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契约（1 / 1）
公元前69年
月光如潮，恍若寒冰，古老雄伟的建筑群淹没在晶莹清冷的月光之中，一向冷清的卡纳克神庙在今晚却拥挤得透着股股悲凉。
巨大的火把承载着炽热的火焰一路从庙门延伸过来，越过两段高坎的石梯，在巨大的生命神塞提的神像两旁熊熊燃烧。每根巨大的火把间密密麻麻跪满了众臣，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像蚂蚁般跪拜着的仕官奴隶们。
八岁的弗妮丝毫不敢挪动她的身体，四肢着地地跪在一排排婢女间。
铜色大理石铺满的神庙正中，跪着托密勒十二世。
托密勒十二世的手中紧抱着用软纱包裹着的婴儿，玫瑰色的小脸透出淡淡的青筋骨，弱小的鼻翼努力地一张一合，却似乎抓不住那周围新鲜的空气。
克里奥帕特洛五世生下这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公主没多久，公主便出现呼吸困难的现象，在短短八个小时内，一个小生命在众人期待中降临又被宣告不久就将回到阿努比斯神的怀抱。
托密勒十二世膝下已有众多儿女，只是在克里奥帕特洛七世降临人世后没多久，托密勒见到了怀中的婴儿给予他的第一个微笑，那甜蜜得仿佛来自爱西丝女神的纤指在他内心的一阵抚摸，他整个人便无法动弹了。
这是怎样一个无法由任何卑微的词语来形容的一个微笑啊，可怀中的婴儿仿佛一朵尚未开放的玫瑰花，只在他的鼻尖留下一抹香气，便要离开这个尘世，叫他怎么舍得？
大祭司挥舞着神杖围绕着祭坛念念有词，整个神庙保持这个形式已经很久了，谁也不知道神会有怎样的指示，每个人都不敢大口喘气，只剩下托密勒的眉头越蹙越紧，望着怀中紧闭眼睛的婴儿。
大祭司两颊上的肉仿佛受到了什么讯息般猛然一抖，他没有眉毛的眉骨骤然向上一松，随着祭祀袍子掠过祭坛，坛中豁地燃起了一丈高的火焰。
“怎么样？塞提神有什么指示，能救活我的小公主？”托密勒急问。
大祭司踱步走下石阶，一双浮肿的双眼望着地面，说道，“尊敬的法老王，据塞提神的指示，小公主本是阿努比斯神在冥间造出的新娘，只因法老王的功绩显赫掌控万里疆土，阿蒙神一个欢喜便将她赐予王妃体内，但现在阿努比斯神发怒不依，要要回他的新娘，这才令公主不能在阿蒙的照耀下久存。”
“那。。。那怎么办？”
大祭司抬起满是肥肉的脑袋，环视一周，在一个拥有长褐发挺拔男子的身上停了一下，转而飞快得收回眸子，“阿努比斯神说，在冥界还缺少一位统领众小神的将军，若是能在阿蒙的世界里，转让一位给他，新娘的事可以暂缓。”
刹那间，神庙里跪着的人们将目光全部投向了这个跪在石阶下第一个火把下的男人。
弗妮趁着有些涌动的环境努力将目光穿过面前跪着的一排排人群，看到了众人目光交集着的那个背影。
那个身穿黑色袍子的宽阔的背影，在众目瞩视下没有任何动静，褐色的长发安稳地搭在肩头。
瑟成洛大将军，掌握着目前埃及4分之3兵力的人，他果断坚毅的作风，冷静客观的判断力，帮埃及击退了一次次外族的进攻。
但对弗妮来说，他更加是一个将不慎掉入花园水池中的她救出来，温柔的安慰她的大将军。
大祭司的话意很明显，将瑟成洛大将军作为祭品，换取小公主的性命。
一阵骚动之后，大殿呈现出一片更加死寂的安静，众人收回自己的目光，只低头看着地上大理石中的自己，等待着托密勒十二世的决定。
谁都知道，自从瑟成洛大将军迎娶了大祭司垂涎已久的亚历山大第一美女凯琳娜后，仇恨便在大祭司的心底埋下了种子。
托密勒十二世站起了身子，盯着眼前的祭司:“你敢向阿蒙神发誓，只要将大将军交出，就能换取小公主的性命？”
大祭司昂起了脑袋，将神杖支到了地上，“是的，我伟大的法老王，我以阿蒙神的名义起誓！”
托密勒十二世将目光转向了瑟成洛，动了动肥厚的嘴唇，却什么字也没吐出来，抱着婴儿的手更紧了。
瑟成洛终于抬起了头，他剑般的双眉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弧度，他转身看着跪在他身后的一个11岁的少年。
少年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褐色长发，仍显稚气的清秀脸庞却没有显出丝毫的慌张。
瑟成洛和少年对视着，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是弗妮见到瑟成洛大将军的最后一次微笑。
弗妮依旧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泪止不住地涌出，她想冲出人群留住往祭坛走去的那个高大的背影，却意识着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她抬起头，注意着原本跪在瑟成洛大将军身后的少年，那相似的背影宣告着他们间父子的血缘，但她怀疑的是，在她面前的大理石被泪模糊成一片之时，没有看见少年的肩膀颤动一下。
大祭司依旧缓慢地踱着步子走上了祭坛，但谁都看出他的脚步比之前轻盈了许多，眉间全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他举起双手，仰面对着高大的赛提神，“伟大的赛提神啊，请你转告阿努比斯神，我们把埃及最伟大的将军送过去了，请，赐还我们可爱的克里奥帕特洛七世公主吧！”
神殿响起了众多音色的祈求，“请赐还克里奥帕特洛七世公主。。。”，伴随着一些臣子女官们的抽泣声。
瑟成洛将军站在众人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村托着燃烧着的祭坛之火越发显得神圣，英俊的脸庞依旧显示着一贯的冷峻，祭坛前的木板缓缓下降，瑟成洛的身影一寸一寸消失在人们面前，直到黑暗吞噬掉他褐色的长发。
谁都知道，在木板下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整个圣殿缓缓飘起了燃烧人体的味道，跪着的所有人已经止不住悲伤的眼泪，除了在祭坛前挥舞神杖的大祭司。
托密勒十二世望着怀里的孩子，婴儿透明的鼻翼收缩得更加厉害，尚未发育的眉头两片幼嫩的肉皱在一起，身子止不住地抖动。
“怎么。。怎么会这样。。。阿努比斯神啊，请您赐还这孩子吧。。。。”托密勒的手紧紧地抓住眼前似乎即将逝去的生命。
大祭司转回背对着众人的身子：“塞提神传令说，阿努比斯神收到了来着阿蒙世界的大将军，但无处留放他的肉体，因此许下一个契约，只要把将军后代一半的生命再献上，就将小公主永远留在阿蒙世界。”
弗妮身子浑身一震，什么叫后代的一半生命？就是说那个少年。。。
大祭司没有顾及殿里鹊起的议论声，接着舞动肥硕的身躯，直过了一个漏斗的时间，从神徒手中接过一个古铜色的瓶子。
托密勒十二世此时脑子已经完全混乱，只是呆呆地看着大祭司拎着瓶子走到了跪着的少年面前。
“塞勒里尔，为存放你父亲的肉体于你的体内，阿努比斯神命令你吞下你父亲的骨灰，并订立一个伟大的契约！”
少年站起身，抬眼直视眼前与他一样高的祭司，眼中没有应有的仇恨和愤怒，只是原本清澈的眼神迷上一层厚重的雾。
弗妮跪着的角度看见了少年袍中紧握的拳头，她咬紧了嘴唇，好不让自己的抽泣声放肆出来，大家都在忍着，在神殿的嚎啕宣泄自己情感是对神灵的大不敬。
弗妮看着那褐色的长发往后一仰，少年飞快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姿势，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她见着一滴泪从那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阻碍地滴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少年哭，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哭。
大祭司用他浓厚的嗓音宣布到：“契约成立！阿努比斯神放回克里奥帕特洛七世公主！塞勒里尔每十天晚一定要浸浴尼罗河之水，将阿蒙世界的气传递给冥界。”
大祭司嘴角动了动，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否则，蛇奴缠身，蛇首咬到蛇尾之时，必被阿努比斯神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