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琴书相得（1 / 1）

这是一段何其宁静的日子！

展墨玉自从知道了凤兮的身世之后，对这个秉绝代之容貌，身世却极其可怜的女子，充满了怜惜，只是他生性冷漠，喜怒从来不形于色，表面上仍旧淡淡的。

凤兮自从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原来的娇痴一扫而光，数日之间从一个无邪少女，成长为端庄的倾城丽人，甚至眉宇间常有一抹淡淡忧愁，她刻意远离展墨玉，偶然遇上也会红着脸迅速躲开。

展墨玉本来在凤兮康复之时就要送她离开，但是凤兮眉宇间的忧愁却使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天，凤兮脸色微红站在展墨玉屋前，徘徊不去。展墨玉心中好奇，问道：“你有什么事？”

“以前聆姐姐答应过我，”凤兮脸上霞飞，声音细微，“她说要教我认字，以后就能看书了，书里面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可以增长见识。”

展墨玉淡淡一笑：“这个容易。”怪不得这几天她和群鸟玩闹时，好像总有心事，大概是看到自己时常翻看医书的缘故，动了好学之心。——自从凤兮身子好了之后，便招来了成千只各色鸟儿，展墨玉听任她在谷中与群鸟相伴，并不干预。

展墨玉找出几张描红格子，指点着凤兮学写字，最初的几个字歪歪扭扭不成形状，一天之后，居然间架端严十分工整了，他暗中称赞此女心性聪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说道：“照这样练下去，很快就能看书了，练字不能怠惰，越勤奋越好。我这几天有点事，你先自己练着，我出谷一趟，回来可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凤兮低垂着有些泛红的面靥，却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既然要学，自然要学出个样子。”仍旧专心练字。

展墨玉漠然点头，眼光中却大有温暖之意，——立刻收拾行装出谷，竟然没有一刻停留。来到万花坳之外，驻足回首，凤兮并没有跟来，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有些酸酸的。不过此时还有要事，不暇多想，打马疾驰而去。

他走后不久，万花坳中冲天飞起一只白鸽，在半空一个盘旋向西南飞去。

半个月之后，展墨玉带着一身风尘，回到万花坳。刚一踏进花海，就听见几声不成曲调的琴声，他循声找去，却见凤兮盘膝坐在一丛白蔷薇之旁，膝头放着自己那架古琴，一面拨弄一面低声说道：“为什么我弹出来这么难听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展墨玉一惊：难道谷中来了他人？定睛一看，凤兮身侧有一只绿毛鹦鹉，原来她是和这不会说话的鸟儿对答。

连日来他总是担心凤兮会不告而别，或者伤势有了反复，这时所有的担心都成了多余，心中一喜，脱口说道：“你没有学过，自然弹不成曲调。”

凤兮一惊，撇下瑶琴，闪身进了花丛，逃跑般回她居住的木屋去了。看着花枝一路颤动，展墨玉心中一阵温馨：这个女孩子原来竟是这样害羞。

次日，展墨玉在万花坳凉亭之中焚了一炉香，临风抚琴。只是这一次的琴声远没有不久之前冲淡平和，显然心中有事。略一斜眼，便即看见黄花丛中那一角白衫，于是朗声说道：“五音是为宫、商、角、徵、羽。”双手一按，原来的琴音顿时断绝，重抚琴弦，道：“这时宫弦。”他一路慢慢演示，凤兮也渐渐从花间走了出来远远观看。

展墨玉突然顿口，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扬长而去。

凤兮看他果真走远，这才在琴上辨认琴弦。只是刚才站的远了，看的不是很仔细，那根宫弦就没有找对，羽弦也错了，只是她不肯去问展墨玉，而是自行摸索，小嘴微微撅起，一副倔强神态。

突然展墨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要是想学琴，总是这样害羞，那可是学不会的，没有师父手把手地教，你想学成抚琴，一个字：难！”

凤兮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双手一抖，差点把瑶琴摔到地上，可是眼睛里却慢慢含了泪。

展墨玉本来负手而立，等着凤兮来请教，却见她突然大有伤心之色，心中一疼，忙问：“怎么了？你觉得我不配给你当学琴的师父？”

凤兮咬住了下唇，慢慢说道：“我……我痛恨‘师父’二字！”声音虽低，却充满了怨恨。

展墨玉立刻想到了那个意图强暴凤兮的灵光道人，忙道：“那就作琴友也无不可。何况我的琴艺也并非极高。”说着坐在短几之前，重新演示，绝口不提拜师之事，只盼她能迅速从伤感中解脱出来。

这样过了十几天，凤兮居然能够弹奏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只是展墨玉这些天来总是心神不定，好几次弹错了曲调，凤兮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问完之后，白玉般的脸上红得如同涂了一层胭脂，低下头不敢去看展墨玉。

展墨玉一声长叹：“这件事叫我好生为难！”这一天就关在了自己房中，再也没有出来。黄昏时分，凤兮在他门外站了一会儿，闻到了冲鼻的酒气，和沉沉鼻息，知道他酒乡路稳已经醉了。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沉的笑意。缓步离开。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鸦鸣。凤兮脸上寒光一闪，向展墨玉的木屋投去一瞥，一声唿哨，那乌鸦便向谷外飞去，她身形如燕也向谷外飞掠而去。

万花坳之旁半里之处，有一堆天然乱石，高者过丈，矮的也有一人来高，此时山石之上乌压压栖满了乌鸦，一个全身漆黑的人正在翘首观望。待看见凤兮白色的身形，他的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

凤兮在这人身前一丈之处站定，冷冷说道：“巫夜沉，你好大的胆子！”

巫夜沉争辩道：“属下担心公主的安危也有错吗？”

“哼，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亏得今日展墨玉大醉，否则本宫数月来的辛苦就此毁于一旦！”她凤目生威，巫夜沉垂下头去不敢再说。

凤兮游目四顾，此处与万花坳之间隔着一道突出来的石峰，也算隐秘，冷声道：“你这顾前不顾后的毛病再不改改，迟早大事会坏在你的手上！”

巫夜沉抗声道：“公主只身入险地，我们做臣子的怎能不担心？”

“你担心的方式就是阻挠我的复国大计，是不是？”凤兮逼视过来，周身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冷意。

巫夜沉倒退一步，后背抵上了一块大石，双瞳在夜幕中如同两粒宝石，却闪烁着不知所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