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红花香【下】（1 / 1）
不管多无奈，快乐是要自己给的。尽管面对这些这些烦心的事，水缸里印出的那张脸依旧努力摆起笑脸，拨弄着长发出了门。
和前院房东寒颤了两句，她便匆匆出了门，直奔药铺。
她长的过于妩媚，再加上开口就要买红花，药铺的掌柜直接认定了她是窑子出身，把价格抬得高高的，春秋嘴一撇，东南西北的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外加泼辣的指桑骂槐，他这才受不住的把价格压了下来，取了红花和一些补药之后，春秋才意识到腰包里居然是空荡荡的。
出门时候分明还带了，看来是不知被哪个小贼顺手牵羊了去，这中原的人真是贪心。
见她摸了半天，一脸惊呼的模样，药铺掌柜终于忍不住怀疑起来。
“喂，我说你弄了半天不会又没钱付吧？我大清早的可不是来和你闲扯的！开门第一笔生意可是很重要的，你知道不知道？……喂，你这丫头，和你说话呢！”
春秋还在心里臭骂偷钱贼，奈何这男子在一旁叽歪不断，她心头一烦便厉声道：“你吵什么吵！你以为我有时间和你在这闲聊？！我这不是在找吗？你嚷什么嚷？我说我不买了吗？若不是清早跑来买药，我能把钱弄丢吗！”
掌柜的被她一通怒叱，吓得缩回脑袋，撇撇嘴光溜溜瞪着她。
春秋上下摸了一遍，不住冒了一头汗，最后一些钱也没了，别说买药，就是吃饭也成了问题。
她举步朝外走去，朝一脸不悦的掌柜摆手道：“药给我留着，我马上回来。”
当铺就在当前，春秋捏了捏脖子上的夜明珠，一咬牙取了下来。
春秋没想过这珠子能值这样多的钱，她一举出来，小儿便跑到里间唤来掌柜的，当铺掌柜这一瞧不要紧，立马朝春秋招手将她带到里间，问她想当多少钱。
看这模样这东西却是个宝贝，春秋故意做态不紧不慢道：“至今手头紧，不过也不急着要钱，掌柜你说个数，若是我能接受今天就将这东西放在你这儿，若是我不能接受就全当今日来问问市价了。”
看她有一下没一下心不在焉的打量自己的手指，掌柜的匆忙伸手摆了个数。
都是做过生意的人，两个人眉宇间已定下，春秋笑嘻嘻的抱走了十袋布币，想这盘缠绝对够自己回大漠的路上用。
她一心打着算盘，一心想着心事，却未发觉有几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她买了药回去。
红花煮水，春秋只煮过一次，只煮了那一次便经了一事。春秋总觉得心头不安，左请佛右拜神的求老天爷不要再耍她了。
十碗水下去后，她便丢了红花，任凭它自己煮成一碗。
靠在门槛上，身后飘着红花香，晕晕沉沉，闷闷热热，没多久人就有些昏沉。
梦里熙熙攘攘，是谁的脚步，是谁在说话，是谁的手绕道她颈后细细婆娑？
她恍惚间惊醒，忽然觉得什么东西又硬又冰的贴在她胸口，伸手一摸，正某到一根线，用力一扯，扯出的正是一颗夜明珠。
“你真想叫我找不到你吗？”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身后那人，喃喃道：“你怎么在这？”
终狸并不急着答应，只缓缓坐到她身边，春秋低头去看夜明珠，的确是之前那颗，当掉且是那高的值钱，现在赎回来还不知花了多少钱。
一想到这，她就有点为钱心疼。
“你……”她话在喉头又转言道：“我要钱用，哪有那么多去考虑的。”
他越过她朝里走去，他径直用手掀开滚烫的砂锅盖，看了看又盖上。
“你喝？”
见春秋缓缓摇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屋子，他便思虑似的点头。
他的出现，似乎已成为她预料中的。她为什么离开，他为什么跟来，这些都已没什么好问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即使话语再刻薄难听，似乎也无阻某些依赖。
她低下头，道：“我决定了，等她的事解决，我便跟着你。”
“好。”
“不会嫌我烦吧？”
“敢来找你，自然就能受得住。”
她嘴一歪，不乐意了，这话说的，敢情她真的很烦？
终狸起身看了看远处欲阴下的天，道：“那我在东街口等着你来找我。”
做掉孩子这种事，春秋没有亲眼见过，没有问过，多少有些畏惧。
把红花端进去的时候，满屋都是香甜味，琼玉冲她笑笑，叫她不要担心，那个时候她的脸还是红润有光的。
她推门在外，隔着门扉都能听见药水下喉的声响，然而随后就安静了。
她舒了一口气，缓了缓神。
谁知屋里忽然传来痛苦的叫声□□，春秋急急推门再进，却看到这样一幕。
琼玉捂着腹部趴在床边，她咬着牙，满脸是汗，脸色已然苍白，被褥顺着她滑落在地面，末端已有斑驳血迹。很快血便从□□顺着她雪白的
腿滑落下来，血流如注。
对方一句□□叫她浑身一抖，陡然感到无力，她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仿佛正在遭受痛苦的便是她自己。
下一步要做什么？
抱她上床？先止血？还是先喂药？听以前玉楼春的姑娘们说，若是孩子没拿干净，便有一辈子的苦要受，那么接下来每一步都很重要，不是吗？她脑中涌起种种，手足无措的捏着长巾立在当下。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漩着一阵风破门而入。
春秋被那人带的一个踉跄，随即浑身一凉。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知道在她在药铺买药的时候，紫苑便已然在里间，尾随她一路。
琼玉倒在地上，血已大片染上衣尾，就要痛晕过去。
一双手忽然将她抱离地面，她错愕的回头看去，惊慌一叫：“公……公子……”
又一阵剧痛朝她袭来，她不住□□了两声，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再说不出话。
春秋看着眼前一幕，不住退到门外，仿佛自己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在逃避不可免去的惩罚。
此刻她在这两人眼里是什么？是告密者还是隐瞒者？
“去取热水。”他头也不回，淡淡一句，语气是无可预料的冷漠。
她硬着头皮端来热水走到他身侧，放下水盆就朝外跑，谁知他头也不回一把握住她。
“留下来搭把手。”
他的手上都是琼玉的血，腥红腥红，春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颜色又是一阵战栗，再说不出一句。
这个过程对谁都是痛苦的，对她是，对他是，对她也是。
不知有多久，琼玉终于在痛苦中逐渐昏睡了过去，望着她眼角零星的泪珠，春秋按耐不住满心的内疚，终于还是悄悄退到门外。然而门外此时已有几人站在墙边，一见是她，不住冷哼一声。
“只要跟着你就没好事，真是见鬼。”
春秋停下步子直愣愣看着紫苑，紫苑也不客气的回敬过去，谁知春秋却瞪着她眼也不眨一下。
紫苑怒道：“你看什么看，我有说错？你一人走就罢了，还要带着天水，你知道公子有多担心她吗！”
“你家公子自然担心他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春秋淡淡回敬，“给你个建议，若是不了解就尽量闭嘴，否则你这张嘴只会越来越不讨喜。”
“你别以为嘴里牙尖就能奈我何，呵，有时间还是留着对公子说吧！”
话才刚落，便见门已开，泠舟朝这边走了过来。春秋简直是下意识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因为他的脸色十分之难看。
“你们跟来做什么？”
他直直看着春秋，话却是对一旁几人说的。
紫苑急忙做着急状，“我们都是担心天水姐姐，想来看看能来帮什么忙。”
“哼，帮忙？是来看戏的吧？”他极快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回去，马上。”
“可是……”
“在我面前没那么多可是。”
春秋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那人是冲她而来，她一个转身，想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却听见背后那一句深沉的可怕的声音。
“春秋，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咬咬牙，半响才道：“是她不愿意。”
“你为何擅自主张给她滑胎？”
“擅自主张？”她冷笑道：“在你眼里我就这样没分寸？”
“你不该带她离开，更不该这样解决。”
春秋转头看他，“根本用不着你来解决，她根本不想你知道，她现在不过是身体流血，你现在知道，会让她的心都流血的。”
“她是我的人，她的事我必然要知道，流血也好痛苦也罢，我要的是她平安无事。”
春秋恍然失神，话成了一根系在牙间的线，吐不出去，吞不下来。
“那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罢了，难道她生下来你就开心了？”
“你何必隐瞒，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何必要管？”
“可笑，难道我知道的事情你都要知道吗！那么你所知道的我都知道吗？你瞒我，我瞒你，这才叫公平！”
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着，却奈何这样说了出来。
“何况我不过是想帮她。”
泠舟紧皱着眉，一把扣住她的手。
“帮她？你怎么能买红花给她吃，那是青楼女子才用的方法，你以为她是什么？”
心，就这样在他的字眼中碎裂，仿佛只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便粉碎粉碎。
话听的那样真切，还有什么好问的？
耳边是那句话在跳动：那是青楼女子才用的方法，你以为她是什么？
她是什么？自然不是我这样的女人，对不对？
脚重的像灌了铅，每每迈一步都那么难。
“除了这种方法，我还能知道什么？”
她想走，他的手却没有松开，抓的更紧。
“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
“哪儿也不准去。”
她转过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逐渐收紧，扣得手印雪白。
“我这个妓*女就应当去妓*女应当去的地方，合情合理。”
“好！”泠舟陡然怒起，目中如火中烧，“你要做妓*女，就在我身边做！”
春秋失神的看向他，手脚冰凉。
她奋力拨开他的手，忽然大笑道：“我为何要留下？我要的一切你给的了吗？”
泠舟神情一愣，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要的……我要的自然是……自然是……
她转过身，带着尖酸鄙夷的口音，“我要的不仅是钱，还有地位权利！
我若早知跟着你是这样，还不如跟着杜煜，好歹能做一个王爷的填房！”
让他恼怒，她心里至少能好受片刻。
别折磨我，我真的会以牙还牙。
他的手悄然松开，仿佛不过是一把缠上手腕的狂沙，风一消便都无声息的落在地面。
她头也不回，大步朝前，却不知视线之外的那副脸孔已不可思议的在瞬间淡下，笼上一层薄雾。
“告诉琼玉，不是我告的密。”
她的衣袖带着红花香越飘越远，飞过墙头，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