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未央（1 / 1）
管杰带着一队亲随，连夜赶回大营。
“王上的三万人马，已经星夜赶来，估计凌晨到达恒崖镇。”管杰站在地图旁，“我们在恒崖镇埋伏了两千人马，即使智取，仍胜算很小。”
“三城有什么动静？”尹轶鸿语调低沉。
“只见旌旗招展，没有任何消息。”管杰对三城，始终很忌讳。
“如果今夜你从梁城，我从恒江出发，突袭三城，如何？”
“王上突然派兵，必是意在阻止我们，”管杰沉吟道，“今夜发兵就算取胜，我们也是强弩之末，恐无法再对抗王的人马。”
“但他们远来，未及休整，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尹轶鸿注视着丝绢绘制的地图，态度坚决。
“我总感觉，对三城，不宜力取。”这是管杰一直以来的看法，怎奈，尹轶鸿总是听不进去。
“你的意思，是放了连允农，然后坐下来，和他谈判？！”尹轶鸿冷着脸，春祭那夜的下马威，他不想再领教。
管杰看看营帐中的将士，欲言又止，他知道，连允农是尹轶鸿心里的死结，这个结一端系着亡故的尹大哥，一端系着梁佑宁。不扯断这个结，尹轶鸿今生都不会安心。但此时了结连允农，显然不妥。
营帐里，异常安静。尹轶鸿看着左手上那只青铜护腕，想着刚刚佑宁说的话，暗暗下了决心——多少次设计暗杀连允农，都没有成功，倒是他的死士一个个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这次，他不能再错过机会了，令佑宁伤心，令王上失望，什么都不能再阻止他，这次，连允农，必须死！
尹轶鸿快步走出营帐，管杰紧随其后。
“轶鸿，”管杰上前几步，跟上他，“你三思呀！”
咬紧牙，尹轶鸿步伐更快，他明白后果，也分得清利弊。但是，杀死一个连允农会怎样？屠了三城会怎样？很多年了，他按照既定的目标行事，从未任性而为。今天，他偏要任性一次，看看，到底，会怎样！
转眼间，已到了俘虏的营帐。两边的军士看见主帅，纷纷行礼。
忽然，空气中一抹馨香，令尹轶鸿生生收住脚步——
是她，她，在这里！
抬眼望去，佑宁款款的站在关押连允农的帐外，脸上一片淡定。
“我早你一步，”看见后面急匆匆跟来的管杰，佑宁微微施礼，“管将军，晚上好。”
管杰望了望尹轶鸿铁青的脸，草草回礼。这场面，真是令人尴尬。
“我有事没有告诉你，”尹轶鸿迅速控制住情绪，她在这里正好，他决定摊牌，“几年前，王上默许我在王朝西南称雄，因为和尹家相比，王更担心神秘的三城和嚣张的吴秀峰。尹家要成大业，必须能屈能伸，因此，我答应帮助王平定这两处隐患。”
佑宁背对帐帘儿，静静地听着。
“我早有计划要出兵三城，但因为你，迟迟没有行动，”这次，他直视她的大眼，沉声道，“直到查出许家确实与你家的血案有关，我才下了决心。”
这不是谎话，尹轶鸿本想借着替佑宁报仇，一箭双雕。
“连允农说我是你的棋子，”佑宁冷冷地笑笑，“说的，不错。”
“就算是棋子，也是你自愿的，”尹轶鸿的声音同样冰冷，“我从没向你隐瞒过，我恨连允农，他是我今生一定要除去的仇人，你知道这些，还和我并肩作战，还救我于危难，这都不是一颗傀儡棋子能干的出来的！”
蹙眉看着他，佑宁觉得心疼，她为了能阻止干戈，在尹轶鸿、连允农之间斡旋和解，但这两个倔强又敌对的男人，都逼她选择，都埋怨她背叛。夹在他们中间，她真的好累。
本来，她以为自己有力量改变他们，她以为在他们心里，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但是，现在，她知道，男人们为了心里的仇恨、权利、财富，可以变得如此残酷、如此冷漠。女人算什么，爱又算什么，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我只想你们能和平共处，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安，难道，我错了？”顶着妻子的名分，她与尹轶鸿生活了八年，就算没有爱，也有浓得化不开的亲情，想到这些，佑宁心里，忽然觉得无比悲凉。
“我知道你的心，但，连允农确实，死有余辜！”尹轶鸿忍下拥她入怀的冲动，双拳攥得咯咯脆响。
看着手上的护腕，他终于下了决心——连允农一直都没有戳穿那个秘密，还把唯一的证物还了回来，这次更是自投罗网！不管连允农这样做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要杀死他，哪怕玉石俱焚！
杀死连允农，还因为一个藏得更深的秘密，尹轶鸿愤愤地想——
他的大哥，在被追逼的那些日子里，竟暗暗恋上那个柔弱又诡异的梁佑安，大哥甚至对他说，如果逃过此劫，定要平了吴家，为梁佑安重建梁城。直到最后的时刻，大哥都不知道，这个看似娇美的女孩子，一直在动怎样的心思。否则，凭着大哥的警惕与盖世武功，怎会如此轻易地被引入深渊！说到底，害死他大哥的是梁佑安，而害死梁佑安的，则的的确确是连允农！
“我从未告诉你，只是怕你太伤心，”尹轶鸿不想再拖延时间了，他今夜就要连允农死！“连允农不但害死我大哥，而且，他还，害死了你的姐姐！”
害死她的姐姐，连允农？佑宁心中一凛，尹轶鸿病急乱投医吗？编造出如此拙劣的谎言骗她？她知道尹大哥的死与连允农有关，这是连允农自己亲口告诉她的。但是，害死她的姐姐，连允农害死他终生挚爱的人，这，绝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信，但，”尹轶鸿看着眉头紧蹙的佑宁，冷然道，“吴家和许家是你家的仇人，他却如此包庇袒护他们，反而放弃了你，这，难道不可疑吗？”
佑宁记起羽化楼里那段倾心的交谈，那是她和连允农最后一次亲人一样的交谈。不管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直相信，他有他的理由。淡淡地看看尹轶鸿，佑宁忽然绝望的意识到，她的心里除了那个抛弃她的连允农，再也摆不下任何人。
“你不相信？那，随我来。”他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挥手屏退两侧的守军，利落地挑开帐帘儿，扯着佑宁进入营帐。
营帐里，连允农侧卧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背后。微弱的烛火，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看到他们双双走进来，连允农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佑宁看着淡漠的连允农，忽然生出一种恐惧，尹轶鸿的话轰然在耳际回响，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两军还没有开战，我就斩杀了你，不知这仗要如何继续？”尹轶鸿扯住佑宁的手臂，拉她和自己并立。
“那是你的问题，”连允农微微撑起身体，“与我何干？”
“你倒是很洒脱，”尹轶鸿看着这个自愿投入落网的家伙，狠狠道，“所有计划都无法实施了，不觉得可惜吗？”
“既然已经计划好了，就不愁没人实现它。”轻咳两声，连允农像是在自语。
他眼光始终集中在尹轶鸿身上，忽略着旁边的佑宁。
“是呀，三城富可敌国，总会有人愿意为你效力。”绕到连允农身后，他不喜欢他的眼光。
连允农轻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