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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春光(下半部更新完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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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喂,你醒了没?”

郁放推了推靳朗。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室外的天空呈现出大片大片的灰白色。絮状的云朵仿佛撕碎的棉花糖似的,丝丝缕缕衬在宝蓝的天幕上,对比度过于鲜明,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要天亮了吧。

“嗯?怎么了?”

靳朗翻过身,揉揉眼睛,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表情。

“没,就是想叫叫你。”

隔着被子抱住男人温暖的身体,郁放把脸颊深深埋进对方的脖子里,用力地汲取他的味道。

“一夜没睡?”

“睡了。”

“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老是做梦,一场连着一场的。睡不着。”

“什么梦?”

“荒诞的,哥斯拉占领地球,你把我抛弃了什么的。呵呵。”

“白痴,所谓噩梦啊,都是假的啊。”

“做梦的时候,觉得那就是真的。”

所以,梦里某个人的脸是如此清晰。伤口的疼痛也是如此清晰。

“真实的噩梦。”

郁放嘟囔着,干脆钻进靳朗的被窝。暖暖的,索性把冰凉的四肢都搁在他的身上,八爪鱼似的纠缠上去。

“啊,你属章鱼的啊。冷血动物。”

“嘻嘻,所以让你帮我暖一暖。”

“你倒是挺会想啊。”

靳朗的手臂用力不自觉再收紧一点点,干脆把郁放瑟瑟发抖的身体全部拢入怀中。

“啊,舒服,时间还早。聊一聊吧。”

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郁放撑起半边胳膊提议,抬头俯视环抱着自己的人,他的眉眼柔顺,笑容安和,带着朦胧的睡意,在淡淡的晨光中,看起来却俊美得令人窒息。

“聊什么?”

“呃,你什么都不愿意问,我只好自己说了咯。”

“呵呵,好吧,老实交代,你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年贵庚,从事何种行业?”

靳朗望着郁放故作认真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摸摸他的后脑勺,把手指□□发间。毛茸茸的感觉宛如一只爱撒娇的大型犬。

“切,你查户口呢。”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男人笃定的回答激起了郁放的好奇心。他激动地坐起来,却被靳朗一把扯下去。

“小心着凉!”

“事儿妈!别打岔,你说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是那种标准的,不修边幅,不理世事的高傲宅男。”

“哪里高傲了?”

“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

“那是我眼神不好,又哪里宅了?”

“好吧,说好听一点,就是很居家吧。蜗居动物。虽然不善烹饪。”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跟社会脱节的山顶洞人,后半句话被靳朗强行噎进肚里。

“你这算是夸我么?”

“你要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哼!”

“切!”

没营养的对话持续着,郁放把胳臂伸出被子外,光线在墙壁上剪辑出他细长的手影。鸽子的图案。

“喂,郁小放?”

“嗯?”

“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这个嘛。”

郁放把脸埋进枕头,想到近日胡诌的几篇以靳朗为原型的YY小说,一时踌躇起来,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是不好说,还是说不好?”

这厢靳朗见他垂头不语,便饶有兴趣地开始越猜越离谱。

“不是个正经事?”

“□□的?”

“开网店的?”

“职业游戏玩家?”

“拉皮条的?”

“被富婆包的小鸭子?”

…… ……

“胡说八道!我可是一著名专栏作家!”

听这家伙越扯越荒唐,郁放一时激愤便冲口而出。

却在刚启唇的零点零几秒钟立时陷入懊丧中,忍不住在心头自嘲,打肿脸充胖子,还“作家”呢,真够往自个脸上贴金的。

“其实,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卖字的罢了。”

“是么?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文艺工作者。”

拉长的声线,很明显“我不相信”的质疑。

“呃,勉强。”

“哪家杂志?哪个专栏?什么内容?八卦?推理?评论?”

这家伙居然准备不依不饶地打破沙锅问到底,郁放低着头,在靳朗看不到的角度使劲儿咬牙,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无端端提起此类话题。简直是自掘坟墓啊。

“哎呀,职业机密,职业机密!”

“说不说!不说就当你是吹的!说嘛!”

如果是平常,男人能做出此类拉住自己衣襟做小情人撒娇状的姿态,郁放绝对会心花怒放。

可是现下,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想一想,靳朗阅读自己满纸荒唐的速食都市小言的样子,郁放不禁打了个寒战,简直,无法想象。

“你看,都几点了,起来了,要上班了!”

转移话题的敷衍说辞刚刚出口,闹钟便适时地响起。郁放暗暗拍了拍胸脯,终于得救了。

“你不说,我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靳朗恨恨地按下闹钟,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旋即钻入的冰冷空气激得郁放一阵哆嗦。

“该死的!你想冷死我啊!!!”

“呵呵,死猪!”

“哼!”

“我上班去了。再睡会儿吧。我知道你昨晚上一直都睡得不踏实。”

“嗯,去吧去吧。”

靳朗揉了揉男人凌乱的头发,尽管眼眶下海挂着两只大大的黑轮。可此刻他看起来,这么有元气的样子,该是恢复了吧。

昨天那个阴郁绝望的郁放,自己再也,不想见第二次了。

郁放斜倚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以下,闭上眼睛。

太阳出来了,感觉淡淡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斜斜地落在眼皮上,照亮了所有的毛细血管,整个视野漂浮着温暖的红色。

凝神细听,靳朗穿衣服的声音,不用睁眼也清楚,他穿着背心和短裤,皮肤袒露在空气里,套头毛衣拉下来,静电噼啪的噪音,擦过眉毛,擦过皮肤,擦过衣料纤维,擦过发隙和指缝,在清晰却不大强烈的空气里一掠而过。

“喂,靳朗!”

脚步声很轻,他离开卧室,洗手间里刷牙时,有节奏的嚓嚓声,还有弥漫在空气里淡淡的黑人薄荷味道。

“嗯?”

“我说,你把楼上的房子退了吧。”

电水壶噗噗的叹息,随后是开水沸腾后“咔“的断电声。

“你说什么?”

靳朗的声音遥遥地从厨房传来,并不真切。

“我说......”

“什么?”

紧紧阖上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这一瞬间,嗅觉和听觉无比灵敏,郁放霍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深呼吸,用最大的音量和最大的气力狂呼:

“我说你。嫁给我吧!!”

用尽了全部肺活量,心脏在胸腔有节奏的噗通噗通。

靳朗却在忽然间了无声息,郁放不敢睁眼,竖起耳朵,男人的脚步声非常非常轻,他没有说话,可是却正一步一步地靠近。

“砰!”

脑门上一阵旋风,是靳朗温暖而敦厚的气息,

“唉哟!”

郁放捂住额头,他还真舍得用力,那里,一定被弹红了。

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见,你的表情。

“青天白日的,发什么情?给我躺下,别又着凉了。”

“那不是青天白日的就可以啰?”

男人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迅速被深深地摁进床铺里。

郁放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靳朗的气息正在一寸一寸地靠近。

“你啊......”

“我明天去找房东。”

啄木鸟似的轻吻,深深地烙在了眉心。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早饭我都做好了。呆会起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你今天给我老实在家呆着。”

他在害羞,他一定在害羞,郁放好想睁眼,仔细看看男人此刻的神情,却被他的手掌死死捂住了双眼。

“晚上有什么节目?老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呵呵。”

“我走了!”

“拜拜。”

…… ……

拂过额头的手指带来淡淡的肥皂清香,关门的声响在空气中如涟漪般一波一波回荡。

郁放把整个身体都缩进被子里,窗外,不时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雀撞击玻璃窗,恍若天外含糊不清的呼唤,与内心汹涌翻腾的暗流交织起来,滚动奔腾进热血里。

眉间,微烫。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曾经以为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情绪,会被埋得很深,很远,至少是在你无法碰触的角落里暗自发酵。今天,却终于忍不住破土而出了。

我爱的人,他绝对不会说什么,我爱你,心疼你的甜言蜜语。

可是只有他能敏感地察觉到我最深层次的脆弱和伤心,他向我会保证,

“就是天塌下来了,还有我呢。”

不过才半年,一百多天,所有的欢笑,哀愁,气愤,和喜悦,都是意料之外的样子,记忆,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仿佛手掌中,粗细不匀的纹路,被暗自珍藏。

从绝望的谷底探出头来,就接触到他在黑暗中清凉却妥帖的眼神,摩挲过头顶骨节清瘦的手指,微笑时候,轻轻勾起唇角的样子。

“猪!”

大声骂一句没出息的自己,睡意来袭。

阖上双眼的瞬间,郁放想,像这样幸福或是幸运爆棚的事情大概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了吧。

亲爱的靳小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春天,终于还是来了呢。

靳朗坐在公车上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翻看最新的报纸,半站路之内,接连打了三个喷嚏,真不知道是被那谁谁惦记了,还是传染了感冒病菌。总之和某人脱不了干系。

遵循习惯打开副刊到“梵谷的左耳”。

映入眼帘的,是久违了的跳跶凌厉的句子,淡淡的描述了一个自闭症病人和双重人格少女的爱情故事,和去年的小说比起来,字里行间难得蕴含着一股果决的力量,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缠绵清冷的矫情,也没有看看透世事的冷淡嘲讽。取而代之的,居然是细腻的温情。

太阳出来了,天空中的云朵被推散开来,浅金色的光线伸展四肢,慢慢地浸染出暖色调的光晕,在道行树的叶片间洒下一道光链,这幅画面,带着暖暖的油画质感。

靳朗推开车窗,在急速行驶的公车上,世界变得好清明,皮肤被熨烫出点点的圆形光斑。

簇新挺括而光滑的铜制纸上,印着白色的圆弧形字体,

“寄居蟹和枯叶蝶”

小说的第一行,是左唯曾经说过的句子,

“冷是小排骨,被扔进沸水失去了知觉。我就是那块小排骨。”

不禁弯起唇角。

是不是该叫他付这句话的版权税呢?

原来,左耳就郁放,郁放就是左耳。

两个名字,一个人的AB面。想一想,外表和文字,却又分外地契合。

尽管,同想象有些许的出入,可左耳就是郁放的这个事实,也没让靳朗觉得有多难接受。

除去文字,他一直都在为我取暖,不是么?

急速行驶的公车载着靳朗摇摇晃晃,生活断断续续,好像某个人的剪贴本,有关你和我的画面,被一张一张地收集邮票那般,小心翼翼地贴进了这个厚厚的本子里。在每个光线充足的早晨,上班下班的公交上,我会抱着这个剪贴本打瞌睡,一睁眼就看到你傻气又任性的样子。

春天,果然是来了。

Part2

室外大片大片灿烂的阳光,却照不进潮湿的地下室,Daisy的大门上依然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赵英宁躺在被子里兀自酣睡,身体蜷缩成一团,活像只怕冷的猫。宿醉的感觉并不好,但是,醉了的感觉却总是那么好,世界仿佛漂浮在半空的绚丽舞台,而自己,却能凌虚御风悬浮在这个舞台之上,似乎一切喧嚣都于己无关。

Shine不在,整个酒窖的收藏都是自己的。

一杯玛格丽特、一杯火速龙舌兰、一杯深水炸弹和一杯伏特加下肚后,加上摇滚的搅拌,只觉着自己的脸突然随着一声闷响重重地落在桌子上。

酒这个东西为什么总是这么奇妙?

醉过后,他终于能理解酒鬼的哲学。

离开学还有一个月,陆陆续续有学生回校,每次出门买烟,总能看到耐不住相思提前返校的年轻情侣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男孩负担了所有的行李,巨大的背包,沉重的箱子,却依然满脸笑容。每每和他们擦肩而过,都让赵英宁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好像,这个冬天以来所有的经历,都是一场梦。此刻面前的,才是一个大学生生活的本质与真实。

消失许久的陆晓再次出现,连接几日赵英宁都和他厮混在一起。一起溜大街,一起泡酒吧买醉,一起在中学外面昏暗污浊的小网吧里联机打游戏。

陆晓还是像以前一样,非常沉默,非常瘦削,他们极少交谈。那种深入的交谈,似乎自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有过,两人之间有的,不外乎是“今天天气呵呵呵”的不疼不痒罢了。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便是如此,倘若不前进,不深入,不贪心,只停留在浅表,留一点永不言明的暧昧空间,也许能长久一些吧。

徐倏影自从那天见到郁放,就像蒸发了似的,了无消息。打电话去事务所,秘书小姐用很疏远礼貌的声音告诉他,徐先生现在正在大洋彼岸的某个城市出差。

大洋彼岸,呵呵,听起来好远,其实坐飞机也不外乎十几个小时的距离罢了。

像他这样拥有财富、地位和声望的人,如果想把某人扫离自己的生活范围,其实是很容易做到的吧。

因为自己有意无意地触及了男人一直以来极力隐藏的软肋,所以,他现在彻彻底底地逃掉了。

就像乌贼,狡猾地溜掉,徒留满目的漆黑。

失去徐倏影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失落,作为Black Cat的赵英宁又接了几笔单子,无非是一些无趣的调查伴侣外遇的任务而已。

光阴如水,缓缓流过,春天的脚步一点一点清晰,道行树的叶子渐渐的变绿,有太阳的天气多了起来。只是,依然潮湿,潮湿得每晚在地下室要盖上四五层被子才有暖意。

每天都和郁放通话,那是一天里最为快活的时刻,听着男人在听筒那端一面调笑一面打字,想象他此刻手忙脚乱的样子,非常惬意。

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些什么呢?

偶尔和他们一起出来吃饭,那是和徐倏影在一起时绝然不同的感觉,郁放是个健康的阳光的大孩子,尽管阳光背后不是没有隐藏阴影,但是他很坦荡,坦荡地说起对靳朗的疼惜,坦荡地提起徐倏影不过是旧时故人。

他永远都笑着,眼睛眯起来,懒懒散散的帅气,却是惑人的。

赵英宁没有再开启安装在郁放家里那些细小的摄影头,监视器。

本来就不奢望得到,如果能做朋友,已经是天赐的福气。

郁放对于赵英宁来说,象征着健康而明亮的生活理想,如同天使。

那些丑恶的猎奇窥探欲是会玷污天使洁白的翅膀的吧。

当手机在枕头下四下里乱震的时候,赵英宁已经醒了半晌,宿醉带来的头痛和饥肠辘辘同时发作。早就该起来的,可却因贪恋床铺的温暖而一直懒得动弹。

“喂?”

“还在睡呢?”

是陆晓的电话,清爽的声线,带着春日里独有的晴朗气息。

“是,干嘛呢?”

“天气不错,一起去公园逛逛吧?”

“真幼稚!”

赵英宁一边不满地咕哝着,一边四处摸索衣服,上午十点,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有汽车经过马路,墙壁发出□□似的震颤,是该起来了,再不起来,估计自己得发霉了。

“我就在你门口,等你。买了早餐。”

好脾气的笑声,传到鼓膜,仿佛水波,递而在脑海里扩散成一圈圈涟漪。

“切!”

“切什么?”

“你这么做,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

真不知道这家伙有的时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一个字就是傻。尽管赵英宁很清楚他单纯外表下的复杂。

“误会你是在追求我啊。”

“呵呵,别贫了。十分钟,等你哦。”

外面的阳光是那种铺天盖地的,刺目的灿烂,拉开酒吧的大门,赵英宁就被豁亮的金黄刺得立刻蒙住双眼。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张开眼。

陆晓就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梧桐树下,尽管有出太阳,二月中的气温至多只有十度,男孩穿着一件单薄的条纹T恤,外罩一件纯黑连帽衫,简单的牛仔裤配帆布鞋。洁白的脸庞微微颤抖,说话时,唇畔呼出的热气,分外真切。清新地像是刚从校园里走出的大一新生。

“帅哥啊!”

“喏,吃吧,大哥。”

“呵呵。知我者陆兄也。”

赵英宁赞赏地吹了一声口哨,接过男孩递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口就塞到嘴里。胃底因为有了热量,四肢变暖,脸颊也顺势红润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贫啊。”

“有么?”

“典型的枯叶蝶!”

陆晓走上前,理了理男孩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却被他一口等不得一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

“啥?”

“某个专栏作家的小说名。”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努力地把最后一只包子噎进喉咙,赵英宁转过头问。正好对上陆晓含笑的眼睛。

“比较善于伪装。”

“哪有?”

“呵呵,你自己知道。”

陆晓抿嘴笑笑,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样子。

两个人并肩走到车站前等车,陆晓凝视着弯腰研究站牌的男孩,阳光轻轻地落在他的睫毛上,一根一根卷翘而分明,就像女孩,可眉毛又是霸气而凌厉的。在笑与不笑之间,在静默与谈笑之间,气质差别很大。

就像,小说里的“枯叶蝶”————

飞翔时,展现一种色彩,休息时,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独享寂寞时光。

那是赵英宁独有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们坐车去公园,赵英宁在前面走,而陆晓是天生的慢性子,不慌不忙地跟着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踩着他在地上的影子。

赵英宁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来,挽住陆晓的手臂,拖着他快步向前。

这是陆晓到达这个城市这么久第一次逛公园,公园占地面积很广,大到无法想象。两人无疑都是快乐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拿出相机不断拍照。

买了烤玉米和汉堡可乐权做午餐,赵英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很累,可是宿醉带来的头痛似乎也随之无影无踪。陆晓恬淡的笑脸无疑是最令人安心的醒酒药。

最后去玩过山车,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队,陆晓累极了,索性从身后环住赵英宁,把头枕上他的肩膀。他一向抵触和他人过分亲近,这次却莫名地控制不住自己。

赵英宁一怔,手已被男孩握住。

“哎?你的手好凉。”

“冷么?”

“地下室住久了。”

“我累了,不想去坐了,你一个人坐吧。”

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略带鼻音。陆晓的掌心微烫,攥住自己的手心不想放。

“没事吧?”

赵英宁想转过头,却被后面的排队的游客催促着往前走。

“只是有一点点累而已。”

“那,我也不坐了,陪你去买点热饮喝。”

“可,都排了这么久了……”

陆晓犹豫着,抬头,仰望着巨大的过山车的圈形轨道,队伍被推搡着一点点向售票窗口前进,他们已经等了近两个小时。

“没事。”

赵英宁笑着拉住陆晓的手跑出队伍,眸子里的温柔在阳光下一览无余。漆黑的额发,洁白脸庞,黑衣,衬得一双眼睛极亮。

“你看起来不像是容易放弃的人。”

“你错了,我其实就是。”

游鱼一般,波光潋滟的眼睛。

陆晓望着赵英宁,在熙来攘往的游乐园里屏住呼吸,他的眼眸如此明亮,仿佛深夜无人隧道中突然射出的光,刹那间,令人忘记闭上眼。

他其实根本不懂他,就像他不懂得Ray,不懂得徐倏影一样,亦只能在局促的生活间歇,握住男孩的手,借着微薄的暖意,沉默微笑。

分别的时候,已是傍晚,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分享了一只巨大的烤红薯,奶茶是现做的,醇厚而甜腻。

日影偏西,暮色微凉,陆晓的手机在兜里响了无数次,他伸手把它按掉。赵英宁什么都没有问。

两个人在车站前分手,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赵英宁的车先来,被等着回家的人流簇拥着,刚上车,就听到车门关闭时发出叹息式的噪音,正是下班时间,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工薪族。

陆晓站在马路对面,拿着手机正急切地说着什么,还来不及看清楚,汽车便飞驰而去。

车到市中心之后越开越慢,经过徐倏影所在的端云大厦,堵了好长一段的车阵。赵英宁抓着扶手,把身体探出车窗,暮色中,城市的霓虹灯火看起来是如此绚烂。不知道此时此刻,那个男人正在大洋彼岸做些什么。

到达Daisy已是晚上七点,刚刚下车,一眼就望见停在酒吧门前的红色敞篷莲花跑车,和倚靠在车前吸烟的红衣女人。淡蓝色的烟雾融化在空气里,橘红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恍惚而迷离。

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一件雪白的裘皮大衣,架了副硕大的墨镜,看不出年纪,但给赵英宁的直觉却是沧桑而不再年轻的,仿佛盛放后的雏菊,满面尘灰烟火色,尽管,她看起来如此精致高贵,仿佛是从电影画面里走出的贵妇人。

赵英宁愣了半秒,便径自从女人身前走了过去。

抽了半截的香烟直直坠落在地,溅起闪亮的火星。

她是谁?

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赵英宁并不关心。

对于女人,特别是富婆级别女人,他一向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奇心。这样的人和徐倏影倒是相配,可又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Black Cat吧。”

女人沙哑的嗓音在夜风中掠过耳际。

赵英宁转身,对面,隔着硕大的漆黑镜片,两人同时对望彼此的眼睛,起风了,气流,穿过两人身前,撩起了女人的短发。

她对赵英宁礼貌地欠了欠身,优雅地伸出手。

“还记得吗?赵先生。”

“我是你上次的客户,我叫阮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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