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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一杯香浓爽滑的咖啡走了进去。
我是一个不识大体的秘书,因为我故意不敲门。很庆幸的我没有看到我不想见到的东西。郑东宪和易立冰分别坐在办公桌的两边,离得很远。这让我为自己刚才的狭隘心灵而惭愧不已。
我确实是一个小气的女人,易立冰喝了一口咖啡,皱了一下眉头,嘴角轻轻的笑了笑,但没说话。
但是,我的老板望着我:“路小姐,请你换一杯不加糖的咖啡给易小姐。”
“好的,郑总。对不起,易小姐。“
易立冰笑了笑:“算了吧,我今天想喝茶。“
我重新冲了一杯走进去,然后,易立冰和郑东宪同时瞪大眼睛看着我。
“路小姐,易小姐说她想要一杯茶。”
易立冰又再礼貌的笑着说:“没关系,我还是比较喜欢喝咖啡。”她端起来,送到嘴边闻了闻,浅尝了一口,居然赞美我说:“很好喝的咖啡,路小姐,谢谢你。”
我无话可说,多么大方而又有礼貌的女人,更加凸显了我的小肚鸡肠。也许真的像从前文汇说的那样:“晓晓,你还是在家看小说的好,你啊,难成大器。”
林小姐责备我,只一杯咖啡都能弄错。
但我比她更有道理:“你可不可以安排一些其他的工作给我做啊,不要让我天天冲咖啡。”
“连一杯咖啡都冲不好,你还想要做什么工作?而且,我没资格安排你的工作,你是直属于郑总的。”
是的,我是直属于你们的郑总的,但你们的郑总不是直属于我的。想想就来气,我真的很小气吗?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
空气很闷,我在为下午的会议修订议程。易立冰却来到我的面前:“晓晓,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吧?”
“啊,好啊。”人家大小姐请我吃饭,我没有理由拒绝。
餐厅里,人流不多,是一间很有情调的中餐菜馆。易立冰和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的笑容很美,很真实。我开始有点奇怪,郑东宪为什么会放弃她?我唯一的优点,充其量也只是好看一点而已。但是,易立冰也好看,除了好看,还有风度、有内涵,家里有钱,学识渊博,脾气也比我好。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易立冰依旧笑脸盈盈。
“啊?”
“故意乱冲咖啡,以你的聪慧,不可能会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犯错。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我确实是故意的,那样,郑东宪才会明白我有多生气。但问题是连别人都知道了。
“我对东宪说了,他有一个很爱吃醋的女朋友,将来一定要小心点。”
“对不起,易小姐,我很任性。”
“没关系,我是女人,还曾经是郑东宪的女人,当然明白你的心情。”
事实证明,和情人的旧情人吃饭,真是一点儿乐趣也没有:“你从前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整天吃醋?”
“不,我不吃醋,我很信任他。”
“为什么?你不管他吗?”
“我以为,我应该给他足够的自由,而他是一个强势的男人,应该不喜欢我管他,但事实是我错了。”
“啊?”
“给他太多自由,也就放飞了他离开的步伐。我以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有分寸的。”她喝了一口茶,抿了一下嘴角,苦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告诉我说:他有了想要牵手一生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呆坐在旁,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但她笑了:“和你无关,他和我分手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现。”
“啊。”我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他在我之前便有一个想要牵手一生的爱人了吗?
“现在回想起来,你那时候应该正准备做个幸福的新娘子吧?谭文汇的结婚请柬曾经摆在我的桌面,东宪也准备前往,但想不到,现在你居然成了他的女朋友。真是世事如棋。”
“你认识文汇吗?”
“是的。我们算是半个同行。他的基金曾经和我们会计师楼有业务往来。当时人人都认为他前途无量,却想不到……”
“郑东宪也和他很熟络吗?”
“还可以吧。东宪对文汇的死其实很内疚,你不要再责怪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内疚?不是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吗?”
“啊,是啊,对不起,我们吃饭吧。”易立冰的神色突然很慌张,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镇定自若的女强人。
我的心中生疑,但此后,易立冰却一直在回避有关文汇的话题,而是天气、工作等无聊的闲扯。
下午回到办公室,开完会。大家都很兴奋。郑东宪甚至和莫少龙击掌欢呼。这个计划我们准备了差不多半年,现在终于大功告成,郑东宪的喜悦可想而知。
我坐在茶水间里静静的出神,天空一如既往的蓝,我的心情一如既往的乱。易立冰的话很淡,但仍旧撩起了我凌乱的情绪。
有人从后抱紧了我,我认得他的体温和味道,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重重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放开我,你抱得我喘不过气了。”
“立冰说,我惹我的晓晓生气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惹我的晓晓生气?”他学着我平时说话的语气 ,调皮的自问自答,但却闭着眼睛。可以看出他很疲惫。半个月来,他都为了这个计划劳心劳力,我帮不了他,却还总是在旁任性的耍小脾气。
想到这,我握住了他的手:“我没生气。”
“真的?”
“唔。我只是觉得我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你。很沮丧,如果我可以像易立冰一样能干就好了。”
“这一次,公司的分红配股方案牵涉的利益太多,我和立冰一向都合作惯了,彼此之间都有默契。我和她分手,但并不会影响到工作。”
“其实,公司的会计和莫少龙都可以做得很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她?”我突然明白我说错话了,这明显超过一个秘书的管豁范围了,我只有转头哄他,希望他忽略我那一句不知深浅的话。
“你啊,一点儿都不乖,今晚回家再收拾你。”他假惺惺的凶我,还捏我的小脸珠。
“这么亲密,不怕地下情曝光吗?”天啊,易立冰居然在外看着我们缠绵,郑东宪的脸比我的还要红,问道:“你还没有走吗?”
“这么高兴的时刻,我怎么可能会走?啊,对了,明天我们的Party,你不要忘记了。”
“好。”郑东宪向她点了点头,易立冰摇手,潇洒的离开我们的视线。
我问易东宪:“什么Party?”
“我们那一帮朋友,每年都要搞一两次聚会,天南地北的人,约到一起,这一次轮到我做主人。”
“啊,这样啊。”
周六,天气晴朗,初秋的闷热和干燥让人心生厌烦。我想静静的睡上一整天,但却偏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林小姐的电话响了几次,我听到后急急的接听,根本就没有时间责备我的怠慢,赶着我出门。
林小姐带我来到一座豪华大宅。我虽然并非名门之后,但自问还是见过一些世面。但仍然对这间毫宅的排场目眩神迷。
林小姐难得的露出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长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林小姐也有愤世嫉俗的一面,顿时觉得有趣,我逗她:“没关系啦,进去找个男朋友,就好了。”
“如果其中有一个是我的男朋友,我愿意减寿10年,唉。”
“我可不愿意减寿10年。”
“里面又没有人是你的男朋友。呆会转一圈,看看情况啊。姐我帮你物色一个。”
进了院子里,一排排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林木立于两侧,中央有一座人工喷泉,假山后是更为宽阔的庭院,绿草如茵,花香扑鼻,靠边的空地上停满了10多辆名车,而在花园的游泳池的旁边,围满了青一色的年轻男女。
林小姐拉了一下出神凝望的我:“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啊,这次聚会郑总非常重视,这些客人听说全是他和易小姐积聚多年的人脉,全是各界精英,你千万不能得罪客人。”
“知道了。”我耐烦的回应她,她在车上已经说了几次了。郑总家里的佣人突然有几个在昨天晚上出现了腹泻症状,人手不够,无可奈何的要请我们两个来帮忙。易立冰还说,我有过开餐馆的经验,一定要把我带来。
我多少有点不愿意的。郑东宪从没有邀请我来到这里,这一个家,他似乎并不打算让我涉足,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是以这种方式涉足。
易立冰在人群中举杯,她穿着一条湖水蓝的短裙,裙裾被风吹起,郑东宪散漫的站在她的身边,可以想象泳池里照见的一对璧人的身影。
我们被人带到茶水间里,有个中年阿姨走过来,她的笑容很祥和,非常礼貌的对着我笑:“路小姐,你好,我是陈姨。”
“你好,陈姨。”我隐约记起她就是那一个在我初次刺杀易东宪时,在病房煮了一锅无敌鱼翅粥的阿姨,不知道他给她加工资的承诺是否真的兑现了。
陈姨:“你们不用出去,在这里帮心打点一下就好了,那些抛头露面的事,让我们佣人来做便可以了。”
陈姨随即出去,我到厨房里把早已准备好的各式糕点、水果等装盘。易立冰却走了进来:“晓晓,你帮帮忙,拿一点冰冻的鲜奶出去,实在太热了。”
我愣住了,非常的不高兴被她这般的呼喝,但没办法,我现在似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佣人。
我端着一个茶水托出去,群情汹涌,男男女女的玩得热火朝天。我故意躲开人群,希望不让郑东宪见到我。
但是,不幸的有一个青年男子叫了起来:“哗,东宪,你也太过份了吧?家里一下端水的阿姨也用得着这么迷人吗?”
现场的注意力一下子落到我的身上,这帮人平时肯定是疯惯了,忽然来了一个姿色稍好的保姆阿姨,当然不遗余力的戏弄:“哗,东宪果然过份,佣人?太浪费了吧?”
“开了眼界了,东宪你家里是不是请个佣人也得有香港小姐的资质证明啊?”
我怔怔不安的对上了郑东宪那意外而略显不快的目光,他一定生气了,他不喜欢我来这里的,如果喜欢,他昨天就会邀请我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席了。
他的这些朋友中有很多都是一对对的,有相拥着跳舞的,有坐在一起调情的,还有两个人同喝一杯饮品的,这明显是一个携眷出席的聚会。
如果可以,郑东宪也可以携眷出席的,或许他已经携眷出席了,但他携的是易立冰。
易立冰打点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每一个佣人都对她尊敬有加,惟命是从,每一个客人都与她谈笑风生,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一直都是。
而我,只是他的秘书或佣人。他从来就没有打算让我走进他的世界。
我没听到郑东宪喊我,我甚至没有胆量看他一眼,便落荒而逃。
林小姐看到了我脸上灰暗的表情,还看清了我在咖啡壶前流泪。所以,她没有再给让我干活,还帮着我抱怨:“说真的,我们是当秘书,公事就算了,让我们来帮这个忙,实在是有点过份了。但是,他是老板,这种事10年也叫不上一次,就当是做善事好了。别在意了。”
林小姐平时为人剔透玲珑,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这种职业习惯练就的干练,并不妨碍他性格中那种和善的特质散发光芒,我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晚宴还没开始,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和林小姐静静的坐着,靠着墙边,各自感叹世事无常。
在墙外有两上女人调笑的声音,她们的嗓音似乎刻意的压着,但仍清楚的飘然到我们的耳朵里。
一个高尖的女声说:“快说,什么秘密?”
另一个稍微低沉的女声:“刚才那个女的,端茶水的那个女的,其实是郑东宪的地下情人。”
“不是吧?那么说,他是真的与立冰分手了?”
“分手估计没有,但是郑东宪和那个女的有一腿,我是亲眼见到的。”
“什么时候?”
“前一阵子,易立冰的温泉度假区,郑东宪和她在泳池中亲吻,在庆祝酒会上还抱着她飞跑呢。当时见到的人有很多,不然你问问林文,连易立冰也在场。”
“立冰也真能忍,发生这种事居然还可以当做若无其事,今天还欢腾得很。”
“立冰和郑东宪是有默契的,只要不太过份,婚前各有各玩,郑东宪这种男人,一时片刻你能让他定下心来?婚前让他玩够了,婚后反而老实。”
“看来,立冰也是爱惨了郑东宪。”
“这个是当然的,只是那个女的,实在太恬不知耻,一个秘书,在温泉中衣着暴露,故意引老板上勾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跟上门来了。”
“麻雀就是麻雀,她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你还别说,她还差点成了凤凰的。”
“什么?”
“你知道吧?年初跳楼死的那个基金经理,谭文汇。”
“知道,可惜得很,年纪轻轻的,结婚的当天跳楼,真的是人间惨剧。”
“就是,刚才那个女的就是谭文汇当天的新婚妻子。”
“不会吧?”
“你回去查一查当时的报纸和网络,有她穿着婚纱的相片的。”
“是吗?那就真的很搞笑了。”
“搞笑?”
“她的老公死了,她却死命的贴上害死自己老公的仇人。”
“啊?”
“我当年也曾经负责调查河池化工值不值得投资,当年谭文汇重仓潜伏在河池化工,他暴起暴跌的传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怎么回事?快说。”
“郑东宪当时根本就是故意引谭文汇入局的,你明白吗?明宇国际根本从来就不曾想过要重组河池化工,但是他却让人给内幕消息给谭文汇,引他上钩。谭文汇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把全副身家押上去豪赌,结果输掉了自己的性命。”
“圈内的人一直盛传谭文汇的死另有蹊跷,原来里面真的有阴谋啊。”
“也罢,要不是他死得惨烈,我还记不住他呢。虽说他自己年少成名,自负得很,但总像一个暴发户似的,我们都想,以他的作风有一天一定会摔得很惨,但没想过是生命的代价。”
“可怜的女人,丈夫被害死了,居然还与虎同眠。”
“可怜什么?说不定她正高兴呢。夫死夫还在,死了一个不中用的老公,捡来一个亿万富豪,赚翻了。“
“但也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郑东宪的个性,一个寡妇能绑得住他?只可怜,谭文汇死得冤枉啊,自己的女人却和害死自己的仇人睡在一起,估计能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
林小姐抱紧了冰冷的我,她用手去搓我冰凉的手掌心,连她的声音都是发抖的:“晓晓,别相信这些闲言碎语,冷静一点。”
我也想冷静,但是我做不到。空荡荡的厨房里仿佛能听到谭文汇凄凉的哭声,他可怜的站在我的面前,看我在郑东宪的怀里娇柔的笑得痴痴呆呆。
如果我今天无意间听到的是真相,我就是天下间最愚蠢的不值得原谅的傻瓜,我才是最应该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