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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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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易古学坐在咖啡室里,他让我把华英支走,而与他独自商谈,显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易古学浅尝了一口咖啡,抿湿了嘴角:“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快便同意嫁给郑东宪。”

我自嘲的说道:“为什么是我同意呢?在外人眼里,应该是我迫不及待的要嫁入豪门吧。”

“我不会这么想。”

“是吗?”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明白,小宪对你的欲望有多强大。”

“啊?”我瞪目结舌,这个表面慈祥的长者,总会有让我惊讶,不知应对的言谈。

“你妈妈也同意你的决定吗?”

“事实上,是妈妈决定的。她认为郑东宪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了,以她的为人,又怎么会放过郑东宪这个金龟婿。”

“不是的。”我着急的为妈妈申辩:“在一个母亲的眼里,,郑东宪真的无可挑剔。”

“对啊,即使是我,也曾经想过要把女儿托付给他。”

我无语了,他又是来找我算旧帐的吗?相处日久,我早已发现易立冰在郑东宪的心里根本就无足轻重,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向易古学解释这个。

“小宪是一个传奇。”

“啊?”

“小宪17岁的那一年,我在洁池的办公室,看着洁池拿着一封薄薄的书信在颤抖,信里只有一块肉,一句话,却让我们都暗自心惊。”

“那一句话是:我是你的儿子,我要回家。”

“小宪向你说过这件事?”

“唔。”

“我还以为他不会向任何人说出这件事。”

“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也许他希望我可以了解他的过去。”

“那时候,我对洁池说:如果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在外漂泊?还是以一种如此愤怒的方式。后来,他回来了。第一眼,我和洁池都知道,即使不验DNA,也能确定他是洁池的儿子。他的身上,有着郑家世袭的气质,即使他离开了14年,即使离开时他只有3岁。”

易古学沉浸在往事里,那一段回忆似乎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他说话时有一种让我心动的高贵淡漠,淡淡的渗透人心。

“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他,比洁池更喜欢他。洁池除了小宪,还有一个儿子,但我却没有。小宪也很喜欢我,凡事向我请教,现在回看,他实在很有心计。他明白,我的话在洁池的心里份量有多重,也明白,我有多喜欢他,多渴望也有一个像他一样出色的儿子。整整5年,他越来越像洁池,洁池也常常问我:小宪是不是很像我?我无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只在人前人后表现得都更像洁池,只有在我的面前,他是他自己。他是一个注定的,带领郑家走出那一方黑土地的人。”

“黑土地?”

“郑家是山西的煤炭大户,拥有庞大利益的采矿权,是一方霸主,土皇帝,但小宪对那一方黑土地毫无兴趣,他更注重往外发展。洁池死时,明宇国际才刚创立。然后,人们便发现这个从前看起来很像郑洁池的只有20岁出头的接班人,原来一点儿都不像他的父亲。到了今天,已经没有人想与他为敌。因为,与他做敌人,实在是人生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为什么会很痛苦?”

“我以为你会明白。”

“啊?”是的,很痛苦,所以,我甚至想过不去挣扎,开始时因为挣扎太累,后来又因为离开太痛。他铺开的网,结下的套,让你避无可避,逃不可逃。那是一张缠结着爱欲缠绵的迷网。

“直到你出现,我才发觉,他的手段在爱情上甚至比在事业上更让人胆战心惊。看着他,我会后悔我辜负了我的年轻,我曾经那么单纯美丽的爱情,我居然放任它殒落得没有一丝痕迹。”

易古学显得很伤感,我的心里跟着落寞,即使我明知他是易立冰的父亲,即使他曾经对我和妈妈说过绝情的话,但是我仍旧毫无来由的喜欢他,甚至信任他:“你想起我妈妈了吗?”

“彩华向你说过我们的事吗?”他的眼里突然喷射出一闪而过的火焰。

“不,是我自己猜的,妈妈从来不提她过去的事情。”

“是吗?所以我说,我羡慕佩服小宪,他的爱情,他爱的女人,即使机关算尽,即使杀人放火,他也不会放手。如果我有他一半的勇气和残酷,我的人生也许没有那么多的遗憾。”

“你说什么?杀人放火。”

“杀了谭文汇,在你的家乡放上一把火,你认为对他来说,有多难?”

“不,不可能。”我尖叫着:“我不相信,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我站起来,转身想要离开。

“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你何不静静的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要听。我知道,你是来帮易立冰的,你喜欢东宪,你不想看到他娶我,所以,来破坏我们的关系。真相,我有的,东宪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什么?他是不是说是陈米的父亲让他陷害谭文汇,他事前对谭文汇一无所知,过后,为维护陈天林的面子和前途,他只有默认外界认为是明宇国际设局害死了一个无用的基金经理?”

“是的。就是这样的。”

“可笑的女人,只闻新人笑,哪还记得旧人哭?可怜谭文汇死时圆睁的双眼啊,他一定是想到他的女人终究还是逃不掉郑东宪设下的局吧?只可怜这个傻子白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送掉了性命。他如果清楚这些,当初便把你送给郑东宪好了,又何必为你这种女人枉送性命?”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说:郑东宪为了得到你,才与陈天林合力设计陷害谭文汇的,你相不相信?”

“不可能,东宪那时候根本不认识我,他不可能会为了我设局陷害文汇。”

“是吗?不认识吗?哈哈哈……”他直笑到呛咳:“那么,他的玉龙吊坠呢,为什么会戴在你的身上?”

“吊坠是文汇送给我的。”

“是吗?谭文汇的?你说这条郑家传了8代的传家之宝是谭文汇的?”

“什么?郑家传了8代的传家之宝?”

“对。这是一条和田玉做成的吊坠,做工精良。郑家祖上世代为官,因为龙犯天子,所以刻意雕成了蛇形,但蛇身有不规则的纹路,暗喻为龙鳞。虽然外观似蛇,但实质是龙。到了近代,才公开说成是玉龙吊坠。”

我跌坐回椅子上,这是秘密,谭文汇对这条吊坠毫无感觉,甚至坚持雕刻的只是一条蛇。只有郑东宪,不用细看,一口咬定,那是一条龙。

“这是郑家世代相传之物,只有郑家的掌舵人才有资格获得这块吊坠。从前,戴的人是郑洁池,现在拥有它的人是郑东宪,但他把它给了你。”

“不可能,那是文汇送给我的。那是我们……”我的眼前纷乱的飞着一片片茫茫的白雾:“那是我和文汇的初夜,他就在那一晚送给我的。我不可能会弄错的。”

“初夜?哈哈哈……你真的确定那个人是谭文汇吗?你确定你自己没有搞错吗?路晓晓,你连自己的感觉都分辨不出来吗?”

我当然不能确定,事实上我还曾经为此迷惑过。那一夜,后来和郑东宪的无数夜,为什么那是完全相同的感觉?在海景酒店的那一晚,我为何会如此迷恋郑东宪的味道?

我爱和他做,即使我还不够爱他。他喜欢在事后含着我的吊坠深情脉脉。那一张脸,那一双眼眸,那如弹琴般滑过我肌肤的指尖,那一曲《幻想即兴曲》……

我摇着头,眼泪滚滚而落,脑里嗡嗡的乱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文汇,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易古学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不停的敲打着我,他嘴角持久的冷笑着,这一场戏他一定等了很久,这些话他一定忍了好久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东宪确实只是陪陈天林玩一玩谭文汇,以他的财力要引一个小小的基金经理入局,实在是易而反掌。但到了后来,陈米哀求陈天林,陈天林也答应放过谭文汇,郑东宪想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却起了变化。那一天,在三亚,他遇到了你。我到了如今,也不明白他何以会只一眼便那么的爱你,而且会陷得这么深不能自拔。我只知道在那一晚,走进了你的房间的人是他,为你挂上这条玉龙吊坠的人也是他。此后,谭文汇应该是有所察觉,郑东宪似乎也与谭文汇取得了默契。但是,在你们结婚的前一天,河池化工提前结束停牌,明宇国际放弃对河池化工进行重组的消息也通过正规途径发布。谭文汇自杀的时候,河池化工已经连续两天被大卖单打到跌停板,在后来的交易日,河池化工经历了10个跌停。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出现在你的周围。也在那一天,他对立冰说分手。”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清楚不过了。你在上个月与他在办公室发生了争吵,搞到人尽皆知,此后,你也许是有意回家乡吧?在你们吵架后的第二天,你妈妈家里便发生了一场大火,那当然也是他找人做的。因为,下手的人很干净利落,把东西烧得一干二净,但唯独是人却毫发无损。你想想,要是别的仇家干的,怎么可能如此心慈手软。郑东宪这样做,只是为了把你的家人逼出来而已。事情便如他所设定的,你们全家都要依靠他,结婚也就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郑东宪走进房间,他把床头的灯开了,蹲下身子,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额角:“你不舒服吗?陈姨说你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为什么不开灯,还坐在这里?”他把蜷缩在墙角的我抱起,放在梳妆台前的小椅子上,他把我转过来,面对着镜子,他的眼里充满担忧:“是不是太累了,如果累的话,婚礼的事情让别人来干,有婚恋策划公司,还可以找别人帮忙。”

我抬起手向后抚摸他帅气的脸,那张脸有点冰,湿湿的,他笑:“刚刚下雨了。”

我把头缩进他的怀里:“我是不是很漂亮?”

他笑了,捏了一下我的脸。

“你为什么喜欢我?”

“啊?现在才有兴趣问这个问题?你下个星期便要嫁给我了。”

“唔,现在才想要知道。”

“因为,没有原因的,就是爱你。”

“只见了我一眼,便喜欢我了?”

“唔,只一眼。”

“一见钟情?”

“唔。”

“从前我问文汇:为什么喜欢我?他说:我有让他窒息的美丽。是这样的吗?是我使他窒息的吗?”

“好了,问题少女,你看起来真的累了。”他把我抱回床上,紧紧抿着嘴唇,眉头又好看的皱着。为什么要那么的好看呢?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诱惑?为什么要这样插足我的人生?

为什么?

我没有再问他,因为他不可能会给我任何真诚的答案。在他的字典里,什么话都会说,唯独是真话不会说。

“我把文汇送我的玉坠子扔了。”我轻轻的说道。

“什么?”郑东宪果然大惊:“你扔了玉坠子,扔在哪里了?”

“那是文汇的东西,我要嫁给你了,所以,我把它扔了。”

“快说,在什么地方扔的?”他的脸都青了。

“扔在屋子前面的草地上。”

他没有发现我苍白的脸,飞身冲出门去。我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了他好久,直到他在草地上举着手向我挥舞:“找到了,晓晓,我找到了。”

他有多爱他的玉龙坠子,才会在半夜时分冲到下雨的草丛中去寻找它?

他有多爱我,才会把那一条如此重要的坠子挂在我的颈前?

他有多残酷,才会为了得到我而不惜杀了我的文汇?

文汇,我错了,很快我便可以来陪你了。

可是,文汇,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我背叛了你?

原谅我爱过他?

郑东宪刚刚喝了我冲的牛奶,里面放了一点安定片。

月光倾泻在他熟睡的脸,他的眉头舒展着,嘴角微宽,一直捉紧我的小手。他的手很大,把我的小手牢牢掌握。

他牢牢掌握着的,甚至是我的人生,还有文汇本应灿烂多姿的生命。

我又再提起手中的刀。我曾经对文汇说过的,我要杀了郑东宪,替他报仇。如果,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如果那一次,我就真的可以刺死他,那文汇是不是就会原谅我?

那么,我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一样望着他的脸庞洒泪?

他的脸很俊朗,他的胳膊很有力,他的胸膛很健壮……

对不起,文汇,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在那张脸上划上一道伤痕,我舍不得让他的手腕流下一滴鲜血,我舍不得在他的胸膛上切开一条哪怕是小小的口子……

对不起,文汇,即使我明知他害死了你,我还是舍不得。

是我的错,那么,我就把我自己还给你,好吗?

我在自己手腕上轻轻的割下去,我以为会很痛,可是一点儿也不,血一点点的流出来,很慢;我又割了一下,血,鲜红的血开始染湿我手腕可见的区域。文汇,那一天,你也不觉得疼痛吗?你的血也是这样流出来的吗?

文汇,原来我的血是黑色的,带着淡灰色的暗红,美丽极了。是不是因为我太美丽,所以连我的血也是美丽的?

那一天,从楼顶飞翔下来的时刻,你想我了吗?文汇。

我用尽全力开响了音响,我想再听一听那一首《幻想即兴曲》,那是肖邦在不远处为我奏起的哀乐,那是你带给我的歌,是吗?东宪。

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头越来越晕,但我仍能听到我的血液从心房流出,遍及全身,到了手腕,再滴答滴答的落到地上,好动听的声音:我血液奔流的声音。

我差点能捉到文汇的大手,他在桥的另一头向我微笑,伸出手来,满脸泪痕的迎接我。

文汇,我让你等得太久了,是吗?

对不起,文汇。

“啊……”长久如困兽一样的尖叫,郑东宪用力的摇晃着我的身体,失控的尖叫痛哭,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痛哭。

“啊,晓晓,为什么?晓晓。”他用手捉住我的手腕,一圈一圈的用布带把我的手腕缠缚,像从前一样,又要把我死死的绑紧。

但是,这一次,我不再害怕,我不怕你了,东宪,因为,你再也捉不住我了。

他绝望的嚎叫:“为什么?晓晓,为什么?”

“你开心吗?郑东宪,我的第一次是你的,最后一次也是你的,我到死还掌握在你的手掌心里。”

生命曾经给过我无与伦比的美丽、不可多得的爱慕、醉生梦死的沉迷。然而在离开的一刻我却只能看到他的眼,他哭了,就像一个三岁的孩童突然失却最钟爱的玩具。

我轻轻的抚着他的脸:“我想追上文汇,他在等着我。我要对他说:对不起。”

“可是,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他,但绝对不可能是你。”

我笑了,我竟然庆幸我可以在最后一刻还躺在他的怀里,我应该恨他的,应该毫不犹豫的把仇恨的尖刺刺向他,而不是我自己。然而此刻我却觉得这是我人生短短25年策划得最完美的一件事: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

虽然我从来不曾、更不愿向任何人承认我爱过他。然而,我要死了,还不可以对自己诚实一点吗?

我屏气凝神望着褐色的天花板,再一次凝视他远如夜星的眼眸。我听到救护车嘟嘟的动听的悲鸣,然后闭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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