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 末日宣言(1 / 1)
虽然自己的感情处在迷茫期,但义气的陈彤还是把秦木石是否已婚的事放在了心上。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帮笑初的忙,所以这两天她四处托人打听,本来想直接去问秦木石的博士生,通常导师的情况学生都比较熟悉些。又觉得有些突兀,倒好像她对秦木石存了什么心思似的,而且,万一给笑初帮了个倒忙就糟了。
正愁着呢,刚巧晚上聊天时隔壁宿舍的女孩无意中说起她以前跟秦木石做过一年的课题,那时候经常和同学一起去他家。
陈彤就趁机转弯抹角地问起来,可是女孩也不太清楚,说从没见过他太太,只知道他是一个人住,因为每次去他家都是只有他自己,而且,他家里的布置也不像是结过婚的样子啊。
陈彤听了心中窃喜,赶紧把这些情况发短信告诉笑初,还不忘记加一句“下面就看你的了。大胆去追,祝马到成功。”
笑初看到这条短信,不禁苦笑了一下,虽然说陈彤告诉她的消息倒令她有所安慰,可是陈彤还是不够了解她啊。
对她来说,主动去追求一个人,实在是太困难的一件事。她一向是个古典的人,在感情上又尤其如此,她不敢想象自己主动跑去跟秦木石表白的情景,而且如果万一他拒绝了她,她又将会怎样。
所以她觉得,就像现在这样,能够每天晚上和他在电话里聊一阵子,聊聊论文,聊聊历史,聊聊闲话,这就已经很让她满足了,至于其他,再说吧。
然而笑初没有想到,这样的通话也没多久就中断了。
有一天,她和秦木石通话时无意中说起有些资料在图书馆里查不到,她在电话里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
他听后,很理解地说,“学校的条件就是这样的,国图可能会好一些,不过太远,过去也不方便。”接着他突然话峰一转,“我家里倒是有这几本资料,你哪天有空过来拿吧。”
笑初很诧异,跟他通话有两个多月了,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让她到他家里去的建议。虽然学生到导师家里去借几本资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很高兴,而且这高兴绝不仅仅是因为资料的缘故。
她是星期天的下午去秦木石家里的。
记得那时已经是十二月初了,天已经很冷,那一天又尤其的冷。从中午就开始变得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可是又始终没下,只是不断刮起很猛烈的北风,吹在身上,有种刺骨的痛。校园里没几个人,这样的天气,大家都躲在屋里不想出来。
笑初是第一次感受北方冬天的这种硬冷,她身上穿了件长到脚踝的羽绒大衣,可是走在外面这大衣立刻就变成纸糊的了,好像风都能吹得透似的。
虽然秦木石就住在学校的公寓楼里,但是那楼在学校的最里面,从她们宿舍走过去也是要好一阵子的。不过外面冷是冷,笑初倒走得浑身热乎乎的,满脸兴奋。
那几栋公寓位于偏僻的一个角落,离教学区很远,很旧的房子了,原先住的都是学校的老师。后来,有能力的教授们一个个在校外买了新房子搬走了,这里就只剩几个老先生们,恋着校园的风景,不想出去住。还有些刚调来的教师,也会把这儿作为过渡房先住一阵子。
笑初以前从没来过这儿,今天一看,这里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一座水泥砌的月亮门简单的围了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依次排列着几座灰色的旧砖楼,楼前是一排高大的杉树,四周种的都是冬青,修剪得很整齐,绿油油的。虽然是阴沉沉的冬天,看着也颇为养眼。
按照他给她的地址找到中间的那座楼,再一路向东找到最后一个单元,他住在一楼最东面的那个房间。
她核对一下门上的门牌号,然后暗地里吸一口气,轻轻地敲敲门,心里忽然有几分莫名的紧张,不知道里面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敲了几下门,就听见屋里有脚步声,很快地走到门口来了,接着门被打开,正是秦木石。
他微笑着点头对她说,“请进。”看见他,笑初自然是高兴的,也有些小小的轻松,因为刚才她一直很怀疑开门的会是一个女人,现在看来,是自己在神经过敏了。
跟着他走了进去,这是一套不大的两居室,老式的房型,装修也很简单。一进门就是个小小的房间,原本应该算是客厅吧,可是因为太小,不能拿来当客厅用。只靠窗摆了个小方桌,放了两把椅子,想必是吃饭的地方。其他就再也没什么东西了,倒显得房间里空荡荡的。
朝南的那间房作了书房,眼下他正是带着她往那间屋走去的。
与客厅相比,书房很大,但东西也多,摆得满满的,和客厅简直是个反差。房间四周排列着顶天立地的深棕色书柜,上面满满地都是各种书籍。窗户下面搁了张半新不旧的书桌,桌上有几本倒扣的书,还有稿纸、钢笔、茶杯等东西,乱七八糟的随便放着。一进门左手边靠墙的地方放了张小小的三人沙发和一张旧茶几,估计这就算是他的客厅了。中间用两个矮书柜把待客的空间和书桌简单的隔开。
没来之前,笑初对他住的地方很好奇,因为不知道他会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现在一看见了,她就觉得,好像他就是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屋里的情景跟她想象得也差不太多。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老楼的取暖设备多半都好。笑初脱下大衣,放在沙发搭手上,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套头毛衣,下面是及膝的薄呢裙,暗黄的底子上印了红色绿色的缠枝花,仿佛她纠结的心情。刚才来的时候,她在宿舍里选了半天的衣服,又想穿得漂亮些,又怕太隆重地打扮会让自己不自在,为难了好一阵子。最后一看约的时间就要到了,才慌慌张张地随便抓了件。这会子想起来,也禁不住脸上有些热热的。
他让她随便坐,就走到厨房倒水去了。笑初先是在沙发上坐了会,想想又站起来四处浏览一下,也不知为何,刚才敲门时还有些拘谨,现在倒觉得挺自然了。
她一向喜欢书,所以忍不住要先去看看他有什么好书。书柜里大部份都是历史典籍,一册册地整齐排过去,她禁不住叹息,这个秦木石倒象是把文史馆整个搬回家了。
正上下乱看着,忽然发现靠里的一层书柜上搁了几张照片,装在半旧的棕色相框里,她好奇地凑过去看。最前面的一张是个年轻女人,长得不好看,有些下凹的烧饼脸,偏又不合衬地留了个童花头,扬着脸眯起眼开心地笑着,笑容倒也有几分动人,因为年轻的缘故。只是看女人身上的装束,倒像是好些年前的流行了,照片也像是张老照片。
笑初不自禁地对着这张照片仔细端详,虽然拿不准这女人与木石的关系,但也立刻觉得有些不安起来。正在那暗自思忖着,秦木石端着杯茶进来了,见她在看照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我爱人。”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了,笑初只觉得心里轰然一声,眼前一黑,仿佛听到末日宣言一般。她的两只手正扶在书柜上,当下只觉得那书柜一阵阵晃动,像海上起风时的波浪,抓都抓不住。她有些惊慌失措,眼睛里又酸又涩的,真怕自己会当场掉下泪来,可是,她知道,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这里流泪。
不敢立刻转过身来,她只好又继续浏览书柜,一边故意掩饰地说,“师母很漂亮。”这句话她说得很低声,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出声音在发颤。
秦木石倒好像没听出什么异常,一边招呼她喝茶一边谦虚地说,“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不行了。”在他来说,这句话可能只是客气一番,可是在笑初听来,就愈发地刺耳了,好像他很爱着她一样。
她总不能这样一直对着书柜站着,总还是要面对他的,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再沿着书柜看了一圈后,她已经强迫自己调整好状态了,然后很平静地转过身,微笑着坐在沙发上,听他讲话。
他搬了把折叠椅,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只隔了窄窄的一张茶几,茶几上两杯冒着热汽的绿茶,这样的情景,是她想象了好多次的,可是,眼下她却觉得是对她的莫大讽刺。
她有些走神,虽然一再地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可还是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机械地随着他的话点头微笑。
也可能这件事太意外了,她居然一直在微笑,直到后来她起身告辞,并且走出他家门以后,才感觉到自己的两腮酸痛难耐,显然刚才笑得实在太僵硬了,也不知道那秦木石看出来没有。
出了那个小院落,外面仿佛天地失色,本来就灰蒙蒙的天愈发阴沉起来。在呼啸的北风中,她面色苍白,没有思想,只知道一直往前走。走了许多路才发觉宿舍早就走过了。
等回到宿舍,关上门,一个人在桌前坐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冰凉,不知是被外面的北风吹的还是被他那句话刺激的。
她原以为自己会放声大哭,可是她没有,刚才在他家里是忍着,现在则是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虽然她觉得心里难过极了,空空的,好像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下子没有了。但她就是哭不出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悲伤到了极点反而是没有眼泪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冬日里原本天就黑得早,何况今天又是个阴天。
屋子里光线也随着慢慢暗了下去,起初还能模糊看见家具的轮廓,逐渐地就什么也看不清了。隔壁房间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想必是出去吃饭的人回来了,走廊里间或也有一阵笑语声传来,可是笑初什么也听不见,她就那样呆呆地坐在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