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1 / 1)
秦专员温柔乡里沉醉,一留三天。郑善存一早借口抽了身。洛少商陪着,一直送他回省城。
拖了一个礼拜,洛少商才回来。厂里的人都等消息。他进了门,水也不曾喝一口,兴冲冲撂下一叠文件:“真是‘二两银子铸个土地爷——钱能通神’!”
郑善存飞快的绕开档案袋的系绳,抽出来递给大少奶。
她接过去:“这是……”
洛少商不无得意:“全省十七家商号的标书副本!”
所有人都围拢过去。
屋内没有一丝声息。
大少奶挑起眉:“出价最高的,是鸾汾岗关家。”
“关家——”孙掌柜眯起眼睛想,“他家不是卖寿衣寿木起家的么?”
洛少商撇撇嘴:“管他是开棺材铺,还是寿衣铺,总和丝染沾边儿,就算八竿子打不着,有钱就行。”
郑善存皱眉:“我们出价要高过他们。”
洛少商大咧咧坐下:“这回,十拿九稳了吧?”
郑善存道:“辛苦你。一天没开标,省城,还要跑。”
洛少商夸张的长叹一口气。
大少奶开了抽屉,拿出一叠支票,填好了递给他:“该打点的,不要省。”
洛少商揣好,突然想起一件事:“在省城,秦胖子带我参观了意大利人开的丝厂,人家,用的是四绪坐缫丝机,效率、质量,咱们没法比。”
郑善存想了想:“十忽织的二绪坐、三绪坐,已经难得,四绪……哪里去买呢?”
“北边不行,日本人强占了胶州湾,乱的很。南边么……”
“南边,就得去广州。”
洛少商点了点头,看向大少奶。
大少奶沉吟:“让谁去呢——”
郑善存道:“我去。政府失了民心,南面,学生□□,工人罢工□□,太乱了,那么大单生意,别人去,我不放心。”
大少奶看着他,缓缓蹙眉,当着众人,欲言又止。
票也难买,上下疏通,最后还是托了柳坞镇的郑轺,才弄到几张南下广州的车票。
入夏了,日头落下,燥热不散。一家人聚在庭院里喝鲜荷冰糖水,消暑。
大少奶舀了舀,喝几口便放下。起身。
黄老太问:“这么晚了,还出去么?”
“哦,他们几个明天动身去广州,大宗的生意,我怕有什么不妥当,过去看一看。”
黄老太只在碗里一下一下荡着汤匙,不出声。
大少奶不好擅动,静静候在一边。
候了有一会儿,黄老太淡淡道:“念祖的先生,等着晚上见你呢。”
“记得的,去去就回来。”
竹藤行李箱敞开了放在床上,小滚子坐在旁边的矮凳,仔细叠衣服,一抬头,看见门口的大少奶,忙起身哈腰:“大少奶奶——”
郑善存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
小滚子一溜烟儿往外跑:“药包里少了六神丸和止血贴,我出去找找。”
郑善存轻轻踢了他一下,他脚下不停,挤眉弄眼,悄声道:“有人给您收拾喽——”不忘带上门。
郑善存叹口气,叹气也带着笑,笑看她。
她自顾床边坐下,低着头,看箱里的衣物。
他走过去握她的手:“我知道的,你会过来。心里有感应。”
她很灵活的滑出手,顺势托起一件散在床上的外套。
他不打搅她,看他的外衣、内衣,洗得发白的袜子一件一件经过她的手。
心是一种异样的跳动,他又搭上她的手:“夕淼——”
“你瞧瞧——”她抖落开一件衬衫——他的手又落了空,“怎么叠的,乱七八糟。”
他叹一口气,有些讪讪,在一旁坐好。
她不疾不徐重新整理,脸始终侧在另一边。
他不肯泄气,重新拾掇了:“夕淼——”
“啪嗒——”她合了箱盖:“还缺什么么?”
“唉——”
“怎么了?”她忍了笑。
“不缺了。”他拉长了声,恼不得气不得的。又问,“你要不要带什么?广州是繁华地方,难得去一次。”
“嗯——”
“嗯?”
“我要——”
“什么?”
“要——你早点回来。”
他瞥了她一眼,有些赌气的笑。伸开臂,揽她过来。
她安静的伏在他胸口:“出门在外,什么都要小心。”
他的下巴擦着她头顶,若有若无的力士皂香飘进鼻端,像无处不生根的油草,一缕缕钻出来,痒痒的。心不知在何处,随口应承。
“嗯。”
“宁可多花钱,别委屈了自己。”
“嗯。”
“有什么不顺心的,忍一忍,别吃眼前亏呀。”
“嗯。”
她抬起脸,打他一下:“没个正经。”
他笑着把她搂得紧紧的。
“夕淼——”
“嗯?”
“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
“这一去,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
“嗯。”
她便无话,他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她埋脸在他怀里,悄悄浅浅的笑。
“你……”他舔了舔嘴唇,“今晚,别走了……”
“那怎么行。”
是啊,不能在外头过夜的。退而求其次:“那……多留一会儿。”他挪了挪下巴,让她更紧的嵌进他颈窝,脸偏侧,吻着她头顶。
“念祖塾中的先生,等着见我呢……”
煞风景的话,他渐渐停了。怀抱也松些。
她坐直:“善存……”
他长叹气,仰靠上堆在床边的行李。
“生气了?”她转着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带笑看他。
他瞥她一眼:“我会跟个孩子争么?”
她便起身:“那我走了。”
他不说话。她经过他的时候,他重重叹口气,叹给她听。
她停下看他,他故意将脸转朝里。留给她一个无精打采的背影
忍不得笑
她伏下身,俯身在他脸侧。唇微启,轻轻贴上去,贴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合起。完密的吻。
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停在脸上片刻的甜蜜就如此溶化。
她离开他一些距离:“还气么……”
他一骨碌起身:“我送你吧。”
“不要了,出门就坐人力车。”
她的手被他扯着,直扯得笔直,才轻轻脱开。
到门口,她又回了头:“万事小心,我……在家里等着你。”她说‘家’的时候,眉梢挂起一丝娇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