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1 / 1)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是十一月底了。
这一阵子,笑初除了上课以外,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在忙导师布置的任务。老先生让她负责开元盛世那一部分,可见对她的信任,只是开元是整个唐代的重中之重,如果写不好可就影响整本书了。幸好她喜欢这个时代,做起来不至于感觉太枯燥。
记得读研时有个师姐曾说过:“做论文的过程跟婚姻生活是类似的,听起来似乎很浪漫,实际上却枯燥、单调、机械、乏味,而且还有很多未知的困难。所以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题目,就像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是一样道理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觉得乐在其中,再苦也不怕了。”现在想来这话可真是至理名言啊。
有一天在跟导师汇报进展情况时,笑初提到自己在查古籍方面遇到的困难,例如有些典籍虽然重要,但整理得过于粗糙,如果想找些相关资料会很麻烦。老先生听后简要地给了她几点建议,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有空时可以去找找秦木石,他在这方面的研究相当全面,听听他的意见。”
笑初愣了,“秦老师不是研究先秦史的吗?”
“你不知道,小秦原先的研究方向正是隋唐史,调到我们学校来以后,因为搞隋唐的人太多了,就让他转到先秦去了。这几年先秦他也做得不错,可我还是更看重他当年的博士毕业论文,很少有学生能写出那种份量的文章。相当不错。”周老先生很难得地对秦木石连声夸赞,笑初倒很少听见他这样夸过谁呢。平常一提起年轻学者,老先生总是摇头。看来这秦木石倒真是有些水平。
不知为什么,听见周老对他的夸赞,笑初心里突然充满喜悦。像是自己珍藏的一件宝物得到了专家认可一样既满足又开心。
于是,那天晚上,笑初给秦木石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周老告诉她的,看起来应该是他家里的座机电话。
说实话,在拿起话筒开始拨号之前,笑初是有几分胆怯和紧张的,因为她现在对他的那种感情和初见他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单纯的学生对老师的感觉,而是一个羞涩的女孩面对自己心仪的男子时的心情。
正所谓,“心悦君兮君不知”。
所以她会觉得紧张,一遍遍地看着纸上写着的那个号码,却始终没有勇气拿起电话。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任何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会感到拘束不安的,更何况是性格矜持的她。
可是,她又是那样强烈地想要打这个电话。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担忧,总是没有勇气再次走过去主动地跟他聊上几句,就像那次在长城上一样,微笑着走到他面前,说一声,“我是尹笑初”。
那么,在电话里她应该会勇敢些了吧。而且,向他请教关于课题的问题,这刚好是一个多么恰当的理由啊。她又怎么能不去拨打这个电话呢?
她鼓起勇气拨通了他家的电话,647521,这几个数字她已经熟悉得可以背下来了。
刚一接通,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一个沉稳动听的男低音,“哪位?”
笑初立刻有些慌乱起来,她听出接电话的人正是秦木石,但她还是礼貌地问:“请问秦老师在吗?”
“我是秦木石。”男低音不慌不忙地说。
“秦老师,您好。我是尹笑初。”笑初报出自己的姓名,正想再解释一番,却听到他说,“我记得,我们见过。”这句话倒让她有些惊喜了,原来他记得自己。
“是这样,秦老师,我现在正帮周先生做《隋唐五代研究》的课题,周先生让我负责开元那部份,我查了些资料,可是关于古籍方面还是有很多困难。周先生建议我向您请教,他说您是这方面的专家。”笑初尽量让自己表达得清晰明了,虽然她心里一直很紧张。
“周老太客气了,在他面前,我怎么敢称专家呢。不过我博士论文倒是正好做的这方面内容,有些经验罢了。”秦木石倒挺谦虚,然后他又说:“这样吧,我说几本书,你先去图书馆找一下,这几本很不错,有些书倒是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去看了。”
“好的,您说,我记一下。”笑初赶紧拿出笔和纸。
就听见秦木石在电话里立刻说出几本参考书的名字,说得很细,从书名到出版社甚至出版日期全部张口即来,让她暗自钦佩。他在那边只管说,她在这边忙着记,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担心声音不够好听,然后,还想着千万别记错书名,真是一通手忙脚乱。
好容易全记下了,她轻轻呼了口气,感激地对秦木石说:“谢谢您,秦老师。我先去找来看看。”
“好的,有什么问题再跟我联系。”他回答着,然后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笑初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不由地嘲笑了一下自己,至于这么没出息吗?不就是打个电话吗?还是谈论的公事。
不过,她心里倒是很欢喜,她没想到,秦木石的声音在电话里是那样的好听。原先听他讲课,只是觉得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可是今天,话筒里传出来的那个声音是如此沉稳儒雅,又有着一种深入人心地穿透力。
原来,电话线还有着这样的奇异功能,过滤掉一切杂音,无限放大了声音的魅力。她感叹着。
第二天上完课后,笑初去图书馆借来了秦木石昨晚说的那几本书,立刻开始挑灯夜读起来。这几本书她以前的确没看过,研究唐史的著作太多,鱼龙混杂,没有些鉴赏力的人在一本本著作前是会眼花缭乱不知所措的。
看完一本以后,她不得不愈发佩服秦木石了,他的确在唐史研究方面做得很深,周老果然没说错。他推荐给笑初的这几本书对她正在进行的课题真是太有帮助了,作者把历代古籍梳理得一丝不苟,给后来的研究者省了多少力啊,这才真正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呢。
在感谢写书人的同时,笑初也忍不住想,如果她早些请教他,前些天就不用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去看那些无用的资料了。
因为对他的这种佩服,她也就越发喜欢他了。她在情感上最致命的缺陷就是抗拒不了才华出众学识渊博又为人谦和的男子的诱惑,就像秦木石。
看书的时候,她非常认真,简直是逐字逐句地推敲,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这书写得好,说字字珠矶也不为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书是木石推荐的,她看的时候就总感觉它们是那样地亲切。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更热爱读书,更觉出读书的好来,书页上的一个个方块字原本再平常不过,但此刻在她的眼里,也好像是他在对她微笑一样,让她无比甜蜜。
星期五晚上,算算看离上次打电话也有几天了,于是,笑初又打了个电话给他。
比起第一次通话,她这次要平静多了,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让她觉着给他打电话并不那么可怕,其实本来也不可怕,只是她过于紧张罢了。
人通常只有在你不爱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得洒脱,当你面对一个人会不自觉地紧张慌乱时,那你多半是爱上了他(她)。这是一个定律。
依然是秦木石接的电话,还是那句:“我是秦木石。”温和儒雅,一如往常。
她先就上次他推荐的书表示了感谢,然后询问了几个看不明白的地方。他很详尽地回答她,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语速平缓,每一句话也都尽量解释得清清楚楚,在她忙着记要点的时候,他会很体贴地停下来等或是再重复一遍。
讲完这些问题后,他还把自己平时写文章时查资料的方法都教给了她,仔细地告诉她哪些工具书更好用,哪个网站有更全面的数据库。虽然说查资料是历史系研究生的必学课,但是水平却是参差不齐的。经他一指点,笑初才知道自己在基本功训练上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不免有些脸红心跳。
在他们的谈话中,他一直不忘向她强调一点,那就是要了解国外有哪些相关研究,他说,“你可以不同意他们的学术观点,但是你一定要知道,别人研究了什么。”
这个观点其实是老先生们一向反对的,他们总是固执地认为,研究中国历史只有中国学者最有说明力,外国那些所谓的专家能知道什么,不是中国人便总是隔着一层,他们连中国话都说不好呢,还能参透几千前的中国人在思考什么?但是笑初知道,身为一个年轻的学者,在如今的国际交流时代,一味地闭关自守也是不对的。
所以秦木石的这番话真是又一次让她震动了,她听着,觉得心里越来越明朗,也越来越感激。
最后,结束这次通话前,笑初向他表示谢意时他主动说,“有时间你可以把写好的部份先拿给我看看。”听了这话,笑初快乐地几乎要跳起来了。他对她居然这样好。这真是让她意想不到。
后来,他们又通过几次电话,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通话时间却越来越长。当然通话内容还是谈些与课题有关的事。
笑初很喜欢听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喜欢听他在电话的那一端低低报出自己的名字,每当此时,她的心就会变得异常柔软,仿佛春风掠过一般地漾着温暖。以至于后来,她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先喜欢上他这个人还是先迷恋上他声音的了。
慢慢熟了之后,他们在电话里会聊上很长时间,有时候,谈完论文,还会讲一些最近看的书。秦木石的阅读量极大,每次都会介绍笑初看几本书,大都是他自己正在看或是刚看完的书。凡是他提到的书,笑初总会立刻记下来,第二天去图书馆借,或是到书店买回来,她总觉得,他看的书她是一定要看的。因为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是好的。
这样,笑初沉浸在忙碌并喜悦的生活中,一晃又是几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