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三卷 王府篇 第二节(1 / 1)
王府生活寂寂。
我斜倚着看了会儿书,觉得乏味,看窗外絮絮飘了好多柳绵进来,推门出去,天气晴朗,阳光白晃晃的,我沿着游廊慢吞吞的走到水亭,看到奶妈抱着一个孩儿正在栏杆边看鱼。
我来了精神,急忙走上前去。那奶妈对我福了一福:“格格午安”
“给我抱抱。”
奶妈看我迫切伸着的双手,慢慢递过了孩子。子书甫一落入我怀中,软软糯糯的小身躯使我手臂微微一沉,我贪婪的看着孩子的眉眼,那纯净的黑瞳,淡淡的眉峰,薄薄的红唇,望着我伊伊呀呀。好像啊,好像他啊。我热泪霎时涌出,遮掩的将面孔埋进孩子的襁褓之中,一股婴孩特有的香气沁人心脾。
“徐妈,照顾小公爷是你的责任,怎么可以让格格受累,还不快接过来。”
我恍惚抬头,泪眼中分辨出是婉夫人,徐妈慌慌从我怀中抱过子书,很有眼色的说:“夫人,公爷玩了许久,我带他回去休息。”
婉夫了恩了一声,我目送奶妈离开,婉夫人看了看我,也欲离开。
“莫愁。”我忍不住唤她。
莫愁顿了顿步子,却没回头。
我走到她面前,轻声对她说:“公子死了,你知道吗?”
莫愁眉头颦了颦,眸中有抹痛苦,但很快她敛了神色,云淡风轻的说:“格格,你不用来试探我。你进府晚,时间又短,想必不知道我嫁入王府的身份是山西巡按的义女,姓木名婉如,王爷帮我成就了这个名分,也不想让别人再提起我的过去。至于以前,谁也不是没有,格格的过去恐怕也很坎坷,就休要再提起了吧。”
我在莫愁的疾言厉色败下阵来,目送莫愁离去,说不出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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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书周年礼那天,很早就起来淋浴更衣,待上午吉时,王爷领着贝子夫人,小公爷和我,后面苏管家带着一大群仆人,开始焚香拜祖。王爷跪在最前面,后面是贝子,左边留了一个蒲团,贝子右面跪着婉夫人抱着子书,我跪在空蒲团之后。空蒲团应是我阿玛和硕贝勒的位置,可为什么旁边没有我额娘的位置?
王爷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念着长长一篇祭文,祈求先祖保佑家道昌盛,平安长福,又告谢先祖怜悯香火,得子书贤孙,复得子清格格,香火余继,子嗣安康。
下人递高香,我恭谨的拜入香炉,行叩拜大礼,贝子携子书拜入高香,亦如此。一时堂内香火缭绕,和尚道士念经颂佛声不绝于耳。
一上午的时间,我跪的腿都软了,中午得闲又不得入食,以表示感谢先祖保佑赐食。我刚坐下偷偷捏捏肿胀的腿腹,又有人传旨,皇上下诏,念王爷一生功勋,值子书公爷周年之岁,加封贝子,待成年再赐封号,恩赐金元宝五十对,珍珠玛瑙十箱,长命锁一符。格格沧海得返,贵身却有怜悯之心,抚恤弱民,乃官之典范,特封号多罗,恩赐金元宝一百对,珍珠玛瑙二十箱,苏绸二十匹,玉如意一对。钦此。
王爷带我们谢恩,与公公寒暄,王爷招我过去,对公公说:“这就是孙女子清。”
公公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说:“果然生得一幅好模样。格格日前当街求助弱民,被民众传诵,天子在茶馆私访,有所耳闻,很是嘉赏,格格真是佳颜菩萨心!”说着还冲我竖了竖大拇指。
王爷呵呵笑了,谦虚说道:“不过凑巧替皇上办了件事情,正是皇上爱民如子,才会对子清这种行为青睐重赏。苏管家,带公公去偏厅喝茶,待晚宴。”
公公摆了摆手:“王爷客气了,咱家还要事回宫。”俯着身子低语:“皇上最近听了些传言,很是气愤,英法美联军又步步紧逼,皇上日理万机,很是忧心。咱家这厢还要请王爷得闲进宫劝谏劝谏皇上。”
王爷点了点头,说:“为臣理应为皇上尽力效命,公公言重了,请转告皇上,替天下苍生保重龙体。”
公公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陆陆续续又有一些王亲大臣前来拜贺,王爷带领家眷一一相迎,申时时分,婉夫人对王爷说,已经准备停当,可以请各位大臣入宴了,王爷遂陪同诸位一起入厅。
那厅甚是广阔,灯火通明,摆列陈列洋化,两侧长桌摆满了各色食馔,有男侍端着托盘为来客奉酒,音乐悠扬袅袅,宾客欢笑晏晏。
婉夫人穿了嫣红套裙,梳着盘髻,抱着小贝子跟在王爷身边,来客逗弄小贝子,看样子是夸小贝子,众人都笑着很是开怀,我顶着重重的旗头,脚踩着花盆底鞋实在累的够戗,婉夫人干吗也不准备一套她那样的套裙给我,这套装备实在受罪。
我颤巍巍的走到长桌,腹饿难忍,珍羞美味令我食指大动,用盘子装了肉啊水果啊小点心满满当当的准备躲个角落里好好饱餐一顿。
“格格,待我为你引见这位公子。”婉夫人和颜悦色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食物被她放回了桌上,“许公子只比格格大三岁,年轻有为,学识渊博,现在是国子监学正,我家格格自小也是饱读诗书,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格格要好生替我招待下许公子。”说罢离去。
许公子身削长立,五官一副刻薄之相,我冲他颔了颔首,正思量逃避宾主之谊,那厢许公子已腆上前来:“格格,在下许天赐,有礼了。听婉夫人讲,格格以前开过学堂,而且还通岐黄之术,救助弱民,实乃一般富家小姐所不能比,小生耳闻,实在佩服,现在一见,实慰吾心。不知道格格赏不赏脸与在下共舞一曲?”
我望向厅央,几对结伴起舞,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你找别人吧。”我欲从他旁边错开步子,许公子不死心的跟上来:“现在正值初夏,北戴河荷叶田田,荷花初绽,不知格格有没有雅兴共赏,我改日上门接格格观景如何?”
我摇了摇头,转了个方向,许公子堵个正着:“那不知格格有何雅趣,可否告知在下,在下一定想方设法讨格格欢心。古人有烽火戏诸侯,今日在下一定赴汤蹈火,殚精竭力,只为格格为在下展颜一笑。”
我轻蹙了眉峰,正色说道:“幽王为博美人一笑,误国身亡,实在不是什么好说法,许公子请自重。”丢下许公子朝厅外走去,避得人群远了,走到水边草地,摘了旗头掼在地上,又甩掉了花盆底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隐约传来一声低笑,我四顾,夜色苍茫,水光粼粼,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我唤了声:“是谁?”
有声音从亭下黑暗中传来:“亲爱的小格格,是我。”
我循声而去,竟是史密斯,他倚靠在亭基临水的阴影之处,难辨身影,我苦笑不得:“先生做贼么?躲在这儿?”
“那格格也来,也是做贼?”
我们呵呵笑了。
人声远而愈显静,水面上的莲叶在夜色中流散着一股清香,微风习习,很是迷人。
“要是玛父知道先生呆在这儿,一定会愧疚待客不周。”
“一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那些当官的说话太麻烦,二我是外国人,现在两国关系恶化,我觉得他们看到我不多开心,王爷下贴请我过来,但我觉得在这儿更轻松。”
“既然先生讨厌这样的聚会,玛父虽然下了贴,你也可以不来的。偏偏来了,又不去应酬,先生实在矛盾的很。”
“确实矛盾。不过我却碰到了同道中人。”史密斯指了指我掷在草地上的旗头和鞋子,我赧然一笑。
“手上的伤好了么?”
“好了,不过是留个印子。”
“那是格格的勋章。”
史密斯说话直白,但我与玛丽相交时久也习惯了外国人这种说话方式。
我笑笑。一时无语,凭夏风细细拂过肌肤,甚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