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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高跟鞋与热可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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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餐桌上摆放着一只小小的玻璃鱼缸,缸里有水,水里却没有鱼儿游动,只有数枚色彩斑斓的鹅卵石,从中生出一支柔嫩的绿萝,叶片懒懒地耷拉在鱼缸外,叶尖微微卷着边儿。

贵宾候机室里,边江柳端着一杯热可可,独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看着那抹慵懒的绿色出了神。最初她不停地看表,却发现距离登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她便开始观察桌上这支绿萝,直到手中的可可逐渐变冷。最后她抬起头来。明亮的玻璃窗外,一架刚刚起飞的客机轰轰隆隆地飞过,给天空留下一道美丽的伤痕。

她呆呆地看着,又出了神。往事就趁此时浮现眼前,像被丢了石子的水面一样,搅成了一荡又一荡的碎波。

PART Ⅰ

黑色的高跟鞋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啪”的一声,甩在了敞篷车的车尾。车子本来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了,又“唰”地刹住。车上的男人回过头,开口就骂:“你TM有病啊?”

“你才TM有病!去死!滚!——”

紧接着,另一只高跟鞋也随着一连串的污言秽语飞了出去,这一回直接落在了车子的前座上。

车主骂了一句娘,捡起那只鞋,随手甩到了路的另一边。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纠缠下去,敞开的车篷缓缓闭上,车主人一脚油门,车子“嗖”地开跑了,只留下一团废气和高跟鞋主人的骂骂咧咧。

就这样骂走了不知第几任男友,边江柳叉着腰,光着脚站在大街上。虽然这条窄窄的马路并不算热闹,经过的行人车辆也不算多,但刚刚那场闹剧还是引来不少旁人的侧目。更何况在这样的大冬天里,她那“美丽冻人”的打扮着实惹眼:两眼化着风行一时的烟熏妆,指甲油也相应涂成了黑色;酒红色的卷发扎成高高的发髻;一件单薄的V领线衫,脖子上一条纯装饰用的满是窟窿的围巾,外头罩着件玫红色的薄款棉服;一条蓝黑色的小脚牛仔裤;光脚穿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在它们被她扔出去之前。

边江柳怒冲冲地站在街边,身旁不时有人对她行注目礼,她不依不饶地一个个瞪了回去。一辆车从面前驶过,带起一阵风,她不由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感觉到寒意入侵。天地良心,她绝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她只是在暖气房里呆惯了,出行又总是有车接送,哪里想得到自己也会有在冷风中哆嗦的一天。

她的其中一只鞋,就落在不远处,而另一只鞋却不知掉在了马路对面的什么地方。边江柳只觉得心中无比抑郁,脚底更是冻得快要僵掉了。被冷风一吹,怒气也不由下去了一半。

就在此时,她无意中一回头,看见身后有一个人正看着自己。那个年轻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厚厚的毛线围巾,看上去一副保重的模样。边江柳正是冻得够呛,一看此人的打扮就觉得极不顺眼,于是剩下的另一半怒气,正好冲着这个倒霉鬼发作起来。

“你看什么看?看鬼啊!”她怒冲冲地向他吼去。

身后是一家美发店,那个倒霉鬼的羽绒服里正穿着这家店的制服。他一直在店门外张贴宣传海报,恰好把刚刚的事尽收眼底。边江柳这一吼,他倒也没生气,反而向她走了过来。

“你的鞋掉花坛里了,我去帮你捡回来吧。”他说。

本以为就是个看笑话的人,没想到他竟会多管闲事,边江柳不由愣了。

“你可以到店里等一会儿。”说完,他跑过马路对面,从花坛里捡回了她的鞋。

边江柳当然没有进美发店。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人提着她的一只鞋,从路对面跑了回来,又捡起了不远处的另一只鞋。

现在两只鞋都好好地摆在了面前,边江柳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把鞋穿上。

“谢谢……”她的怒气这下子全都没了影儿,心里还觉得有些羞愧,说话声音也细声细气的。

“不客气。”他微微一笑,接着又转回店门口,继续做自己的事。

边江柳愣愣地从身后看着他。他的个头瘦瘦高高的,留了清爽的短发,双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后颈的曲线很好看……其实他的脸也长得挺好看的。

边江柳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发现自己竟一直盯着人家看。

不过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做完了事,已经回到店里去了。

边江柳又愣了一会儿,然后几步走到美发店前,推门而入。

“剪头吗?”

边江柳从镜子里看着站在身后的他。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但和其他伙计那种职业性的微笑不同,他的笑容恬淡平和,让她觉得十分温暖。

她点了点头。

“想要什么发型?”

思索几秒,她抬起头,指了指贴在墙上的一张海报。那是平头时期的范晓萱。

“比她短……不,干脆剃光吧。”

听见这话的人都有些惊讶地望向她。惟独她身后的人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从镜子里看着他,见他也望着自己。

“你确定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剪吧。”

他点了点头,没再提出异议。

这下她反倒觉得奇怪了,“你……你不阻止我吗?”

他不由笑了,“你希望我阻止你?”

“不是……我早就想试试剃光头,可每次发型师都会阻止我,说女孩儿怎么能剃光头,教训我一大通……”

他一笑,取下她的发绳,把她长长的酒红色卷发放了下来。两只大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按了几下。

“你的头型很好,就算光头也会很好看。只要你自己能接受,我是不会阻止的。”

“……我刚跟男朋友分手了。”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他在镜子里看着她,没做声。

边江柳沉默了一会儿。“我就想换个自己想要的发型。顺便换换心情。”

“三千烦恼丝啊……”他温和地笑笑,“交给我吧,我帮你剪了。”

……

PART Ⅱ

“我的经纪人被我气得半死,把我臭骂了一顿。可是,我的心情却是好得一塌糊涂……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一件事能由我自己决定。穿什么戴什么用什么,怎么化妆,怎么饮食,怎么健身,全都得听别人的,就连留什么发型,都不能自己说了算。那次我把头发全剃没了,感觉真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光是外表,就好像……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不开心,全都剪掉了。”边江柳幽幽诉说着。她沉浸在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中,脸上流露出少见的快乐神情。

她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只低着头,搅着杯中的热可可。可可飘出阵阵芳香。

这是一家小小的西式餐厅,边江柳坐在临窗的位置,向着窗外望出去。在马路的对面,是那家曾经的美发店。如今时过境迁,美发店早已搬迁,那家店面也几经易手,现在成了一家童装店。可边江柳仍是盯着那家店看,好像还能在那里望见过去的影子。

“后来我才想到,不该把头发全剃光。要是留着头发还能经常去剪个头,做个保养什么的……可惜我剃得一根不剩,连去美发店的理由都没有了。每次还得现编理由才能去找他,想想都快后悔死了。”回忆起过去那个带点孩子气的任性丫头,她不由笑起来。

对往昔的留恋和追忆,让她的脸上闪现出一抹幸福的光彩。今天的她以优雅的淡妆示人,与数年前相比,平添几分成熟气息。她伸手抚一抚披散在肩上的黑发,这个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被她对面的人看在眼里。可他仍是不吭声,只放下勺子,将可可一饮而尽。然后搁下空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感觉到了他的沉默和冷淡,边江柳转回头来看着他。

“……你生气了吗?”

他不做声。她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老在讲他的事……”

仍是没反应。

“……苏幕,我是不是很过分?”

“你是很过分。”苏幕沉声说。

边江柳看着眼前的人。他沉着一张脸,英挺的浓眉紧蹙,让他的面色显得异常严肃。天生带笑的嘴角此刻紧抿着,向下弯出一个不满的弧度。他的脸很有棱角,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意味。被夏季的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到这个季节略微养白了些,但仍能隐约看出眼睛下面墨镜留下的印子。他和那个人有太多不同,但也有一些相似之处。那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眸又黑又亮,总是闪着灵动的光,能让人感觉到隐藏在其中的智慧、幽默、大度和无畏。这双眼随时充满了令人心动的危险魅力,无论是在他爽朗大笑的时候,还是严肃认真的时候,或是全心全意注视着她的时候——比如现在。

边江柳避开了他的目光。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双眼迷惑了,才会鬼使神差点了头,答应与他约会。可她不愿再这样下去,她决定把话挑明。

“我早就告诉你了,我还爱他,我忘不了他。可是你说没关系,你不介意,你说我可以对你无话不谈,哪怕是他的事……现在你又说我很过分!”

“你是很过分!”苏幕厉声说,“我说我不介意,是因为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慢慢忘掉他,去接受其他人……就算不用把他忘了,至少你可以在心里给别人留出个位置吧。可是你连试都不肯试,整天沉溺在回忆里过日子,你觉得有意思吗?”

他说话竟是如此尖锐,这让边江柳很接受不了。

“我就觉得有意思怎么了?我本来没想再谈恋爱,是你自己腆着脸硬要追我!你追不到手怪谁啊,怪你自己没本事!”

怒气终于抑制不住地浮现在他的脸上,“边江柳……你真的很过分!”

“我本来就是这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口闭口都是他,简直就是怨妇!你还把他当宝,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

此话一出,边江柳顿时瞪大了眼,一股怒气冲昏了头脑。她端起咖啡杯,一甩手,将剩下的半杯咖啡冲他面门泼去。但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了,手有些发抖,再加上苏幕眼疾手快地侧身一避,边江柳这一下泼偏了,小部分咖啡落在他的手臂上,弄湿了毛衣的袖口,大部分则直接洒到了地板上。

看来电视剧里的桥段还真是不太好学。

两人的举动已经引起了餐馆内众人的侧目,苏幕也被她气得够呛。

“边江柳!你干什么?”

“谁让你这么犯贱,有本事别追我啊!”

苏幕死死地瞪着她。“没错!是我犯贱,明知道那女人心里有别人,可我还是爱她!”

他说得很大声,更多的人开始朝他们这边看来。边江柳直咬牙。“你……别动不动就爱啊爱的行不行?”

“你怕什么?我爱你,不能说吗?”

边江柳不由气结。每次一见他用如此认真的表情宣布他爱她,她心里就乱得要命。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讨厌如此直言不讳毫不婉转的表白方式吧。

“你别说了行不行!”她咬着牙,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苏幕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一名服务生小心翼翼地送来餐巾纸。苏幕把衣袖上和手上的咖啡擦干净。

“我明白了。我知道我做什么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我还是少犯点贱吧。”他站起身,甩下几张热饮的钱,“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餐厅。

没想到他走得那样决绝,边江柳不由得跟着站了起来。她看着他推门出店,越走越远,竟然连头也不回一下。她在原地呆愣了半晌,随即抓起手包追了出去。

苏幕正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忽然感觉脑后生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后背已经猛地挨了一下。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所有的力道都被外套卸去了,但苏幕还是被这突然袭击吓了一大跳。他猛然回头,吃惊地发现偷袭自己的是一只白色高跟鞋!而在他身后不远处,边江柳仍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并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站立着——另一只高跟鞋仍穿在她的脚上。

“你干什么?疯啦!”苏幕不由怒从心头起。

“骗子!”边江柳大声骂道。

“……什么?”苏幕既恼火又迷惑,“你说谁是骗子?”

“你不是说爱我吗?既然爱我,为什么受不了?为什么要逃走?”

苏幕拉下脸,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沉声道:“你是不是傻?就因为爱你我才受不了的!你这都不明白?”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接受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过去!”

“你白痴啊,什么叫嫉妒你知不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还能若无其事?那叫爱吗?那不成孙子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可以不在乎其它事!那才叫爱!”

边江柳固执地坚持己见。苏幕盯着她不再说话。两人在寒风中僵持了几秒,然后苏幕似乎放弃了。

“随你怎么想……”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边江柳一咬牙,手脚麻利地又脱下另一只鞋。不过还没等她甩手往他脑袋上扔,他忽然猛地回身,大力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这么暴力?”他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边江柳哼一声,抽回了手。“给我把鞋捡回来。”

苏幕一愕,“……什么?”

边江柳双臂在胸前一抱,高昂着头,一副颐指气使的女王模样。“你不是说爱我吗?怎么了?这么点事都不能为我做?”

苏幕不由瞠目,“我才没空陪你玩儿……”

“……你就是比不上他。”

一听这话,苏幕顿时一脸凶相,恶狠狠地瞪住她:“别拿我跟他比。他根本就不爱你。”

“他不爱我,可他会为我这么做。他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自己离开。”边江柳别开脸,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然后她又转回头,盯住苏幕。“你呢,你会怎么做?”

苏幕沉下脸,默然片刻。然后在没有半点预示的情况下,他突然采取了行动。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往她腿下一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边江柳猝不及防,吃惊得差点惊呼出声。

“你干什么?……苏幕,你……快放手!”

边江柳个头不矮,年纪也不小,竟被他来了一个“公主抱”,而且她两只脚都还光着,手上只拎了一只皮鞋。那场面真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她使劲挣扎,可他的力气竟大得不可思议,两臂紧紧地禁锢住了她的行动。一开始的高声呼喊变成了小声求饶。

“苏幕,你……放我下来……”

“别乱动!把你摔了!”

苏幕厉声一喝,边江柳果然不敢动了。

然后苏幕全然不顾路人惊奇的目光,抱着她走回刚才的小餐厅。餐厅里的人好像看西洋镜似的盯着他俩瞧个不停,甚至还有人开始四处张望,自以为能发现藏在暗处的摄像机。

苏幕走回刚才的老位置,将边江柳放到椅子上。

“坐好,别乱动!”他一手指着她吩咐道,神情严厉得好像父亲教训女儿。

边江柳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一声都不敢响。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步走出餐厅,从路边捡起了她用来偷袭他的那只鞋。

回到餐厅里,苏幕手里拎着她的鞋,面色严肃地盯着她看。边江柳竟觉得一阵心虚,正想说声谢谢伸手去接。没想到苏幕却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然后,替她把两只鞋都穿上了。

“这么冷的天,还穿单鞋,不怕感冒。”他低声说。

边江柳呆愣愣地垂着脑袋,看着他替自己穿好了鞋,那感觉真像个处处有人服侍、时时被人疼爱的公主一般。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一时间,她竟产生了一种想要将他搂进怀里,揉一揉他的黑发的冲动。

然后他抬起头来,“下次你再这么玩儿,我就把你扔河里。”他的表情和语气依然那么严肃,可目光却恰恰相反。

这一次边江柳没有移开视线,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无法避免地跌入到那双眼的深邃与温柔中去了。她盯了他半晌,忽然意识到他此时的姿势,竟像是求婚场面一样。她被自己这个念头给逗笑了。

苏幕见她忽然发笑,不由一愕。又见她对着他勾勾手指。他于是凑上前去,她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苏幕正自愕然,却听她在耳边轻声说:

“咱们能走了吗,好丢人……”

苏幕一愣,也忍不住笑了。面对周遭的目光,他满不在乎地站起身,牵起她的手,两人没事儿人似的晃悠着出了餐厅。

“我说,下次我再发脾气冲你丢东西,你真会把我扔河里吗?”

“难说……”

“你敢!”

“……这不是还得先找条河嘛!”

……

这一路上,两人牵着的手再也没松开过。

PART Ⅲ

第一次见到苏幕,是在苏艺大厦二层的剧场里。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手里拿着对讲机,一会儿指挥安装布景,一会儿指挥灯光定位,一会儿调试音响设备,从台上窜到台下,从这头蹦到那头。边江柳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座位上,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在舞台上来来回回忙个不停,就像一个兴奋过度的孩子——准确地说,更像只猴子。

最后,他终于有闲暇走到观众席,来到她的面前。

“你好。边江柳是吧?常听边叔叔提起你。”

他向她伸出手来。边江柳应付地跟他握了握,惊讶地注意到他的手心里竟然生了老茧。她而后想起曾经听人说过,他最开始学习舞台美术的时候。是从学木匠做起的。

他冲她爽朗一笑,“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吧,别客气。”

边江柳不大感兴趣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看上去对她的冷淡不怎么介意,也并不费心跟她客套,只冲她一摆手,随即又跑回台上去了。

边江柳望着这个充满工作热情的年轻人——苏氏家族的独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其实她的父亲也常常跟她提起他。只不过他一直在各地跑,学习舞美、导演和管理,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她知道她的父亲早有意与苏氏集团拉近距离,而自己就是他手中最好的筹码。

就因为这一点,她对眼前这位富家子并无好感。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明确地拒绝父亲的明示和暗示。边枫出国求学,边桐离家独立,只有她还留在家里,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然后有一天,她突然想要接触一下T台以外的世界。于是在父亲有意无意地安排下,她通过一位熟识的导演介绍,来到苏艺了剧场。这里近期将上演几出舞台剧,导演安排她跟着舞台监督学习一些舞台演出的基本常识。

而那位舞台监督,就是苏幕。

这就是他俩相识的经过,可以说是波澜不惊,毫无出奇之处。

“边江柳……边江柳……”

第一次请她吃饭的时候,苏幕像个神经病似的反复念叨她的名字。“你的名字怎么这么有诗意。谁取的?”

“我妈。”边江柳索然无味地应付着他无聊的问题。既然没话好说,谈论名字倒也不失为一个可以东拉西扯的话题。“你的名字呢?”她问。

“我爸起的。”

“……你爸喜欢苏格兰牧羊犬?”

他大笑。“他要是给我取狗名儿,那不是骂他自己么!”

“我知道了……是取自古诗吧,苏幕遮?”

“那是词牌名……”

边江柳白他一眼,不说话了。

他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又问:

“你喜欢哪种舞台剧?话剧?舞剧?戏曲?音乐剧?……”

“……没特别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跟剧组?”

“想学点新鲜东西。”

“其实你干模特儿这一行这么久,也比较有经验,何不考虑往这方面发展?”

“我不想一直干这行,想找别的出路。”

“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算是出路吗?”

边江柳一愣,抬眼望他。他盯着她看,目光灼灼。

“你对自己干的这行很感兴趣?”她反问。

他一笑,点点头。“是啊。”

边江柳瞥他一眼,“舞台监督有什么好,辛苦活儿,什么破事儿都得管……”

“我可能就喜欢管破事儿吧。”他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她的嘲讽。

边江柳不说话了,她知道他是那种用言语攻不破的人。直到他点了一杯热可可,她才忍不住再次开口:“你喜欢喝甜的?真少见……”

“这个味道很温暖,有家的感觉。”

边江柳再次无语。

他冲她笑笑,突然说:“我还没有看过你走秀呢。”

“哦……下个月会有一场秀吧,就在你们苏艺大厦。”

他点点头。“我知道,我是舞台队的。”

边江柳再次瞥他一眼,发现他在对自己笑。

“我能去看吗?”他问。

“……我能不让舞台队去吗?”边江柳反问。

他一边喝着温暖的热可可,一边微笑了。

就是那场时装秀之后,他开始追求她。但在她的记忆里,那是自她从业以来最糟糕的一场秀,她出了洋相,丢了大丑,在近百人面前摔倒在舞台上。她自十几岁就开始走秀,还从未出过如此重大的失误。她简直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舞台上爬起,坚持走完了最后一段T台,然后仓惶逃回了后台。

真是一场噩梦。

只因为她在前一天见到了墨如深。

在那场业界的聚会上,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而他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憎恶自己的怯懦,怯懦到连上前问候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她彻夜未眠。第二天起床时头晕目眩。见她精神萎靡气色不佳,所有人都劝她不要上台。可她仍固执地坚持演出,仿佛这是上天对她的一次考验。

直至跌倒在T台上。

演出结束后,她把自己反锁在单人化妆间里,任凭门外如何拍打吼叫也不理不睬。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泪冲花了妆容,蓬头乱发,失魂落魄,那副狼狈样不像一个人,倒像一个鬼。永远骄傲美丽的边江柳,竟然也有这一天——她简直能听见隐藏在门外那些焦急呼喊之下的议论声。她随手抄起一只化妆盒,朝镜子砸了过去。

哗啦啦——

门外的拍打声更响了。她颓靡地倒在化妆间的矮沙发上,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直到门口传来苏幕的声音。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破门而入,一见她的模样,立刻反手又将门在身后锁上,把惊愕莫名的众人挡在了外头。

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可她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只想让他出去。喉头嘶哑疼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感觉他伸手来拉自己的时候,她甚至还踢了他。

可他还是制服了她,他拥住她,将她的头强行按到胸前。然后她便闷进他的怀抱里,任自己不停抽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悄然无声,她才逐渐清醒过来。她发现他坐在矮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搂着她。而她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他立刻起身将她放在了沙发上,用一条毯子将她裹住。

“……外面的人呢?”她垂着眼闷了好久,终于开口发问,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公鸭嗓子一样喑哑难听。

“走光了。”

“……很晚了吗?”

他笑笑。“散场了,打烊了,关门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地说着,像是在给她讲故事似的。

“嗯……”她应了一声,只觉得很难堪。

然后她闻见一股暖暖的芳香。好像小时候妈妈哼唱的摇篮曲,将她轻柔地包裹其中。

看见他把一壶热可可递到她面前,她不禁惊讶万分。

“……哪儿来的?”

“我随身带的。”

“真的?”她不大相信。

“我妈总给我准备着。”

她不由叹了声:“你妈妈真好。”

“她说了,这壶是给儿媳妇准备的。”

她愣了。他却一脸正色。

她只得笑笑,把这话当作玩笑。可是眼泪却又紧跟着落了下来。

“……你病了。”他的手轻抚她的额头,“喝点热的,我送你回家。”

她点点头,将热可可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就是那场时装秀之后,他开始追求她。

而在高跟鞋事件之后,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

PART Ⅳ

苏幕摔伤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边江柳正在后台生着闷气。结果一名剧务跑过来告诉她,苏幕从台上摔下来了。边江柳难以置信地呆愣了两秒,慌忙跟着那名剧务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的后台,险些绊倒在一堆纠结的电线中间。

舞台的中间搭建起一座旋转高台。苏幕身体力行地爬到上面进行最后一次安装检查,可也不知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一向谨慎的他竟忽略了头顶正不断调整位置的布景架。等他注意到时,只来得及下意识往后一躲,结果一脚踏空,摔了下来。

边江柳听那剧务结结巴巴地说着事发经过。舞台上,几乎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围拢在他的周围。她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他仰面朝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边江柳惊慌地注意到他脑袋底下渗出一点深红色的暗影。

她不敢碰他,只怕他摔坏了哪里。心里慌得全然没了主意,只得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苏幕!苏幕……”

结果他还真的轻声应了。她一定神,见他睁开了眼,有点迷糊地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她。然后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动了动,想要起身,却换来一声低低的□□。

“别乱动!”她大声叫道。眼里却一下子涌出泪来,扑簌簌直往下掉。

苏幕斜眼看着她,“干吗……我还没死呢……”

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边江柳恨不得一巴掌抽了下去。

他却像是看好戏似的,嘴角反倒挂了点笑意。

在病房外等候诊断结果的时候,边江柳对今天发生的事后悔不已。

就在他摔伤之前,他俩在后台结结实实吵了一架。起因说来也不新鲜,无非又是为了他想娶她而她就是不嫁这个老话题。本来这个问题苏幕每隔几天就要说上几回,每回都是半真半假随口玩笑。而边江柳也有她的挡箭牌,那就是先立业后成家——她已经开始策划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模特儿公司,需要全副精力投入其中,自然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这确实算得上是个好理由。

可要命的是就在前一天,边江柳竟然在苏艺大厦遇见了那个曾经令她脸红心跳、魂萦梦牵,最后又让她尝尽痛苦滋味的人。

那人原本是到苏艺大厦见一个客户,谁想竟与旧人重逢,免不了一番寒暄问候。见他脸色不好,她便陪着他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两人简单聊了些近况。那人还是老样子,只是更加成熟稳重,也更加憔悴清瘦,独自在商海打拼,并非易事,可他提起这些来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的微笑也还是老样子,让她那颗心微微颤动,又阵阵刺痛。一向桀骜不驯、大胆放纵的她,唯有在他面前,始终像个情窦初开的傻丫头,有时竟会紧张到连话也讲不清楚。

边江柳一向知道自己从未真正放下,如今再度相见,更加证实了她的心事。她原本想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永远不再见他,永远和他无关。

但现在看来,她恐怕是做不到的。

那之后的几天,边江柳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而她再会旧情人的事,很快便被苏幕知道了。他自然十分生气。

原本边江柳对苏幕是有些抱歉的,但她又觉得不至于。别说是旧情人,就算是前夫,也不能不让人说话吧?可苏幕却骂了她,说她没有脑子,也没有心。

边江柳这样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半点委屈。就为了这,两人在后台大吵了一架。

要是边江柳知道这事儿竟会影响苏幕的心情,导致他出意外的话,她是绝对会骂不还口、任他发脾气的。

可她又不是半仙儿,哪里能够预料得到那么多呢。

最后的诊断结果,轻微脑震荡,需住院观察。边江柳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

苏幕一向身强体壮,极少有生病的时候,这回被迫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心情自然不会好。而边江柳虽然不怕照顾病人,却疲于应付前来探望的访客。好容易送走苏幕的父母、亲戚、好友、同事一干人等,边江柳直累得腰酸背痛,看着满屋子的花篮、水果,甚至还有剧组的年轻女孩送的玩具熊,她忍不住抱怨:

“你人缘也太好了,进进出出人都没断过……”

苏幕咧嘴一笑,“哪有了,有些是求我爸办事的人……”

边江柳一愣,明显地感觉到他心情不好。“怎么了你,还难受么?”

他却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而后忽然问了一句:“你当时为什么哭了?”

边江柳愕然,“干吗……不能哭呀?”

“你当我摔死了?哭成那样……”

“……有你这么咒自己的?”边江柳骂道。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刚坐起身,笑容就消失了,脸色也煞白的。

边江柳已经练得眼疾手快,立即抓过脸盆递到他面前。他稀里哗啦吐了一阵,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只见他脸色发白,闭着眼靠在病床上。

“行不行啊……要不要叫人来?”她担心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睁眼看她,伸手要她过去。她坐到病床上,他的头靠上她的肩。

“晕死我了……”他闭着眼小声抱怨。

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边江柳心疼地吻吻他的额头,将他搂进怀里。

就这么折腾了一宿,把边江柳累得够呛。第二天一早,她却十分意外地在医院里遇见了林映雪。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林映雪原本就在这家医院工作,只是边江柳忙着担心苏幕,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两人也是许久不见,林映雪见她一副疲累的模样,便拉着她去医院的小餐厅喝了杯咖啡。闲谈中,话题难免扯到那人的身上,因为他正是林映雪的病人。

“昨天我还碰到他了,他去见个客户,我们聊了几句……”

“真的?”林映雪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有点气恼的样子,“这人真是不听话……”

边江柳一愣。“怎么?”

“他肯定没跟你说了……他上周胃出血,挺严重的,三天前刚出院。”

回想起他当时的憔悴模样,边江柳不由怔在那里。

慢慢踱回病房,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在门外平静了一下心绪,这才推门而入。

谁知那家伙却精神百倍地和一位年轻女孩有说有笑的。那女孩边江柳也认得,是苏幕的小师妹,跟着他来剧组实习,平时很受苏幕照顾。这女孩大约有点爱慕她这位师兄,边江柳对此早就有所察觉。不过她并没有嫉妒或者吃醋,只是觉得有些烦累罢了。

她有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得到苏幕的爱。更没有资格嫉妒或是吃醋。

女孩很识趣地离开了,苏幕这才泄了劲似的唉声叹气抱怨起来。边江柳闷不吭声地听着他说,而苏幕丝毫没察觉她的不对劲。

“唉,累死人了……还得花力气应付人……”

“你可以装睡么。”边江柳开口。

“那多不好意思,人家特意来看我。”

“你挺顾及人家嘛。”

“嗯?吃醋了?……哎哟!”

她扶他躺下给他挪枕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他立刻大声叫痛。

边江柳知道他是有意对她撒娇,却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没事儿别乱喊乱叫的。”

“怎么没事儿……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以后怎么嫁给我啊……”

他的玩笑却让她心里一沉。

“那就换别人好了。”她轻声说。

苏幕不由一愣,见她的样子,竟不像是开玩笑。

“……你怎么了?”

“我不能嫁给你。”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被她说出了口。之后便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他脸上的表情。

“……对不起。”她几近慌乱地丢下一句无力的道歉,然后急匆匆逃出了病房。

PART Ⅴ

逃出医院的第二天,就在边江柳下决心要与苏幕分手时,却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听说他发起了高烧,她的心里猛然揪紧。她痛骂自己居然在他受伤时又伤了他的心,还离他而去。

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却从护士口中听说他发烧的原因。原来是他夜里口渴想要喝水,又不想惊动旁人,便自己起身。谁知刚下床便头晕脚软,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据他自己的说法,他当时只想等头晕稍稍过去,再自己爬起来。谁知睡意来袭,一时抵挡不住,于是就那样躺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才被护士驾回床上,结果就此着了凉,发起了烧。

这事儿可太有苏幕的风格了。边江柳有点哭笑不得。

进到病房,见他睡着,两颊烧得红彤彤的。她心里万分纠结,又怕他醒来见到她会生气伤心,又怕他见不到她会失望难过……究竟会是哪一种,她也拿捏不定,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拿不定主意。

忐忑不安地纠结了半天,直到他醒过来。结果他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

“我就知道,你是吃醋了,故意气我的……”说完,安心地冲她一笑。

边江柳的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种种情绪翻搅起来,让她有些冲动。她俯身吻上他干裂的唇。他又是一笑,然后翻个身,安安稳稳地又睡着了。

眼泪刷刷地滑落下来。她捂着嘴跑出病房,躲进洗手间痛哭了一场。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好,竟能让他这样爱着。她只觉得既高兴,又羞愧,又幸福,又难过,又自责,又伤心……

“你记得我第一次请你吃饭么?你问起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他躺在病床上,说话有些含含糊糊的,两眼却因热度而发亮。

“怎么了,突然提这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爸还只是某家剧院的一个小员工,他的工作就是拉大幕。只要有演出,那块大幕布,开幕闭幕,都由他负责。”他说着微微一笑,“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边江柳不解地望着他,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说起这个。

他笑一笑,接着道:“我妈生我那晚,剧院正好有演出,我爸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已经生下我了。所以他给我取名叫苏幕,因为我是他拉大幕的时候出生的。那时候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不会再靠拉幕维生,他一定要让我妈和我过上好日子。后来,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他就拥有了那家剧院。”

虽然听过一些苏幕父亲的传奇故事,但边江柳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事。她静静地听着,有些入了神。

“……我当初也有过迷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这条路,是继承他的事业,还是去开创自己的天地。后来他告诉我,给我取名苏幕,还有别的意思。”他停顿片刻,思索着。而后缓缓开口:“……他跟我说,生活就像一出没有彩排的舞台剧,从一开始就是正式演出。不能暂停,不能重来,遗憾在所难免,输赢都是一出戏。从你出生,就是幕启,你得一直一直演下去,直到大幕落下的那天。最后迎接你的,无论是掌声还是嘘声,你都可以欣然接受,因为那时就是你人生的谢幕。”

边江柳愣愣地听着,不由得心念百转。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才让她稍稍回了神。他的手心很热,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的关系。他冲她笑笑,将她的手握紧了一点。

“我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角色,也选好了女主角。就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到谢幕那一天。”

边江柳怔着,不知如何回答。而他忽然得意地一咧嘴。

“我摔伤的时候,看你哭了,我就知道……我绝对不会选错的。”

他的脸上带着笑,发亮的双眸望着她,片刻不离。边江柳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她一下子俯身搂住他的脖子,嘴里喃喃地应道:

“好的……好的……”

好一会儿,才听见耳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说得嘴都干了……给我泡点可可吧。”

……

……

……

广播里传来轻柔的女声,打断了边江柳的思绪。抬腕看表,已经到了登机的时间。她叹口气,将那杯冷掉的可可放回桌上。拎起包,从沙发上站起身。刚一抬头,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气冲冲地快步朝她走来。

边江柳一阵错愕,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可是那人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进自己怀里。

“你想去哪儿?”

“你……放开!手被你弄断了!”

抗议无效,挣扎无果,有力的双臂钳制了她的行动。两人看着就像扭打似的,同时摔进沙发里。不等她跳起来,他已经利落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牢牢地按在沙发上。

贵宾室的服务人员立刻赶了过来。

“小姐,出了什么事?您需要帮助吗?”

“没事,我在跟我妻子讨论生宝宝的问题。”苏幕冷冷回答。

边江柳本想干脆夸张点喊救命算了,却被他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见她并没有提出异议,服务人员立即知趣地退开了。两人目前这姿势的确令人浮想联翩,边江柳顿时哭笑不得。

“苏幕,你让开!”她猛地推开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发神经啦你?”

“你不说一声就玩消失,我能不发神经吗?”苏幕大声反问。

边江柳狠狠地瞪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下次再想离家出走就别这么懒,连机票都让别人替你订!”

边江柳哼一声,“边枫这臭小子,叫他别说出去……一点儿不可靠!”

“因为他担心你……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小孩子。”边江柳假装满不在乎地伸手理理头发。

苏幕盯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来这里的路上我让边枫顺道去咖啡店拐了一下。”

她一愣,“咖啡店?”

“你的助理说你去那里找过一个女孩儿……我知道肯定是草莓,本来想找她问问你的事。谁知道墨如深正好在那儿。”他哼了一声,“真是老天有眼。”

边江柳一阵愕然。“你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揍他了!”

边江柳差点跳起来,“你……你怎么这样?”

他瞪着她,“有问题吗?他不该揍吗?”

边江柳愣了几秒,咬了咬嘴唇。“……你是不是也想揍我啊?”

他盯着她,不说话。

“想揍就趁现在,等我上了飞机,你就没机会了。”

苏幕哼一声,“不着急。”

“……什么意思?”

“我已经买好票了。”

边江柳惊讶地瞪着他。他撇了撇嘴。

“这么惊讶干吗?就你能出国吗?”

边江柳愣了半晌。“苏幕……”

“你想去法国就早说嘛,害得我临时赶趟,心急火燎的,行李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她不由叹了口气:“……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不告诉你的。”

“为什么?又不是去火星,你还不回来了?”

“……如果我不准备回来了呢?”

“行啊。”他立即回答,没有片刻迟疑,“去哪儿都行,呆多久都行。你说了算。”

边江柳又愣了半晌,“可是,苏幕,我……”

根本不让她再说半个字,他用温热的吻堵住她的唇。一个长长的吻,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气来了。然后他放开她,面色严肃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不许再这样,不辞而别!”他停顿几秒,“你知道我多着急么?”

她愣愣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可不等她开口,他又吻了她。

“什么也别说。”

道歉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头。她抿了抿唇,有点想哭。结果他再一次吻了她。

“也别哭……”

“小幕……”

然后他又……

“小幕……唔……好了……行了……有完没完啊!”她终于受不了他的柔情攻势,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嚷嚷起来。

他却哈哈一笑。

“挺好,又精神了。”

她怔了怔,垂下眼,神情又变得沮丧。苏幕无奈地挠挠头。他宁可她凶一点、粗鲁一点,他还知道怎么对付。可一旦她流露出抱歉的神情,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亏欠与他,他俩今后要如何相处呢。

他暗叹一声,轻轻地拥她入怀,温柔地抚弄着她的发。

“好了……你可是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走到谢幕的。”

“……万一我上错了舞台呢?”她问。

他沉默片刻,忽然看见了桌上那杯冷掉的可可……如果他没有记错,她原来走到哪里都只肯喝咖啡,甚至一度执着到病态的地步。他于是微微地笑了。

“幕间休息结束了。”

边江柳一愕,不解地抬眼望着他。

他笑着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该登机了。”

他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就是那眼眸中的光,曾经打动了她,让她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

边江柳终于微笑了。她把她的手搁在他的掌心里。

“等下了飞机,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我知道。”

“你知道?”

“你要换换心情嘛。”

“……真了解我。”

“那当然了。”

……

<番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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