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故事（1 / 1）

朔月之夜，最后的那抹月光如残烛般熄了最后的那点光芒，大地瞬时陷入了黑暗。

石洞中，油灯还在滋滋灼烧，火苗跳动，安静的慌乱。

画面中，两人两鱼对峙着，气氛沉默的僵硬。

索卡瞪着澄黄的眼瞳，死死的盯着贸然闯进的入侵者，手蹼抻出利爪，牢牢的插入坚实的地面，瞳孔里那点黑纹树立成一条线，杀气四溢。

黄净宇皱眉，低喝道：“索卡，不要这样，他们不是坏人。”

索卡一怔，回头看一眼黄净宇，稍稍的疑惑之后，便收了身上的凛冽。

苏微凉看着黄净宇和那人鱼，只觉得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身心。

当怀疑变成真实之后，苏微凉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和惊惶，她只觉得疲倦，深深的疲倦，还有一丝悲哀。

晶亮的眼瞳里，映出那个男人挺拔的模样，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眉眼，然而，此刻此地，却让她觉得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似乎自己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触摸。

为什么？为什么会爱上他？爱上了一条人鱼，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还是天意弄人？

苏微凉突然有了恨意，恨他对自己的欺骗，恨他玩弄自己的情感，然而最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无法狠心割断和他的牵绊。

黄净宇，为什么会遇到你？这场际遇是真的吗？还是说，是你的一场游戏？

苏微凉悲悯的注视，有情也有恨，泪光闪烁，道不尽那一腔的无奈的情愫。

黄净宇看着苏微凉，他明白她的爱，也明白她的恨，更明白她的无奈。不敢正视她，只能侧目，敛下歉疚的目光，在内心深处默默道，对不起，微凉。

司徒□□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无暇去在乎苏微凉那句支吾的话语中的含义，目光冷寒如刀的紧紧盯着黄净宇以及那条人鱼，挑眉喝道：

“黄净宇，你……”

话还没说完，司徒□□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词：非人类！

是的，梁文韬那份神秘的文件里提到过这个词，如此这般，前后一联系，司徒□□心下骇然，梁文韬应该早就发现了人鱼的秘密，所以才会如此隐晦的提及。那照这样再联想，梁文韬的死会不会也和人鱼有关呢？

想到这儿，司徒□□顿时生出了愤怒，再开口时，语气里便有了严厉和恐怖：

“你是非人类，对不对？你为什么伪装成人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黄净宇回过头，面对司徒□□的质询以及苏微凉的无奈，忽然苍凉的笑了，低声喃喃的自语：“伪装？目的？”

目光落到苏微凉身上，透出无尽的悲哀。

慢慢的走下水面，靠近索卡，轻轻的抚摸索卡的发，温柔的像位长者。索卡敏感的觉察到黄净宇的心痛和难过，摇着鱼尾缠绕在黄净宇身旁，轻柔的抚摸，似乎是在安慰他。

黄净宇感受到索卡的温柔，冲他笑笑，告诉他自己没事。

苏微凉看着这一幕，心突然被刺痛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和那怪物如此亲密？为什么你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难道你是在告诉我，你和那怪物才是一家人？

那我呢？我又是你的谁？净宇，你不能这么残忍的对我！我才是你的家人，我才是你最亲密的人！

“够了！”愤怒终于爆发，苏微凉指着索卡，盯着黄净宇，声嘶力竭的喊道：“黄净宇，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们太多的解释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苏微凉似乎看到黄净宇痛惜的眼神，然而只是须臾，再看时，他已恢复成了默然而冷静的样子。

黄净宇深吸一口气，镇定坦然的扫视苏微凉和司徒□□两人，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我欠你们很多的解释，但是在我解释之前，我希望你们能耐下心的听我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天地初开之时，生命起源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天地初开之时，整个世界还只是一片混沌和蒙昧。

那时的天地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高山流水没有富饶沃地，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到处都是致命的沼泽淤泥和毒烟迷雾，焦黄的土地寸草不生，这是一块被上天遗忘的土地，孤零零的在茫茫宇宙中独自流浪，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就在这块荒土之中，却蕴藏着一线生机。在焦枯包围之中有着一片广阔的看不到尽头的蓝色液体，也就是后来被称为海洋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海洋碧波荡漾，清澈如洗，是这片荒芜中仅余的一点纯洁。

然而遗憾的是，即便是如此广袤的海洋，依旧没有任何生命，死寂一般毫无生气。

这样的地球一直持续了成千上万年，至到地球上的第一个生命诞生。

那是在温柔的水里，有一团模糊的球体，球体包裹着一个小小的生命随波漂流，然后生命苏醒了，白皙的皮肤金色的眼眸，以及鳍状的下半身，都被一层淡淡的膜包裹着。

生命伸了伸五指相连的手掌，然后“砰”的一声微响，包裹她的膜破掉了。

小生命茫然的下坠，落入深邃的海洋深处，然，片刻之后，深处的海水忽然翻腾了起来，顺着看去，是那个漂亮的小生命摇摆着尾巴，带着欢愉的笑容洄游而上。

这是世上的第一个情绪：喜悦。

生命的时代来临了，她用喜悦的情绪看着这新奇的世界，她能感受到温柔的水保护着自己，也能享受活动的自由，是的，她是自由的，她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有强有力的身体，能带她去海洋的各个角落，去探寻海洋的每一寸角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生命不断的长大，她的头发越来越长，长到能包裹住她裸-露的皮肤，为她驱寒保暖。

她花了上百年的时间去游遍整个海洋，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在这海洋里，她没有找到她的同伴，甚至连任何其他的生物都没有。

她没有力气，也不愿再游动了，只是疲倦的蜷缩在海洋深处，什么都不想做了，金色的光芒开始黯淡了，然后熄灭在深海。

于是，孤独产生了。

又过了上百年，生命在海洋深处学会了思考，她思索着自己生存的世界以及周围的世界，她开始给自己所看到事物取名字。

最遥远最高远的是天空，天空是灰色，那挂在上面的是太阳，太阳能带给自己温暖。

高的是山，山顶上的是火，火是红色。矮的是沼泽，咕咕的冒着热气，那一缕缕的是雾气，朦胧的看不清。

自己的家叫海，海水是蓝色的，水是温柔而强大的，海底深处那无法挪动的是石头，石头是褐色的。

接着，她又给自己取了一个称呼，缇雅。然后，她开始用自己看得懂的符号去记录自己思考的内容。

文字开始诞生。

一切都开始变化，但不变的依然是缇雅的孤独。

海洋太博大了，而她太渺小了，几百年过去了，她总是这么孤独的游来游去，有时候她会在北边待上许久，那里能看到狂风吹过沙土的样子；有时候，她又会游到西边，那里会有红彤彤的火从山顶喷出，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东方，因为那里的夜晚总会有一个圆圆亮亮的东西从深黑的夜空中露出来，缇雅给它取名：月。

她喜欢月，喜欢它洒下的光芒，照在荡漾的海水之上，点点滴滴斑斑驳驳，很好看。

缇雅常常躲在水面之下整夜整夜的看着月，月很温柔，沐浴在它的光芒之下，能让自己平静和喜悦。

但是缇雅明白，她和月之间隔的很远很远，她无法离开水，水面之外的世界有浑浊污秽的气体，会让她受到伤害。

于是，就这么又过了上百年，缇雅实在无法忍受寂寞了，她开始尝试着思索着孕育生命，她需要一个同伴，和她一起畅游这广阔的海洋。

缇雅在腹部孕育着小小生命，一个一个的生命从身体里诞生，它们小小的，有尾巴有鱼鳍能自由的游动，但是却没有一个是和自己长相一样，它们都太小了，只有自己的几十分之一甚至只有百分之一。

但是缇雅依旧很喜悦，她给它们取名：鱼。

缇雅不再孤独了，她和她的鱼儿们在海洋里自由的驰骋，开心而快乐，她的生活里开始有了色彩，如同那些鱼儿的皮肤，五彩斑斓。

然而不久缇雅就发现这些鱼儿们都不能陪伴她太久，它们很快就不再游动了，然后沉入深海，缇雅感到伤心难过，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可怕的事，那就是死亡。

缇雅不想看到鱼儿们死亡，它们需要食物，需要吃东西，于是缇雅又尝试在坚实的石头上孕育出食物，缇雅称它们：草和藻。

有了海草和海藻，鱼儿们有了食物，它们不会那么快失去生命，缇雅再次感到喜悦，她喜欢看着鱼儿们围绕着自己，陪伴着自己去海洋的各个角落。

可是，很快的，缇雅又发现了新的问题，鱼儿们太小了，它们不能游到更远更深的地方，那样会伤害它们，缇雅不忍心它们受伤也不愿离开它们，于是，只能放缓了脚步，把自己留在了这里。

这，便是亲情和责任。

缇雅和鱼儿们在一起生活了上百年，她又感到了孤独，她开始想念西方和北方的海洋，但是她不能抛下鱼儿们，鱼儿们也离不开她。

缇雅仰头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月儿，不禁想，如果能有一个和月儿一般的同伴陪伴自己畅游海洋，该有多好。

希望诞生了。

于是，抱着这样的希望，缇雅再次尝试孕育生命。

当生命再次降临的时候，正是月夜当空，煌煌光芒倾泻而下，银霜般铺满了晶莹的海水。

缇雅抱着刚刚从身体里掉落的小生命，无比的喜悦，这是一个和她一样的生命。

虽然，他的皮肤是蓝色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眸是淡淡的澄黄，鱼尾上闪烁着的是蓝色的光芒。

缇雅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温柔的注视，是的，这是我的同伴，我要叫他：月光，我要他像月儿一般永远的陪伴自己。

世上最初的爱情，在这里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