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兰陵王妃（1 / 1）
新笋将生风乱竹，残梅已坠雨化雾。
桃溪清浅起微澜，美人冰心似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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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驿馆中
素颜的若藜坐在梳妆台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无法展颜。她轻抚绣着牡丹的大红色盖头，今晚掀开来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会是怎样一张脸？齐国皇室之人大多容颜清俊，但会是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吗？
郑若藜，你在想什么？他虽未成亲但嫁给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皇室不缺男子。
不是他更好，她不想伤害他，不想伤害延宗、孝珩、孝琬等等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婢女们进来，伺候她上妆。她挖了一块侍婢手中的水粉，对着铜镜，轻轻擦在脸上，抹匀。如雪的肌肤透着红晕，楚楚动人。
对着铜镜，她为自己画眉。侍婢想帮她，被她阻止。
着上虹裳霞帔，风华绝代，羡煞世人。
“公主果然有凤之仪，要是嫁给太子那就是未来的皇后了。”冰人与婢女交口称赞。
“是啊是啊，公主一定会得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若藜浅笑，她们怎么可能懂自己的心境？
这是人生的大日子，也是她的转折点。
忽听窗外箫声咽，她走到窗边，愣住，吹箫之人竟是晟泽！
他跟来了！他没有去长安！
他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吗？
她更担心的是，他是来杀长恭的。
箫声戛然而止，晟泽抬头，看到盛装打扮的若藜，微笑，她真的很美。
门外传来了齐宫迎亲人的声音：“公主准备好了吗？”
宫娥们应声，说这就可以出发了。
若藜冲晟泽摇头，他会意，调转马头，离开。
师妹，这是你选择的路，等你报答了章太后的恩情，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等你回到我身边。
兰陵王府
“长恭都要娶亲了，真不敢相信。”孝琬看着面前身着大红锦衣的长恭，不禁感慨。
“莫非三哥以为我讨不到老婆？”长恭跟他开玩笑，此时的他神清气爽，比往常多了几分英俊之气。
“就是，瞎说什么，你看四弟多有精神。”陪伴在孝琬身边的容貌秀丽的女子也夸赞他。
“哇，连芷菡都夸你了。”孝琬感慨，半是吃醋，半是玩笑，“她眼高着呢，连一次都没夸过我。”
屋里的众人都笑了。
“三哥三嫂谬赞了。”长恭谢道。
“要不是那个公主迟来，我们都能赶一天成亲了。”百年笑道，他和喻蓉走到长恭面前。
“恭喜你，长恭兄。”百年拍拍他的肩膀，长恭略一点头。
陈芷菡心思缜密，察觉出他眼中有一丝落寞，心想大概是要成亲了，从此脱离了单身的自由，心中不免怅然若失吧，就像她刚刚来到孝琬身边的时候。
“我们去看看新娘到了没。”芷菡拉起孝琬出去，想让长恭一个人呆会儿。
“我还没说完呢……”孝琬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芷菡拖出去了。
“太子也出来看看吧，热闹。”芷菡还叫着太子，百年看了喻蓉一眼，喻蓉会意，与他一同出去。
“你什么时候喜欢凑热闹了？”孝琬好奇地问。芷菡只顾往前走，不理他。
看到一行人从长恭房里出来，孝珩走向长恭的房间，刚到后院，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在敲长恭的房门。
“元玉仪？”他心下好奇，躲到庭中的树后，“她不是一向都不问家事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长恭听到敲门声，打开来看到是元玉仪，也不免惊讶。
元玉仪露出了自己已经忘记的笑容：“没想到我会来吧。”
长恭连忙道歉：“孩儿未来得及向姨娘报喜还请姨娘见谅。”
“你要成亲了，我来看看你。”元玉仪仔细看着他，眼神蒙着一层悲意，不自觉地喃喃，“你跟你娘长得真像。”
长恭怔住：“你知道我娘是谁？”
元玉仪晃过神来，轻轻点头：“恩，我知道她是谁，她是我的好姐妹。”
“我娘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长恭像在悬崖边上抓住了一棵救命的树枝，满怀希望地问她。此时元玉仪却突然魔障了似的，摇头不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把她当成我的姐妹，可她却抢走了所有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她像一个魔鬼一样缠着我。”
她忽而大笑：“她终于死了，哈哈，她死得比我早，她再也不能抢我的东西了！”
长恭愣住，她死了，他母亲已经亡故了！父亲跟外人说的才是真的！
他按住元玉仪：“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她葬在哪？”
“我不告诉你，你不知道更好。”她平静下来，“所有人都爱她，她很幸福。”
“姨娘你告诉我我母亲是谁！她葬在哪？”
他声音哽咽，触动了元玉仪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
“有你这样的儿子，她此生无憾。”
她声音幽咽，腮边泪滑，眸子却深如谷底。
“我生母到底去了哪？她为什么不要我？”
“她不是不要你，我想她是因为太爱你才会把你送回到高澄身边，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把你带在身边。”
“她的身份？她什么身份？”长恭惊讶。
“有些事，就埋在我这里吧。”
“她凭什么得到一切？她必须要受到惩罚，那就是她的儿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元玉仪喃喃，忽然哈哈大笑，长恭心生寒意：
“你不是在惩罚我娘，你是在惩罚我！姨娘，你告诉长恭母亲是谁，长恭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元玉仪还在笑，似在自言自语，“你去沙场建功立业，最好打到突厥去，她会满意的。”
“她在突厥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元玉仪只是笑，什么都不说。
长恭见她不肯开口，拔剑指向她：“你快说，否则我杀了你。”
元玉仪冷笑：“那你就杀了我吧，这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了。”
长恭放下剑，仰天长舒一口气：“你滚！”
“孩子，姨娘今天来是向你道喜的。”
姐妹情早已尽了，她不想再回忆起跟她有关的事了。元玉仪留下这最后一句清醒的话，疯疯癫癫地长笑着出去了。
孝珩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阵阵绞痛。
房门打开，他看到长恭脸上两行清泪。他赶紧进去，关上房门：
“长恭快整理一下，新娘子要来了。”
可是长恭只觉耳边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不是个野种，我有娘的。”
长恭哭了，像个孩子，孝珩第一次看到长恭哭。
“长恭，没有人觉得你是野种，你是大齐的王爷，是大齐的将军，是大齐的英雄。”
“二哥，我想我娘。”
“长恭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其他事情先放一放。”孝珩提醒他，“静德皇后来了，拜堂之时你好好给她敬酒。”
“静德皇后？”
“对，大娘一直待你如己出，你有大家对你的爱，你不孤独。”孝珩笑着望着他，努力把泪水憋回去。
他何尝不为他感到痛苦？可是现在是跟陈国联姻，他本来想安慰长恭不要再想着其他女孩，那个已经离开的小梨，那个小时候的‘小公子’，谁知竟看到这么令人震惊的一幕！
“你不孤独，你还有大哥二哥孝琬，还有延宗绍信，我们是兄弟啊，还有大娘，她那么疼你。”
长恭的眼睛渐渐恢复光彩，“对，我还有兄弟们，还有……”
“长恭怎么啦？”静德皇后推门而入，“我听到屋里有动静，发生了什么事？长恭你还好吧。”
长恭一把抹掉眼泪，转身看着长公主关切的神情，一缕感动随气血上涌，是啊，还有很多爱他的人。眼里的哀伤褪去，回道：“我没事的，大娘。”
静德皇后看他神色恢复，笑道：“好了，新娘子要到了，你赶紧准备一下去迎人家，我还等着喝她的媳妇儿茶呢。”
“是。”长恭应声。
转过身去，悲哀立现脸上：娘，就算希望渺茫，我也要找到你。
兰陵王府外
若藜坐在轿子里，心情沉重，她刚离去邺城不久，这不是她熟悉的位置。
她要被抬到哪？
轿子停了下来，她的心跳也仿佛停止。
有人踢了踢轿门，这是这里的风俗吗？她想。
轿帘被撩开，阳光打在她身上，暖暖的。她感觉到面前的人的气息，把手伸了出去，去握她手的那只手温暖，有力。
她装作柔弱的样子，缓缓起身。
长恭扶着她，慢慢往前走。感觉新娘子步履轻盈，是体质太虚，还是武功高强？
若是陈国真心想联姻，前者的可能性很大，若她是陈国细作，那就应该是后者了。
两人各怀心事，往前走着。
全城的少女都出来看长恭的婚礼了，兰陵王府外水泄不通，她们想知道颜如冠玉、又骁勇善战的兰陵王究竟娶了一个怎样的女人。
延宗跟小荔枝本来站在前面，却被那些看热闹的人往后挤着。延宗大怒，往前推搡着，转身看到有人差点推倒小荔枝，赶忙回去护着她，结果被人往前推倒。
他正倒在若藜身边，若藜感受到右侧有阵强风压来，正欲躲开被长恭抱到怀里。
长恭正想开口问新娘有没有事，延宗就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说完讪讪地跑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若藜纳闷，延宗也在？那他——会不会也在？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小荔枝笑着骂延宗。
“还不是因为……”延宗想回骂她，看她一脸笑意，虽是笑话他，但不知怎的竟忍了下来，别过脸去不理她。
“你生气啦。”小荔枝推推他。
延宗依旧不理睬。
拜过天地之后，轮到媳妇儿给高堂奉茶。文襄皇帝已经不再了，只有静德皇后长公主坐在高堂之位上。
若藜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奉上。长公主正要去接，忽见新娘子的手有些熟悉。她幽居静德宫中，见的人少，对这双手印象很深。
是那个紫衣少女的手！
她一恍惚，杯子滑落。
若藜从盖头下的缝中看到杯子往下坠，反手接住，稳稳当当，茶水没有洒落一滴。
长公主刚回过神来，看到新娘子端着完好无损的杯子敬她，不由得一惊。
这一切都被长恭尽收眼底，这应该不是凑巧，看来这个新娘子不简单。
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后，长恭在府内陪众位兄弟还有静德皇后喝酒。
酒过三巡，长恭醉了七分。
“大娘，谢谢你对长恭的养育之恩。”他继续敬着长公主。
“长恭，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不，大娘，长恭没醉，长恭还能喝。”
“你从小就不怎么喝酒，今天怎么喝那么多？”长公主压低声音问。
“今天是长恭成亲的日子，长恭想喝。”他已经有点立不住了，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抚住额头。
“好了长恭别喝了，新娘子还在房间呢。”孝瑜拿走他的杯子。
“大哥，我没醉，我敬你。父亲早故，长兄为父，长恭谢大哥……”
“你真是喝多了。”孝瑜无奈，叫来两个下人，“把王爷扶到房间里去。”
“不，大哥，我要多跟你们在一起，我不要一个人。”长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那是他内心的声音。
“你已经成亲了，怎么会一个人呢？”孝瑜劝他，“快过去吧，新娘在房间里等着你呢。”
他向那两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把长恭架走。
只有孝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长恭，在他大婚之日，得知了母亲的死讯，他该有多痛苦，但是，逝者已矣，长恭，你要快点从阴影中走出。
“我们去闹洞房吧！”延宗吵嚷着。
“闹什么闹，没见你四哥都醉成那个样子了吗？”陈莺敲延宗的头。
“娘都跟你说了不要再敲我了。”延宗委屈道。
小荔枝在那偷着乐。
“不许乐了。”延宗警告她。
“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小荔枝眨着眼睛看他，哈哈，她慢慢发现，这个安德王还挺可爱的。
新房内
若藜静静地坐在床沿，在想着她给谁敬了酒，那执其手的人，是谁？
跫音传来，她的心开始悬起来，听声音不止一个人过来。
他们进屋来，有两个人出去了，只剩一个，应该是他的夫君了吧。
那个人摇摇晃晃地来到她面前，重重把她扑倒，若藜咬紧嘴唇，他怎么急到连盖头都不掀！
然而那个人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若藜能听到贴着自己胸口的他的心跳声。
他睡着了！
若藜自己掀开盖头，把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移开，扭头看他，那个人翻过身来。
若藜愣愣看着床上之人——命运弄人，她是该喜，还是该悲？
她轻抚长恭的脸，他睡得很熟，像个孩子。
她给他掖好被角，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从现在起，我就是兰陵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