小烟也给拖了进去。河水刺骨冰凉,两小孩挣扎得全身都麻木了才从河里爬上岸。
抱着暖融融的被子,小秦突然很不舍地说:“赶明儿我要是状元及第去你家娶你,好不好?”
小烟眨巴眨巴眼睛,道:“关仁哥哥,你护着我不被我娘发现,我们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了。”说完就嘟着小嘴亲了官人哥哥一口。说这话时小秦十五岁,小烟十一岁。
之后的三天,小秦提着猪头肉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停在石板路上的马车,小烟被人硬生生地拽上了马车。十来个穿布衣的男人和一个穿绸衣的女子站在小巷的尽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他没有冲上去,也没有喊叫,双手扒着长满青苔的石墙,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慢慢咬牙,默默流泪。
“关仁哥哥,我等你着来提亲。”秦落衣合上双眼,“这是小烟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