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公子想必是墨洗庭的恩客吧。单单是凭公子这副容貌就比十二花魁郎君更胜上万分。夫人我阅人无数。偏偏是到了今日的年岁才见到两个真正的美男子。其中一个就是公子你。我愿用今晚包下十二花魁郎君的五十万两黄金换跟公子共度良宵,公子意下如何?”女人轻摇手中的羽扇,笑得十分暧昧。墨洗庭里的人皆是哗然。
谭烟半靠在赤红的立柱上。人怕出名猪怕壮,秦落衣偏偏就是一张脸的事情,想要躲清静也难。
“多谢美意,不过,今晚公子我包下的姑娘是用三条人命换来的。这三条人命怕不是区区五十万两黄金能换来的。”秦落衣神情玩味,似是在说笑。墨洗庭里为了充场面空口白牙说话的人一日里能有十来个。秦落衣的话,没人相信,倒是引来一阵哄笑。
执羽扇的女人却将目光在人群中轻轻一扫,掠过谭烟身上的时候,笑得更是暧昧,道:“公子看上的这位姑娘,怕这几天身子不爽吧。好了好了,既然公子不答应,今天我便与十二郎君共度良宵了。与公子的话,来日方长——”尾音拖得很长,更显得情意绵绵。
大伙还是一个劲的哄笑。那句不爽的话,在旁人听来的时候,大多以为是姑娘来了月事,伺候不了人的意思。但谭烟和秦落衣知道,她指的是解愁。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从她的出手和举止来看,绝非一般人。
羽扇夫人带着十二郎君从墨洗庭里走了。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谭烟坐在雕花木凳上,房间里的窗户被风吹得噼啪作响。没有心思去关,也没有心思点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复杂。先是所谓的未婚妻,然后是秦落衣的心上人,再是羽扇夫人话音里透出的意味,最后是月下不知是敌是友的白衣人。
事情纷乱地冲进脑子里,绞着脑仁生疼。
风吹进窗户,撩动起屏风前的薄纱。昏暗里,她彷佛看到了一抹人影在薄纱后缓缓浮动。身子不由地僵直起来。自己进屋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凭自己现在的身手怎会半点也没有发现屋子里进来了人!
“谁?”声音不由地哑了半分,单手紧握住短刃,慢慢地冲着帘后探去。没有人做答,也没有听到半分可以辨认方位的声响。手心里的冷汗汨汨地冒出,谭烟开始庆幸秦落衣不在,不然死的就是两个人。她甚至没有一分把握可以战胜帘后的人。
嗖。房间里掠过一阵劲风。烛台上的蜡烛被瞬时点亮,一道明亮的火光如彼岸花一般照亮了死寂一般的屋子。屏风后果然有人,吹起层层纱帘,一道人影映在屏风上。
谭烟朗声道:“若是来逍遥的,那么你走错屋了。”缓缓绕过绣着花鸟的屏风,卷起的芙蓉帐后,一人半躺在锦踏上。白衣,白熊大氅,紫金玉冠,是月华下的白衣人!谭烟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是处于害怕还是出于对这个人的惊讶。
他侧身躺在床上,风帽下露出了半张精致到叫人窒息的脸庞。只要是女人,那么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一定会忘记呼吸,谭烟是女人,所以她已经忘记了攻势。她没有见过一个人闯进别人的房间还能安然自若地躺在床上,笑得轻若月华。
“我是来找姑娘的。”白衣人从穿上坐起身,脱下风帽一双秋水般的眉眼扫上谭烟,“姑娘的确很了不起,看到我还能把手里的短刃拿稳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你一个人。”
谭烟没有回答,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盘旋着羽扇夫人说过的两句话:“见过两个最好看的男子,其中一个就是公子你。”如果秦落衣算是一个的话,那么,这个不速之客也算是一个。不过,秦落衣似一直被自己的容貌而困惑着,而白衣人却懂得用自己的容貌作为武器。
“看来与公子为敌,的确是女人都不愿意碰到的事情。公子如何称呼,又来找我做什么?”谭烟将短刃收回衣袖里,转身要走。
“这张床就是姑娘今天早上同秦落衣一起快活的床吗?”白衣人掀开被子,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慕辰就是胆子太小。她若是能多看一眼帘子里的男人。怕现在姑娘不是在墨洗庭里。而是在杭州府衙的大牢里了。聪明的女人其实都是害怕见到自己心上人同其他女子厮混的。然而恰恰是姑娘这种比公主更是美上十分的漂亮女子更是叫慕辰望而却步。姑娘就是抓住了女人这一个弱点,轻松地躲过了今日的搜查。”
几乎是同时,谭烟僵硬在原地,扭过头眼眸中露出轻蔑:“公子白衣翩翩不想也是个污秽之人。我不认识什么秦落衣,公子许是认错人了吧。”谭烟咬牙,从白衣人和慕辰的对话来看,完全不能辨别这个到底会对秦落衣做什么。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要保护秦落衣。
“是吗?”白衣人走到女子身边,背手绕了一个周身,鼻翼微动道,“姑娘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方才在行宫的后山,我就察觉了这股香味。姑娘真的不曾去过那片樟树林吗?”
无言以对,连同自己朝夕相处的秦落衣都不曾发现过自己身上的味道,而白衣人隔了十丈远就能从纷杂的香味里辨别出自己身上的味道。
“南夙门的门主,谭烟。”白衣人在圈椅上坐下,身子歪斜,眼色漫不经意地掠过谭烟,“杜歌一死,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几乎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你南夙的身上。正在集结人马准备声讨的当口,简行方丈死后。朝廷里立刻将三桩案子联系在了一起,而众口铄金下,秦落衣变成了凶手。江湖上的人也按下了兵马不再对南夙发难。如此的大恩大德,就算真的是以身相报也不为过。门主自是大恩大义,却未必能打动秦落衣的心。”
谭烟微微一笑,将头扭向窗外。这个人的确奇怪,敌友不分,不出手也不找秦落衣,反而猜测起了两人间的感情。
“桃李春风,只念秦郎。门主动心也不叫人有什么意外。只是众人都不知道,秦落衣曾经被一个女人伤得很重。不,极重。”白熊大氅下掩盖着的是什么心思,谭烟不知道。但白衣人已经从女子急切的眼神里读出了意味:“秦落衣十三岁前认识过一个女孩,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也可以说是日久生情。没人知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怎样的刻骨铭心,但秦落衣却是个用情极深的人。他们许是海誓山盟过,许是蒲草磐石过。秦落衣明明知道这个女子不能爱,更不能娶,但还是奋不顾生地陷了进去。他为了这个女人在朝廷了摸爬混打了十年,十年后,他等到的答复却是——”
“却是不允。”谭烟冷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在告诉你不要对秦落衣动心。白衣人轻轻吐气,绒毛动了动叫他的容貌在春夜里显得更加虚幻,“所以,你不如随我而去。我保你南夙门在三个月里名动中原。”
谭烟脸上的笑意全无。如果秦落衣是一丛藏在幽壑里的青竹,清减儒雅得叫人能废寝忘食的守候。但竹子终归是无心的,就算填上了自己的心,他还是无心。而眼前的白衣人是一木成林的榕树,盘结太多,要的太多。如果女人是鸟,那他有的何止是百鸟。
“多谢公子好意。若是为我,请回吧。若是为了秦落衣,那么谭烟誓死奉陪。”短刃从袖间滑进手中,“或许我抵不过公子十招,但从公子隐秘行踪的作为来看。似乎很不喜欢被人发现,那么,我便还有得一搏。”
“好聪明的女子,难怪秦落衣会留你在身边。”白衣人轻笑,转身间,白熊大氅已经离身稳稳落在桌子上,一身素白的白衣宛若白昼。
走廊上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好,是秦落衣的脚步声。谭烟心知,秦落衣一进门就必定束手被擒,唯一回旋的办法就是出招打斗,让他知道有危险赶紧跑。心意已决,坚毅地出手,剑刃直出,回转掠过白衣人精致的脸庞。轻而易举地闪躲,像是猫捉老鼠般的玩闹,白衣人的身手果然高出谭烟许多。
但远远出乎谭烟的预料,白衣人不过只出手了一次,而且是在她完全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招数的情况下就已经将自己的双手牢牢地箍在了身后。挣扎不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秦落衣的倒影被一点点地拉长。谭烟长大了双眼。白衣人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嘴巴被死死捂住,而白衣人的嘴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门已经被完全推开,秦落衣站在两人面前没有半点防备。目光投在白衣人的手上,摇摇头,轻声道:“从到墨洗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到了。你做事一向来张扬,上楼的时候想必被夜挑十二郎君的夫人见到了,所以她才会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这一次,还是你输了,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