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十九章(1 / 1)
丹尼尔的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他毕竟喝了酒,我劝他不要开车,可他坚持要开,我也拗不过他。
这是我第一次坐丹尼尔的车,和严嘉的东洋车不一样,丹尼尔的车很大很酷,车内到处可见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比如汉堡形状的纸抽、胡萝卜造型的车备备用伞、扇贝做成的CD碟片盒等等,都是他四处旅游的时候所收集的,看着这些,我觉得丹尼尔真的是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啊。最特别的是放在驾驶台上的香水盒,金色郁金香花朵形状的底座上,用花蕊托着一个晶亮透明的盛着冰蓝香水的小姑娘,我仔细辨认,这小姑娘不正是迪士尼卡通打造的安徒生笔下的拇指姑娘么?我偷偷打量着这尊香水,斜瞥了眼专心开车的丹尼尔,想起了BBS上关于拇指姑娘的那件事,但还是选择了什么也没问。
“晚上没怎么吃,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他突然问道。
我摇摇头,“饿倒还好,就是有点累,回去休息下就好。”
“明天还有课吗?”
“有!哎……而且毕业论文也催得挺紧。”我苦着脸问,“你给你的学生也会布置这么多这么变态的毕业作业么?”
他低笑,“不会。”
“那我去给你当学生吧。”
“但是,我们的学生,呃,作业可能更……那个词怎么说,更变态,呵呵。”
“切——丹尼尔,连你也耍我。哎——不过,我真的好累。”我朝前伸出双臂,伸了个懒腰。
他腾出一只手揉揉我头发,“干嘛要那么累呢?”
我调皮推开他的手。他自言自语般淡淡开口,“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爱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车座里闭目养神。
“华逍他们……真的是下个星期回美国?”我问。
“嗯,难道想一起去?”
我坐起身正色,“这话谁都可以说,可是,丹尼尔,你这么说就……”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去参加婚礼呢?桑岚,他这次回去,应该就要准备结婚了。”
“结就结呗,我才没那么多钱去美国。我不也要结婚了么?他不来参加我的,凭什么我就要去他那边?再说,参加婚礼的话,我还得白白搭上礼金呢,”我复又看向他,“……是他叫你来请我的?”
他犹豫半晌,“可以这么说。”
“那我可不能给你这个面子了。”
他笑看我,“不去就不去,我支持你。”
“诶,丹尼尔,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吧,怎么样?你真的老大不小了。”
他笑了起来,“好啊。”
我来神了,“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努努嘴,我顺着方向看去,他指着的正是那座拇指姑娘的香水台。
“………………姆,拇指姑娘?”我心虚问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他神态自若,这倒弄得我有点如坐针毡。我们心里都明白,他已经不止一两次给我起拇指姑娘的外号了。
“呃……来个现实点的,哪里,哪里去找这种童话女主角嘛。”我隐约觉得有点脸热。
丹尼尔只是笑着瞟了我一眼,不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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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把我送到楼下,直到我上到楼梯口才见到他离去的背影,想起刚才车里的话,心里又后悔又难受。一面后悔自己不该去揽那媒婆的活儿挑起这个话题,一面又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可他在这么下去怎么行,再过两年,丹尼尔就三十了,他单身这么多年,难道一直都是在等我?可是,如果不出意外,毕业以后,我和严嘉就要结婚了,若他真的是在等我,那这么多年的等待成空,他又该有多难受。
我刚一开门,手机响了起来,我以为是丹尼尔,看号码发现是华逍,我又把响着的手机塞进了口袋。
秀秀洗完澡出来,正那我的洗脸毛巾擦头发,我刚要抗议,她倒先抗议了,“桑岚你电话,接啊,怎么不接呢?”
我也觉着吵,干脆按了拒听键,接着进了洗手间准备脱衣服洗澡。
洗手间外的秀秀却突然义愤填膺了起来,“是华总?!!桑岚,你怎么能不接华总的电话呢?!还给人家按了,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能想象她怒指我的画面,有气无力哀嚎一句,“明秀!不要动我手机!!!”
我怕她又给回拨回去,待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好半天后,见秀秀没再有异常动静,我才放心打开莲蓬头冲起澡来。
热水冲打在身上很舒服,能洗去一身的疲倦烦恼。但身体深处的那种不适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也许是身体不适感的肆虐,在某一个瞬间,脑中竟闪过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死亡。每次洗澡的时候,我都喜欢胡思乱想,有时候很多好的广告构思都是在这样全身心放松的时候酝酿出来的,可今天,我竟想到了死亡。
十八岁那年,在爷爷的病床前,泪眼朦胧的我亲眼看到爷爷呼吸一点点消散,身体渐渐变冷,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知死亡。看着挚爱之人的生命渐渐远去却无能为力,那种虚弱感,痛彻心扉,从那以后,特别是堕胎后身体异常虚弱的那段日子,迷糊中的我便也常常会出现一种幻想,自己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那里有着我想抓却始终抓不住的东西,一次次看着那说不清道不明、似有形而无形的东西膨胀、靠近,却又一次次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消逝,病痛中,令人无端地生出巨大无力感和空虚。都说人死前都会产生幻像,当我死的时候,脑中的幻想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是,那死亡本身,原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我依然怕死,四年前最痛苦的日子里,我都没有勇气选择用死亡来解脱,我一直告诉自己,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挫折过后我将会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不想死,因为我觉得我还没有活通透,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单薄无力。
那时候,我把握住了自己的生命,却牺牲了腹中那个无辜的小生命。打掉他的时候,他才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三个月,医生说那个时侯的胎儿已经开始有脑和心脏的发育了,当他被母亲无辜杀死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疼痛呢?小宝宝是不是也会恨?恨他无情的爹和无情的娘。如果我愿意再多受点苦,坚持把他生下来,那该是多么聪明可爱的一个漂亮宝宝。只可惜,那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不是时候。
这么多年,我可以彻底忘掉和华逍的那段恩怨纠葛,却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孩子,在那个荷塘边的初夏夜晚,悄悄来到我身体里的小小胎儿。热水顺着头顶往下流,我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泪。
意识渐渐有些恍惚,腿软了下来,我隐约是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我仿佛用了仅有的一点力气喊了一声秀秀,然后好像就晕过去了。
再次醒的时候,我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身上裹着被子,秀秀正死命地掐我的人中,疼得我想掐死她。
我哑着嗓子喊道,却只有力气发出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秀秀,别掐了,没病死倒被你掐死了。”
“你还有力气开玩笑?桑岚,你吓死我了!”秀秀双眉紧蹙,终于舒了一口气。
我扯出一丝笑,她把我被子往上拉了拉,“别说话,你脸白得跟纸一样。对了,要不要起来穿件衣裳?”
在秀秀的帮助下,我费力地套进了一件圆领睡裙,额上冒出了一圈冷汗。
“秀秀,要是我刚才死在里面了怎么办?”
秀秀给我擦汗的手抖了抖,瞪了我一眼,“那你就是玛丽莲梦露第二。”
我皱皱眉,表示不解。
“一具裸尸。好了好了,别吓我,累了就睡会儿。”
我点点头,也真的是太累了,便安心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