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下）天使在唱歌（1 / 1）

同沈晗道了别之后, C小 说网：/韩冰月坚持谢绝沈晗要送她一程的提议,因为实在实在想要，自己走一走。

只想和自己的思绪待在一起而不被打扰——久违了的感觉，重新回注心头,只不过，在七年前，也许沈晗会是一个例外，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是可以闯进来的那个人,怎么也不能算是打扰。

但是在七年后的今天,他早已经和任何一个别人没什么区别了吧？不想被别人打扰的时候，也同样地，不想被他打扰。

即使这些思绪,仍然是由他而带来的。

韩冰月并没有叫车，只是一个人慢慢地，向南边走。那是她住的宾馆的方向，不是可以用腿就能走得到的距离，但是她愿意在自己还没有觉得疲惫之前，慢慢地走一会儿。

交通的高峰期已经过了，此时的中关村大街，华灯初上，街道空旷，春天傍晚恻恻的寒冽夹面而来。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笃，笃，笃，清脆入耳，成熟的女人高贵落寞的风情。

韩冰月深深吸一口凉凉的空气，从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城市吹来的凉凉的空气，这样一口深呼吸，似乎能把她忽的一下带回记忆里去，恍惚间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

但与此同时，又更让她醒悟到眼下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曾经沧海，这颗心，仿佛更苍老了。

心碎，在扰攘的街，我的伤悲你没发觉；心碎，下着雨的夜，整个世界都在流泪……

她忽然想起这首很久很久没再听过的歌——早知道爱你注定是无尽的忧郁，我却不知该如何收回我的情意，不能说出的故事，一场美丽的相遇，直到你对我说你心里已被人占据。

那么些年以前的那个飘着冰雨的冬夜，她躲在街角的暗影里伏在车座上泣不成声的画面，仿佛就是这首歌的写照。

而在沧海桑田之后，却蓦然发现，那竟是从来也不该流下的眼泪，是根本可以不必发生的心碎。

那么，这些眼泪呢？

韩冰月一边走，一边开始用手擦掉越来越多的眼泪。她先只需要用一只手的手心，后来需要用到这只手的手背，再然后，另外一只手的手心和手背也不得不加入进来。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擦拭眼泪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因为受到手部动作的影响，脚下也有些慌乱，她几乎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快要踉跄起来。

“小月，什么事哭得这么伤心？”

韩冰月猛地收住脚步，偏头向右边望去。泪眼朦胧中，坐在右边一个小小花坛的边缘上的，是好久好久好久没再见过的，叶安琪。

她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远没有韩冰月美丽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气势汹汹的聪明劲儿。

她冲韩冰月拍了拍她身旁的地儿，韩冰月便走了过去，在那里坐下。她继续抹着眼泪，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儿那样，不停不停地哭。

“唉！我还以为七年前你那场惊天动地的哭，真的是为沈晗最后一次流的眼泪呢。”叶安琪重重地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她。

“想当初，你那么执著，坚持说要这么一个机会。我以为你得到了它，就会好好把握，至少也会要努力争取一场。谁知道……唉，小月，你怎么会那么自卑呢？”叶安琪缓缓地说，内容里透着一点责怪的意思，语调却还是那么温柔。

“我理解你觉得自己不美而不能被爱，可是你怎么会自卑到，觉得自己连爱他的资格也没有呢？”她淡淡地说，越是平淡，就越是让这句话听来，那么惊心动魄。

“你埋怨我拿走了你的美貌，可是，小月，我真的有吗？你只不过是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但你的美貌仍然在那里。在乎你的人不是常常告诉你你很美吗？难道沈晗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你你在他心里很美吗？你为什么从来也不肯相信？你为什么宁愿那么痛苦都不愿相信哪怕一次？为了怕被别人伤害，你就索性自己先伤害自己。你不惜动用自己的脑筋对那一切做相反的解释，却不愿意用真正的智慧去把一切理解得能让你的人生美好、让你的心情快乐，你那究竟是何苦呢？”叶安琪轻轻地责问她，语气里满是失望。

“你对我说过，再也没有什么代价比同沈晗在一起的可能性都没有更可怕的了。可是事实证明，你只不过是体型上有了变化，就已经觉得是比同沈晗在一起的可能性都没有更可怕的事情。小月，你把我骗了，也把你自己骗了。”

叶安琪摇着头，字字带刺。但说完这句话，她好像又觉得不忍心，毕竟韩冰月已经哭得这么伤心，她却还这样讥嘲她。

她便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小月，如果你还想再要一次机会，我还可以给你。你要吗？”

韩冰月终于抬起脸来看着她。她的泪光闪烁的面庞上，忽然绽放出一朵无比甜美的微笑。

“安琪，你弄错了。七年前我那场惊天动地的哭，真的是为沈晗最后一次流泪，今天，我是为了我自己。”她也用着叶安琪的语调，静缓而平淡地说。

“我是想起曾经吃了那么多的苦，却原来都不值得，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不懂得如何去爱，那么傻，那么可怜之人自有可笑之处！”

她哼地嗤笑了一声，也摇摇头。安琪关于曾经那个她的一切评论，她都完全同意。

“但是，安琪，我已经再也不需要什么机会了，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我已经得到并把握了！”她微微地笑，一脸幸福的表情。

“我已经有了萧远。安琪，那时候我对你说，也许我的真爱在另一个时空，也许我和沈晗一定要在另一个时空才能有机会。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把这两个概念混淆在了一起，完全没有想到，它们可以是两回事。”

她握住安琪的手，一副小姑娘沉浸在梦幻里的样子：“的确，我在这个时空才和沈晗有机会，但是我的真爱却不是沈晗，而是萧远。安琪，我不是神明，看不见无始无终的过去未来，阅不尽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但我可以肯定，在这个世界上，在任何一个时空里，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像萧远这么爱我，我也再不会爱一个人像爱萧远这样！我和任何一个别人在一起，都不可能比和萧远在一起更幸福！”

她停了一会儿，像是在检视这番话有没有错误，但也更是为了检视这番话是不是还有太多的遗漏，没有足以表达她的感情。

“安琪，你说得对，我始终没有为了沈晗去努力争取过，那么一点小小的障碍就把我吓得全面缴械。如果不是今天听沈晗说起过去，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虽然我一直自以为多么爱沈晗，可是在那些年里，我几乎不曾为他做过一件事情，全都是他在为我。安琪，我一直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他，我对他的爱几乎等于不曾存在过，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以，也许对沈晗，我根本不是爱他，而更是爱自己，因为爱自己而希望他爱我。

但是对萧远，我知道我会奋不顾身，至少在我大三那年的分合之后，他教会了我怎样去为了一个人而奋不顾身！也许在一开始，我的确下意识地把萧远当成了沈晗的替代，可是过了这么些年，若不是还有人重新提起，我都不再想得起来，萧远曾经是以沈晗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的。沈晗可以被萧远替代，萧远却不能被任何人替代，沈晗也不行！

我和萧远，无论是在心内心外，都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我们彼此了解彼此相信，不会有那么巨大的误会，也不会互相错过！安琪，萧远就是我的真爱，你一定知道。当然，这是天机，所以你一定不能告诉我，那你就别告诉我啦，因为我自己已经知道了！”

她说了一串七拐八弯的话，自己倒忍不住一个调皮的笑，冲开满脸晶莹的泪光闪亮了起来。

“安琪，我累了，我特别特别想家，想要回家。我总是很想我和萧远的家，但从没有什么时候，让我觉得像现在这样这么这么地想过……”

她轻轻叹息着，把脑袋一歪，靠在安琪的肩膀上。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时候，安琪并没有她个子高，但是现在，她们俩的身高关系反过来了，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借安琪的肩膀靠着。

“安琪，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带到有萧远的时空里来。萧远实现了我全部全部的爱情理想，如果在这里，我就是另一个时空里的那个韩娜，那么萧远就是我的沈晗，独一无二的沈晗！”

安琪仿佛也被她这番话深深打动，忍不住用一只胳膊环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沉默了一会儿，韩冰月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很满足很惬意的那种叹气：“安琪，我知道你也不能说，我会活到多少岁，但是我想要告诉你，因为萧远已经实现了我全部全部的爱情理想，所以就算让我现在就死掉，我也已经不枉此生。”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无比真诚地看着安琪，目光纯净清丽，像一个天真无瑕的孩子。

“但我真心真心地希望，我和我的萧远能够活很长很长，因为自从有了他之后，我才知道生命原来可以这么美好。我们每多活一秒钟，就会多一秒钟的幸福。有很多很多已经墨守成规但是百过不厌的幸福，也有很多很多崭新的幸福，让我觉得我们的小日子呀，怎么怎么也过不够！”

听她说完这番话，安琪便微笑着张开双臂，两个小姐妹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安琪在她耳边说：“放心吧，虽然我不能说，但是你一定已经知道，你还有更多更多过不完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因为你都被天使拥抱过了，这样的福分还不够大吗？”

韩冰月便趴在她肩头咯咯地笑了。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想要歇一会儿，毕竟这短短半天里，听了那么多的话，又说了这么多的话，回忆了那么好些年。

闭着眼，她便仿佛觉得，是被萧远的怀抱，暖暖地包围，那么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仿佛总也不会变，却又总会让她觉得永不厌倦的幸福，好像老也老也只是第一次。

就是这样的瞬间，让人真真正正地，触到了永远吧？

但是耳边，分明并不是萧远，而是安琪的声音。她在轻轻地哼着歌，那还是韩冰月第一次听见她的歌声，天使的歌声，来自天籁的，悠远空灵的声音——

就让爱是一场不悔的沉醉，就让我永远都学不会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