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尘掩往事（1 / 1）
纤云弄春画眉啼，
绿柳含烟故花榭。
陌上谁人种风景，
芳草凄凄夕阳斜
虽然太阳暖暖地照着，五月的东北仍有些许的凉意，他们去了郊外。
娜娜停好车，沿着乡间一条蜿蜒的小路向山岗登去。一前一后，他们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娜娜一改平时爽爽朗朗的个性。
叶兵在她心里也驻扎了十多年,他们也曾青梅竹马,从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开始，叶兵成了她的偶像。娜娜是个独生女，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从小也跟在叶兵后面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喜欢呆呆地望着叶兵，望着叶兵那双浓黑的剑眉，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心如小鹿。
那时候的叶兵什么事儿都让着她，宠着她，上学时，在下雨天里，叶兵还会背着她。上高中时，他们仍一起上学去学校，一起放学回家，同学们都羡慕她有个这么英俊的护花使者，常开玩笑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叶兵读军校了，子承父业。时间悠悠而过，一晃多年过去，叶兵成为一名优秀的青年军官，越发英俊、成熟稳重，可他们的感情似乎仍停留在了少年时代，娜娜迷茫，有时也不安。因为叶兵从来没有向她表露什么过，自己虽然性格豪爽，可出于女子的矜持与天生的羞涩，她更无法开口，只是忍不住常常往叶家跑。
可叶兵似乎很忙，很难碰上一面。她有时希望回到少年时代，那时候的叶兵常常会盯着她发呆，有时还会伸手摸摸她的羊角辫，娜娜还会在叶兵的眼里看到一丝丝和他年龄不相称忧郁和飘惚。
娜娜跟在叶兵的后面，两人沉默，又各怀心事。叶兵登上了一道高坎，他回过头来看了娜娜一眼，笑着伸出了他的手：“来，娜娜，我拉你上来。”
娜娜看了叶兵一眼，迟疑地把手伸了出去。娜娜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叶兵没有牵过她的手。
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射了进来，在林间形成一道道的光柱，在地上摆满斑驳落离的光点，树枝上，鸟儿扑闪着翅膀的息落与鸣叫，更给这片林子添了几分静谧。走过这片树林，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山岗，过了那个葱绿的小山岗，就快到山顶了。
到了山顶，他们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暖暖的太阳照得人浑身舒坦，放眼一片葱葱的绿，虽不是登泰山，总还是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置身于空旷的大自然，叶兵紧张的心情一下舒展开来。
他抬头，把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天空仍是那抹抹的蓝，那蓝却很忧郁。再看看那蓝天上飘着的朵朵白云，叶兵的心也飞到远方，远方有子怡，有他的爱人。
“子怡！”叶兵抿紧厚实的嘴唇，蹙着眉头，在心底里轻声呼唤。
“叶兵，”娜娜打破沉寂，“记得小时候我总爱粘着你，下雨下雪天，你都会背着我去上学，每次郊游，我都非得让你牵着我的手，背着我的书包，不管你高不高兴，我都赖着你。高中也一样，一直到你离开读军校。”娜娜笑，眼睛里出现一丝惆怅，回忆起童年趣事，又甜蜜又有些许酸涩。
“当然，谁都知道你也是我的尾巴。”叶兵回过神来，微笑着说。
“也？还有谁吗？”娜娜回过头来，疑惑问。
叶兵笑笑，低下头去，不语。
“后来长大了，反而疏远了，你也不再像原来那么对我了，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陪我出来过。”娜娜见叶兵不回答，也不多问，心里牵起莫名的伤感。
叶兵笑，讪讪地说：“我不是忙吗，再说，我们都大人了，还能像小时候一样？”
娜娜抬起头，眼睛瞟向天空，眸子有些飘惚：“我的手，这辈子都想让你牵着，这辈子我都想赖着你。”
叶兵听了娜娜的大胆表白，看了娜娜一眼，有些无措，叹了口气，沉默了。
此时，他不知怎么向娜解释，怎样跟她说说他和子怡之间的故事，因自小而离居，在他心底珍藏了二十年的那片云。他的子怡，他用整个心来疼着的子怡。
“叶兵，你倒说话啊！”娜娜见叶兵不吭声，急了，像小时候一样摇着他的胳膊。
叶兵吐了口气，舒展锁着的眉头，松开紧抿的嘴唇，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娜娜说：“娜娜，你静静，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于是，叶兵给她讲了他和洛子怡的小溪，他们的荷塘，塘中、小溪里的螃蟹、小鱼、小虾，那三月桃花林，那九月黄菊花，还有他们从小的誓言：“子怡，长大了，做我新娘好不好？”“兵哥哥，子怡长大了就做你的新娘。”
娜娜呆了，傻眼了。叶兵是她的啊，现在怎么又出现了个洛子怡？她眼里闪起了丝丝的泪光：“可那是小时候的戏言啊，你们当真了？再说，二十多年过去，子怡还在等你吗？”
“那年回老家，我就是回去找她的，但是，我没有见到她。子怡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做了个高级白领，一直单身，现在在江南，由于我工作很忙，也冷落她了，偶尔才一个电话，由于有时有任务，连电话也不能给她…”叶兵停住了，想起远方的子怡，心有了丝丝的疼痛，眼里有了隐隐的泪光，他觉得他欠子怡很多。
娜娜的眼里，叶兵是帅气，优秀、阳光的人，看到他今天竟然为一个女人这么失落，这么黯然神伤，娜娜的心简直伤心得快碎了。
“那她可以来东北啊，她为什么不来？”娜娜疑惑而固执地问。
叶兵无语，再一次沉默。
是啊，为什么子怡拒绝来东北呢？上次他好想见子怡，可子怡硬是退掉了机票。过去是由于工作，可现在不是闲下来了吗？他不解。
继而他苦笑了，心里默想：“也许是他自己的错，他没有给子怡自信，他没有机会让子怡感觉到他的疼与痛，以及对她的思念与爱恋。”想到这里，他释然了。
“我这次回来后，有机会我会去江南…”叶兵说话了，他绷紧了英俊的脸，他真的很想子怡，他不会再自私了，既然子怡不走近他，就让他去走进子怡吧。让子怡能近距离地感觉他对她的爱，他的情，他的心，他的意。从而给子怡自信，让她明白，兵哥哥永远是她的兵哥哥，兵哥哥的心中永远都是子怡。
他恍然大悟了：他过去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有时面对子怡时总是感觉到子怡眼里隐隐的浅伤薄愁和那种泫然欲泣了。
“好羡慕子怡，有机会我也要见见她，看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娜娜不愧是司令的女儿，豪爽的性格让她对洛子怡充满好奇。
“叶兵，没有洛子怡，你会不会爱上我？”娜娜有些幽怨，有些伤心，她轻摇叶兵的手臂，用肯切的目光望着他。
叶兵苦笑了：“傻瓜！怎么可能没有子怡呢？”
是啊，怎么可能没有子怡呢？从他有记忆起就有子怡了，洛子怡先是他儿时的玩伴，后来又是他心中的那片云，叶兵想都没有想过这世上没有子怡的日子。
失去联系的二十年里，子怡都一直住在他心里，更不要说洛子怡现在真切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看见叶兵的神情，娜娜的心里绝望了，不过她仍然笑着说：“叶兵，你听好了，你一天没和洛子怡在一起，我也一天都不放弃！”
叶兵看了看倔强的娜娜，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候，叶兵的电话响了，他看看屏幕，笑了，不用猜，是子怡的。
“兵哥哥，”电话里传来洛子怡柔柔软软的声音。
“子怡！”叶兵紧绷的脸色倾刻松了下来，眼里泛起了无限的温柔。
“兵哥哥，我到家了，怕你担心，就打个电话给你。”洛子怡软声软气地说。
“好的，子怡，脚脖子没有事吧，出门一定要小心，别老像个孩子，总让人牵挂。乖，要听话…”叶兵又开始了他的唠叨。
“知道了，大妈，呵呵…”电话里又传来子怡调皮的话语和“格格”的笑声。
“呵呵，别皮了，只要你没事，叫我老妈都可以。”叶兵也笑，他就拿子怡没辙。
“哦，子怡，这段时间我要去集训，方便的时候，我会给你电话，记住，要多保重，别让我这个老妈担心！”叶兵也“呵呵”一笑。因为他想起今天子怡老叫他“大妈”。
“格格！知道了。”电话里又传来洛子怡的笑声。
洛子怡回答得很快，挂了电话，叶兵反而有些失落了。也许因为自己特殊的工作性质，子怡早也习惯了他的不常联络，叶兵怏怏地想，他真的爱极了洛子怡。
听到叶兵对洛子怡那些温柔的话语，以及他们之间的那种随意与捉狭，娜娜的心差点碎了一地。他什么时候曾对她这么温柔过？
最让她吃惊的还是子怡。洛子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这么豁达、体贴、善解人意？娜娜疑惑了，不解地望着叶兵。
叶兵明白娜娜的意思，笑了：“她是个很好、很特别、我见犹怜的女子，慧质兰心，从小就这样，有时候没心没肺；有时候娇憨可爱、调皮捣蛋；有时喋喋不休像个男孩子一样耍赖。伤心时泫然欲泣，高兴时轻颦浅笑，一点点的满足就幸福得不得了。过去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现在却做了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子。她总是让人怜惜。这么多年来，她始终都保持着那份清纯，如一朵出尘的莲花，不染一粒微尘…”
想起洛子怡的好，叶兵痴了。
他想起洛子怡的柔软长发，想起子怡长长的睫毛下，那双雾蒙蒙似乎随时都会泛出泪滴的眸子，想起她那高挺的鼻梁，想起她那微笑时微微上翘的嘴角，想起她那柔柔软软唤他“兵哥哥”的声音。
他想起自己不管工作多累，事情多么地繁琐，压力有多么的大，只要一想起洛子怡，什么事都化尘化烟了，又会信心百倍，把自己融化在那片柔软里，去迎接那些人生的挑战。
还是那句话，心中有爱，天也高，云也淡，人也清爽，做什么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叶兵顺手扯了根青草衔在嘴里，眼睛望向遥远的天际，遥远的天际下面，有他心爱的子怡。
“洛子怡就那么好吗？那我呢？”娜娜委屈而失落地问。
叶兵看了娜娜一眼，笑了，用手指像小时候一样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也可爱，司令的女儿，将门虎女，不愁嫁，一大群人排着队等着你嫁呢！呵呵…”
“叶兵！”娜娜恼了，“你能不能给我半分温情，不要你对洛子怡的十分温情。”
叶兵看了娜娜一头短发遮住了因生气而涨红的脸，不由哈哈大笑。
“娜娜，我们做个游戏好吗？”叶兵收起了笑，面色凝重地说。
“做游戏？”娜娜疑惑地看着叶兵，满头雾水。
“是，你按着我的话去做就好了。”叶兵笑，但有些沉重。
他让娜娜站起身来，他们面对面地站着。“立正！向前看，向后转，朝前走。”叶兵大声叫道。
娜娜依着叶兵的话去做了，她笑了，因为这是他们小时候常做的游戏。在部队长大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谁不会？
娜娜一本正经、昂首朝前走去，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猛然一惊，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叶兵背向自己朝前走的身影。
娜娜知道叶兵的用意了，想到以后在他们的人生路上都会这么背道而驰，娜娜“哇”的一声哭了。
“叶兵，你欺负人。告诉你，我偏不听，偏不认命，只要你们一天不在一起，我都要等下去。你对全世界的人都有情，唯独对我娜娜如此无情。我不也对你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吗？我不也和你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吗？”娜娜像孩子一样边哭边说。最后气得拣起一块小石子向叶兵的背影砸去。
听到娜娜的哭声，直到那颗小石子落到自己的背上，叶兵都没有回头。他不能回头，他不能给娜娜希望。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是在叶兵临下车时，娜娜执拗地对叶兵说：“记住了，叶兵，我会看着你，希望你们幸福，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娜娜说完这话。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倔强的娜娜不要让叶兵看到她眼里涌出的泪水。
叶兵怔在那里，面对娜娜的倔强，他无言以对。他心中塞满了子怡，今生他也只要子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