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静德皇后(1 / 1)
高洋答应了把若藜赐予延宗,这件事给若藜破了瓢冷水。她本想混在给御膳房送食材的菜农中逃出去,如今她要是逃了,御膳房的人又要陷入险境了。
若藜无奈,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陈昌皇子还没有找到,不能就这么走了,还是先探听一下宫中有什么异样为上。
次日清晨,她以如厕为名,离开御膳房,在宫中暗自查探。正在后宫寻着,忽而听到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哀婉悲戚。她心中好奇,循着哭声走到一座宫殿前,抬头看到上面的牌匾写着:“静德宫”。
到底是谁住在这个宫里?为什么她的哭声如此凄惶?是皇帝的弃妃吗?皇帝如此残忍暴虐,没能伴在其侧应该庆幸才对啊,怎如此伤感?难道还有人真心爱高洋不成?
她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推门之时竟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不仅外面没有人把守,连里面都无人看管。
宫殿很大,但越大越显空旷,殿中的冷清一目了然。院子里的梧桐枝叶繁茂,似倚云而生,淡黄色的花串摇曳。日光被心形茸叶打散,透过叶间缝隙洒下,没了戾气,愈发倾城。
如此欣欣向荣之景,却没有人影。若藜心生感慨,这妃子得宠之时,不知道多少宫女太监迎着伺候,这要是不得宠了,都躲瘟疫似的躲得远远的。
说不定可以从这弃妃身上得到一些线索呢,若藜心想。她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栓上了。
怪不得没人把守,原来她自己都不愿出来。若藜心想,这又是何必呢。
她敲了敲门,假装是宫女:“娘娘在吗?奴婢给您请安来了。”
哭声已经停止,里头哐当一声,之后没了动静。
若藜柳眉一皱,转身看了一眼庭院,梧桐树下还有松土的铲子和浇水的器皿——刚刚还有人在这里!
“不好!”她惊呼一声,用力撞门。门嚯地打开,她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正悬梁自尽!
她管不了那么多,扶起那个女人悬梁时踢倒的凳子,站在凳子上把她放下来,让她平躺在自己怀里,此时那个女人的唇已经发白。
若藜轻压那个女人的胸口,不久她就恢复了知觉。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蒙着面纱的若藜,气息如游丝一般,虚弱地问:“我已经死了吗?你是仙子吗?”
若藜摇摇头:“娘娘,您没事,您被救过来了。”
“救过来了?”那个女人稍稍恢复,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连死都不让我死吗?”
“娘娘您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妨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帮您。”若藜正要说下去,感觉扶这个女人的手有些异样,抽出来一看竟沾上了鲜血!
“你不知道?”那女人脸上的嘲讽更甚,“没想到宫里还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人。”
她抬头望着若藜,眼神凌厉,带着凄苦,带着恨意,这眼神让若藜难以忘记,她轻启朱唇,问若藜:“你知道我是谁吗?”
若藜不知道,与其乱猜,不如让她自己说,于是摇摇头。
“我是前朝长公主,我是文襄皇后。”她笑了,笑容高贵又凄苦,“不相信吧,我现在竟遭受这样的屈辱。”
若藜倒吸一口凉气,她听义父提起过,高澄被追谥为文襄皇帝,他的正妻就是东魏皇帝元善见的妹妹冯翊长公主。她对长公主不了解,只听说高澄素来风流,现在看她的样子,顿生怜悯之心。此时若藜大致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以她的身份地位,恐怕只有当今皇帝敢打她,而且她衣衫不整,地上还有血迹,莫非高洋昨晚不止打了她,还……
她不敢想下去,把她扶到床上。谁知长公主刚躺好,便趁着若藜转身之际,拉下了她的面纱。
若藜吃惊地望着她,长公主看仔细了她,面带歉意:“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以前伺候我的一个侍婢。”
若藜莞尔,重新戴起面纱:“无碍。”
“姑娘你那么漂亮为什么要戴上面纱呢?”长公主不解。
“漂亮也不一定是福啊。”若藜含糊其辞,想趁着长公主对她有歉意,套出点什么话。
“娘娘,我去给牢狱中的人送吃的,里面的人都哭天抢地,有喊冤的,有喊认罪的,总之都是想解脱的。”若藜劝道,“唉,不幸的人多了去了,娘娘您就想开点吧。”
长公主闭目摇头。
“娘娘您说怪不怪?还真有人不哭也不闹,跟没事儿人似的,一问狱卒,才知他们也是死刑。”
“有些周国和陈国的细作,他们都是一群死士,被抓了便会选择自裁,自裁不成的只能等处死。他们不会张口说话的,更不会哭闹。”长公主不愿意回想昨夜的噩梦,便顺着若藜的话题接下去。
若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敌国的人,当然一个都不能留。”
“也不是都要杀,所谓两国交战不杀使者。光明正大来的使者不杀,人质不杀。”
“那敌国的皇子算不算人质?”若藜假装不懂。
“当然算。”长公主点头。
若藜在昨晚已经将牢狱里的人与陈昌的画像对比,确认陈昌皇子不在里面,现在她想试探着能不能套出他的所在,于是大胆地问:“那敌国质子也关进牢狱里吗?我怎么看那些人脏兮兮的,没有一个有皇子相。”
“敌国质子当然要另关别处了!”熟悉的声音传来,若藜回头看到高洋怒气冲冲地进来。
高洋眸子冰冷,大声责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长公主和若藜都大惊,若藜冷静下来,回身跪下:“奴婢看这宫里有参天桐木,想进来摘梧桐叶做菜,无奈之下惊扰了娘娘,望皇上和娘娘恕罪。”
她的一席话也在帮长公主开脱,长公主心下感激。
“梧桐叶也能做菜?”高洋一副不信的样子,“你把朕当小孩子耍吗?”
“皇上若是不信,今晚夜宴上便知分晓了。”若藜也豁了出去,长公主,应该会帮自己说话的吧……
高洋的脸色由阴转晴,乐道:“好啊,朕看你能做出来什么!”
他的目光移向虚弱的长公主:“朕忘了提醒你今晚你那个乖儿子也会来赴宴,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呦。”说完仰天长笑,转身离去。
若藜跟长公主都不寒而栗。
无法再问什么,若藜匆匆告辞。在回去之前,摘了几片梧桐叶。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盘算着做些什么,忽然听到猛兽的声音,夹杂着痛哭流涕声。
这皇宫里的人也太爱哭了吧,若藜心想,也是,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帝如此残暴,能不天天提心吊胆吗?反正自己是不能再多管闲事了。
她权当没听见,径直往前走。走着走着脚步缓了下来。她心烦意乱。
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多管闲事了。
她走向哭声的源头。
这次是一个中年汉子跟一个小姑娘抱头痛哭,旁边还有一个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威风凛凛。
她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上前问那个中年汉子:“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那汉子虬髯密发,身材壮实,此时却哭得哀痛如孩童: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只是民间玩杂耍的,皇上命我们在今晚宴席上把他吓住了,否则就砍了我们的头。”
“这只虎那么威猛,应该能吓到他吧。”若藜安慰他。
“可他见到这只虎张着血盆大口依旧面不改色,恐怕要惊到他只能把虎放出来,又怕这野兽撒狂伤了皇上,那我们还是要掉脑袋的。”虬髯汉子更加悲痛,他摸着那个小女孩的头,哭诉:“只可惜我的女儿了,她娘亲早故,她又那么小就没人照看了。”
若藜虽然同情他们,但心想这次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她绕着笼子转了一周,看那大虫在专心食肉,便心生一计。她把虬髯汉子叫到面前,交代一番。
“好主意。”那汉子拊掌赞叹,可是刚刚恢复神采的炯目又黯然失色。
若藜察觉出来,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那汉子叹了口气:“可这个计策需要三个人完成,我上哪找第三个人啊。”
若藜浅笑:“大哥你面前不就站着个现成的吗?”
“可是……”虬髯汉子面露担忧之色,“我不能连累姑娘你陷入险境啊。”
“大哥不用怕,只有你能驯服老虎,你女儿还小不能做危险之事,所以进入笼中的事就由我来吧。”若藜不是不害怕,而是现在不能怕。
“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俩没齿难忘。”虬髯汉子拉着女儿给她跪下。
“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若藜上前扶起那个小姑娘。
“我还要去御膳房,我们现在先演练一遍,傍晚时分我再来此处找你们。”若藜看了看手中的梧桐叶,知道还有一件关乎性命之事。
“好。”
说完虬髯汉子便命女儿去取墨布、绳子、木板等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