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这一次昏睡,谭烟几乎是用兴奋的心情来迎接它的到来。芙蓉帐里,她跟秦落衣做下的荒唐事,叫她已经无颜再面对秦落衣。现在想来,那不过是解愁带来的疼痛和慕辰带来的压迫下的情愫暗生。慕辰的眼眸里写满了对秦落衣的爱慕,她一眼就读懂了。
正当她享受着将秦落衣胜利夺下的快感时,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穿青衣的男人。秦落衣不是不懂情爱,就是因为知道太多女人对他的羡艳,他才一直在躲避。醒来后,会是秦落衣冷若冰霜的眼眸还是空空如也的房间?
在挣扎里,谭烟睁开眼,所展现在眼眸里的一切都似虚幻一般叫她不敢相信。
雪,是一场如鹅毛般的大雪。漫天满眼,从漆黑的夜空中翩然而下。伸出手,雪瓣落进手里,不觉冰凉。不是雪瓣,而是花瓣,是白色的辛夷花花瓣从高挑的枝桠上纷纷扬扬地落下,在春夜里落成了这场春雪漫天。
幽香阵阵,放眼处,有人背身提着一盏引路的红灯。惶惶然地照映出那身随风翩然的青衣。三千青丝舞起在夜空之下,秦落衣缓缓回头,含笑的嘴角轻勾起迷人的弧度,恍若青烟袅袅后悄然而至的狐仙。
“你醒了?”他提着红灯步步走近。谭烟的心跳开始狂作。
“嗯。”别过头,将视线投进辛夷花的大雪里,“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你在梦里一直叫着雪。三月的天气怎会下雪,我便带你来看辛夷花。”伸手接住花瓣,放在鼻尖下轻轻吸气,秦落衣淡然道,“不是旧病,是中了什么毒吧。我搭过你的脉,只是很虚弱,五脏里没有旧疾的征兆。”平日里,看的闲书多,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看过些正统的医术。
“解愁,一种一年发作一次的毒。不会死,不过会痛,一年发作一次,连痛一个月。”谭烟看着红灯,缓缓道。
“什么人这么恨你,不要你死,却要你生不如死?”秦落衣的脸已经凑近。
谭烟正要起身,未曾注意秦落衣已经走近。两人的头正好撞在了一起,红灯落在地上,被风一吹,灭了。黑得看不到五指的野外,谭烟的门主脾气瞬时就上来:“江湖里的事,你不是从来不过问的吗?没事把头凑过来干什么?你以为还是在墨洗庭的床上吗?”
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却见秦落衣飞快地伸手把她的嘴给堵了一个结结实实。谭烟还想再骂,却瞥见,不远处有一点火光缓缓而来。
秦落衣像是老鼠见了猫,立马拉着谭烟往密林里躲。一边急速踏过浅草,一边低声解释道:“这里是皇上行宫的后山,我来杭州也就是陪着皇上在前年来过那么一次。除了这里我还真不知道哪里有辛夷花。所以……”
“所以你就冒险来了这里。然而慕辰公主来了杭州落脚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这行宫,所以来人一定是公主的亲随。”谭烟半跪在草丛里,接口道。心里隐隐地有什么东西变得温热而潮湿。
“对,果然是跟聪明人打交道比较省事。”秦落衣笑笑,扭过头看着远处的动静。但事情比想象的更为糟糕。来的人不是巡逻的侍卫,而是慕辰公主本人!
依旧穿着早上的宫衣,慕辰一脸神色慌张地走在小径上。自小都是被千人万人护着的大公主竟然会半夜时分独自爬上后山,确实叫人匪夷所思。秦落衣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未婚妻身后藏着什么样的猫腻,反而一直眼神古怪地盯着谭烟,想着什么心事。
笃笃笃,是马蹄踏在山道上的响声。密林中,一匹白色的良驹迎着夜风而来。
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谭烟已经被马上的来人深深地吸引住了目光。月华下,那人直挺着上身骑着白马而来。身上穿着毛皮极重的白熊大氅,绒毛细长的风帽遮去了他整张脸颊。然而单单看他执着马缰的双手,透白得似寒玉一般。谭烟就几乎可以想象这个人可能拥着一张如何绝世的脸。
“哎,你老婆背着你在荒郊野外偷见情郎。不过看样子,这人未必比你差上半分。”谭烟讥讽道,而话里明显带着酸味。
秦落衣没有说话,反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神色紧张起来。
白衣人翻身下马,没有扯掉自己的风帽,却是拢得更紧了,拱手道:“见过慕辰公主,有秦落衣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慕辰面有忧色道,然后将从帝都出发后,路上的行程和今日早上早墨洗庭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衣男子。
白衣人伸手接住花枝上落下的辛夷花瓣,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进黑暗里。良久才开口道:“朝廷里关于妖火案是怎么看的?”
“满朝文武的呼声都认为这件事跟秦郎脱不了关系。唯一有疑问的是杜歌死时,秦落衣按理说应该在长安。所以,皇上以这个为借口一直拖着。但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坊间都在流传妖孽肆虐的传闻。顾培清当日周身起火,还口吐火球,似乎都在印证是妖孽所为。人心惶惶需要安抚,怕皇上即便是硬拖也不过是几日的光景。朝中一旦下令缉捕秦郎,到时候就不堪设想了。”慕辰抿唇,全然没有早上的妄为之态。
“公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白衣人伸手抚过马鬃似乎并不着急。
“从秦郎离开长安后,我就没了主意。也只能一路上找过来。这一次,你是袖手旁观还是……?”慕辰公主在朝中做事干练的风格人尽皆知,但面对自己未来的驸马身陷困境还是慌了阵脚。然而,她却不知道,她的驸马所担下的一切却是为了一个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在下接到公主的信就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到了杭州。公主你的目标太大了,若到时候皇上被逼无奈要捉拿秦落衣,听闻你如此张扬地找他,朝廷里一定会施压冲你要人。你先行回到长安。”白衣人微微抬头,风帽后露出他微红的嘴唇勾着一抹笑意。
“你打算帮他还是袖手旁观,或者是附和朝廷里的呼声?”慕辰再一次问道。
“公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太多,反而连累秦落衣。先回长安吧。”白衣人的口气里带有一丝命令的意味。
公主本是倔强的性格,但自知倔强对与白衣人没有半点作用。无奈点点头,跟着他的白马一道下了山。
谭烟从地上爬起来,嘟着嘴拍掉满身的草道:“呦,你老婆还蛮忠贞的嘛,非但没有被那个白衣公子给勾走,还一心想要救你于危难。不过不知道这白衣人是敌是友。”
秦落衣一脸铁黑,掉头就走:“回墨洗庭。”
两人一路晃晃悠悠一人行前,一人行后地走了良久,还是秦落衣绷不住先开了口:“是谁给你下的解愁?”
“我姐姐。”谭烟笑笑,笑容里不带一丝痛苦。寻常人若是被至亲的人害了,必定是恨得咬牙切齿,而谭烟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带了过去。这个女人是心太冷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秦落衣不再多问什么,聪明的女人守秘密就像守财奴对待自己的金子一样,不会说就是不会说。两人不再多说什么,行路也快了许多。杭州城到了夜深时分已经安静得一如西湖里的碧波。但风月场墨洗庭,现在却是百盏酒千盏灯万般柔情的好时辰。
今日的喧嚣,比往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堂里,花堂外,结结实实地围了三圈人。二楼三楼的栏杆上倚着百个衣衫飘飘的美貌女子。而此时,她们几乎一起将目光投在了正坐在堂子里的人身上。
秦落衣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张扬地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却也不由地停住了脚步,拉着谭烟躲到了幔帐之后看着墨洗庭千年难得一见的阵势。
十二个各色美男子齐刷刷立在花台上。弱柳扶风的娇俏男子,阳气逼人的威武男儿,温文尔雅的儒雅书生,各色气质的美男子们或站或立都在台上,秀色可餐。
这十二个人是墨洗庭相公小倌里的佼佼者,也是名震江南的十二花魁郎君。江南的各路乡绅、达官显贵凡是喜好男风这一口的都会慕名前来墨洗庭,销尽千金来会会十二花魁中的一人或是两人。两年前,帝都里的某位高官千里而来,一夜之间也只见到了其中六位。
老鸨是最懂得如何吊人胃口的,十二花魁的日程几乎已经排到了一年半以后。更多的时间里,他们不会在墨洗庭,而是有各自的院子住在墨洗庭以外。楼子里姑娘太多,老鸨也怕那位窑姐勾搭了花魁郎君,坏了生意。
但这一夜,这个坐在中堂里的女人不但见到了十二花魁郎君,更是一夜之间包下了他们十二个。是用怎样的数字,谭烟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到。大手笔,女人好色起来的出手绝对比男人更大方。
那个女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紫红色的衣裙逶迤于地,酥胸半露衬出她的风华无限。面上覆着半张赤红色的面具,嘴角上带着轻挑的笑意。但嘴角处的细纹已经将她的年龄出卖。
“越是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越是对男女床.第之事欲罢不能。”秦落袖手调笑道,转身就往楼梯上走。
大堂里原本因为这桩子盛事已经喧闹不已,但这个女人的耳朵十分的尖。穿过层层的人群还能听见秦落衣低声的说话。“这位上楼的公子请留步。”女人微微昂起头,面具后射出来的眼神是什么,谭烟说不清楚。但她感到的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