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四卷 流亡篇 第三节(1 / 1)
过了些时日,王爷嗽疾好了许多,也常常跟皇上大臣们聚谈相会。我瞅了空,袅袅挪挪往皇上跟皇后所在的乾园行去。有宫女通传,不多时婉容亲自出来了,来拉我的手,我一惊就欲俯身:“皇后要折煞臣妇了。。。”
婉容阻我下拜,微有愠色:“我拿你当闺阁姐妹,你可不要先与我生分了。”
我抬头看婉容皇后,她容貌端庄秀美,清新脱俗,叫我一看便喜欢上了,便展颜笑了,携着婉容的手往榻上去坐,婉容拉着我打量着,啧啧作声:“政王好福气,娶了你这么个佳人。”
“皇后说笑了,皇后才是天姿娇女,容颜高华。”
婉容轻打断我的话:“襄福晋好伶俐甜昵的口舌,可要我这个做皇后好好赏你什么不成?!呵呵,”说着,拍了拍我的手,“我年幼入宫这么多年,知已没有几个,眼下又颠沛离散,难得一见清儿如故如友,清儿便唤我容儿便是。”
我悄悄试探:“淑妃文绣常在君侧,陪容儿姐姐多时。。。”
婉容叹了口气:“我艳羡清儿好命,正福晋去逝已久,政王无妾,一婚一配,擢你为正,锦上添花,可我,可我又岂肯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
我心下明朗,闻苏管家说,婉容兼收中西方文化,又才情出众,饱读读书,却对淑妃文绣有着女人本能的嫉妒和小心眼,便不再提起,只说:“清儿甚是感佩容儿姐姐照拂清儿风光,容儿姐姐需要人陪,以后清儿常来就是,还希望到时候不要嫌叨扰聒噪。清儿初初私谒皇后,也知礼仪,带了些玩意来与皇后,容儿姐姐来看看。“遂唤丰儿秀儿端了两副妆奁来,打开来边解释:“这盒子里是首饰水粉,给容儿姐姐润色,这一盒子,清儿是借花献佛。”说着打开向婉容详加解释,“清儿成婚,皇上皇后恩泽,赏了好些珍品,另大臣子公也有随礼,我仔细查检,里面竟有一样我不敢擅用。是王尚允大人的礼物,叫什么九耳蕴香销金炉,说是用来薰衣服或冬至拢在手里取暖的,虽是用处好,但上面刻着九尾凤凰,臣妇是万万不敢僭越的,特拿来献给皇后,也是借花献佛,才算是用得其所,配了九尾凤凰的身份。”
婉容捧起香炉细细打量,又嗅了嗅香气:“荇蘅清香,却不甜腻,是个好东西。你倒这么小心则个,不过是玩意罢了,你也太忌讳了。”
“清儿来自民间,王爷常教导知礼,清儿不敢擅专。”
“如此说来,我就收下了,我觉得甚好,真是谢谢你了,竟拿你的新婚贺礼。”
“皇后喜欢是臣妇的福分。”
“你看你,又来了。。。”
“是,容儿姐姐。。。”说着我跟皇后两人相视而笑,我素来亦无同龄蜜友,这番皇后垂爱,见她又是这么个品性,倒十分高兴亲热。
眼睛随处一瞥看到墙上挂着幅字帖,清秀娟美,看了头两句,甚觉香颊,复看下。
荷花色艳而娇,迎风欲舞,清气芬芳,俱一种爱美姿态。且全体皆有宜于人:从其根至其梗、至其叶、至其花,至其实,皆成药品。妒者谤其过艳,知者赞其德纯。多才而色艳,所谓“出污泥而不染”,此非德乎?且其全体可入药,此非才乎?叹余何福,每当晨起或夕阳欲堕之时,扶小环,持蕉扇,徘徊于竹阴荷塘前。或歌一曲阳春白雪,或歌一曲汛彼柏舟在彼中河,或歌一曲梦里不知身是客。
我呆伫了一下,不由有些神往,最后一段文字竟优雅闲情如此,真叫我欣羡。
婉容见我入神,羞笑着拉过我的手:“妹妹快别看了,不过是年轻时小作,太过浅薄。”
“容姐姐才情出众,实在叫清儿钦佩。”
婉容笑了笑:“祖上虽以武建功,但家父甚和平开明,延师教学,不啻男子,学了些体面的东西,总算不负贵族之后。待我登上帝后之座,才钦叹家父远见,不叫我愧于浅薄。”
“容儿姐姐祖荫福泽,清儿好生羡慕。。。”话未说完,胸口腻烦,掩不住干呕,待定,惶惶不自知,慌慌告罪:“容儿姐姐,清儿,清儿非有意如此。。。”
婉容呆怔了,半晌回神,勉强一笑:“清儿妹妹大喜,竟早有喜信,做了母亲。。。这才真叫姐姐的羡慕的不得了。”
我瞧着婉容面露凄迷,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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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香园皆是大间,我从屋这边踱到屋那边,来来回回,丰儿端了茶水进来:“福晋,你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了,可是烦躁的很?”
我抬头看丰儿:“哦?你这丫头怎么知道。”
“奴婢姐姐生养时,奴婢听她讲的。”
“呵呵。”我听了,不置可否,只做微笑。
“奴婢看这园子有些西庭的院子,有鱼型喷泉,有藤萝架,游廊,都跟王府的景色颇不一样,那些大人的妻妾有的打球,有的放风筝,弄花弄草的,福晋你深居简出,只会越憋越闷,福晋怎么不出去逛逛。”
我缓缓摇了摇头。
“唉,福晋不爽快,做下人的也不痛快。哦,对了,福晋,曹大人的小妾也听了喜讯,福晋跟她常去聊聊也好啊。”
“你这丫头,消息倒快的,如若真的替我分忧,你去皇后那边的丫头探探,可有什么风声。”
“福晋想叫我探什么消息?”
“这。。。”
“福晋既然让我探消息,总有点眉目,奴婢才好引话题啊。”
我呆了半晌,说不出来:“罢了,罢了,我也想不出来了,你先下去吧。”
丰儿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我,转身出去。
就在我等的暗暗心焦时,皇后登门来访,叙了会儿话,拿出渥在手中的九耳蕴香销金炉:“妹妹上次送的好礼,真是有心,我薰了衣服,皇上直夸这香味不若俗脂,现下我又做手炉,真是爱不释手。”
“容儿姐姐喜欢,清儿好生高兴,那王尚允大人的东西确是精巧独道,”说着回身开了柜子取出几样东西摆在桌子上,“姐姐再挑挑看,喜欢了就拿去。”
婉容笑着拒绝:“妹妹这是什么话,倒显得姐姐贪爱妹妹的东西,姐姐赏玩赏玩,你再收回去便罢了。烦妹妹去给姐姐倒些茶水来,姐姐口有些渴。”
我自责道:“看妹妹这不周到的礼数,姐姐来了便开心的不得了,竟怠慢了姐姐。”遂唤丰儿倒茶,几声不应,有些奇怪,对婉容说:“姐姐稍坐,我去寻寻丰儿。这丫头爱玩的很,不知又跑去哪儿闯祸去了。”说着推门出去了,先行几步,轻喊丰儿丰儿。我估摸着时间才回去,进门的时候故意推门作响。
婉容见丰儿没来,便道:“罢了,丫头们新入了园子,好奇心是有的,我也不多坐了,叨扰你多时,你也好生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送走了婉容,等丰儿回来问她去处,丰儿回:“皇后带来的丫头香桃非要学奴婢的针脚样子,奴婢本不愿,可香桃说皇后要跟福晋说体已话,一时差遣不到丫头,只消片刻,奴婢这才去了。”
我点了点头,丰儿下去了。我倚着榻思忖,皇后来是意料之中,支开丰儿不过是为支开我,她说烦妹妹去给姐姐倒些茶水来,我就有些奇怪,怎么会让福晋斟茶,原来竟是知道丰儿不在的。辗转了身子,打了呵欠,觉得神思疲乏,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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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几天,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政王与苏管家出去频繁,我偷偷留了苏管家问话:“王爷最近怎么突然这么忙?”
苏管家反问:“福晋,恕老奴大胆问您句话,福晋是不是在筹谋什么?”
我一惊,被问的有些心虚,吞吞吐吐:“我看最近你们这么忙,关心王爷的身体。。。”
“福晋,老奴这么多年数不是虚活,福晋不愿意说也倒罢了,只是被传见皇上,福晋谨慎开口,少说为上。”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果然不日禄公公来传我问话,带到一间大屋,屋内光线昏暗,小窗高开,筛进几缕光剑来。待得适应光线,这才发现屋里站了满满堂堂,皆是朝臣,有见过的没见过的,长桌前沙发高椅上坐着皇上,我盈盈下拜:“皇上吉祥。”
皇上恩了一声,声音似有压抑的怒气,旁边婉容皇后走过来,向我展示了一物:“清儿妹妹,皇上传来前来,只是向你证实一句话,九耳蕴香销金炉是王尚允大人的赠礼,是也不也?”
我悄眼看向政王和苏管家,他们也紧张的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回皇后娘娘,此物确是王尚允大人赠政王的新婚贺礼。”
旁边有位大臣出列:“皇上明鉴,既是通敌罪证,怎么会送与政王做贺礼,这其中疑点重重。王尚允大人在江州功勋卓越,晋京官不久,就遭此诬陷,请皇上替王大人做主,彻查冤情。”
婉容申喝一声:“唐大人,你与王尚允相交多年,维护之心可见,皇上,不可听他一面之词,如今向福晋证实,还请皇上速速惩治这等判国之贼。”
“皇后娘娘,唐某也知王尚允大人与皇后娘娘的弟弟有过过节,不知皇后娘娘的话是不是也算一面之词?皇后算不算谋害之心可见?”
“唐以鸿,你放肆!”
“哼,”那姓唐的胆大包天,居然并不惧皇后娘娘。
我低头听着面前唇枪舌剑,冷汗涔涔。
皇上说:“政王,你怎么看这事?”
政王对皇上一揖:“皇上英明,俗话说,抓人拿赃,罪证确凿,老臣倒是为皇上找到了些能拨开迷雾的证据。”遂从苏管家手中递过一摞文书。
皇上快速翻来,越翻越生气,把文本书往桌上一拍:“想不到,朕真想不到,王尚允大人竟如此作官。贪污朕每年赈水灾的银子,私通海盗,粉饰太平,鱼肉乡民,作威作福.唐大人,王大人真是功勋卓越啊!”
唐大人惶恐不安,跪下求恕。
“皇上,老臣还有人证。”
“快传!”
有禁军押了两个黄头发的外国人进来,往皇上面前一推,两个外国人咕咕哝哝。皇上说:“婉容,去问他们可认识王大人?”
婉容点了点头,用洋文向洋人发问。那洋人脱口而出,然后又磕头求饶。婉容回:“皇上,他们说了,他们是传递消息的人物,隔一阵子会去王大人的统领府拿消息,然后护送回去。”
政王又是一揖:“皇上,王尚允与洋人素来交好,老臣曾在江州查获一宗贩卖幼童案,王尚允竟纵容下属,与洋人勾结,向洋人私贩我国幼童,运至国外,用作童工,而且诸般虐待,惨不忍睹。”
皇上沉声说道:“夷人夺我山河,践我国土,罪大恶极,朕每思及此,沉痛悲愤,深怕清祖基业毁在我手,乃朕身为爱新觉罗后裔之爱国根本而愧疚难安,而王尚允身拿国家俸禄,吃里爬外,勾结夷军,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是天不可恕,政王听令,命你速去亲擒王尚允,斩首示众,以儆后效。”
“臣领旨。”政王领命出去。
皇上无力的挥一挥手:“都散去吧。”
朝上政事纷杂错综,确实比我想的复杂,我退出去,发觉两条腿都有点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