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下之王（1 / 1）
王城，灯火阑珊。
吴秀清垂手立在寝殿门外，脸色黯淡。
良久，太医退出，内侍才宣他觐见。
寝殿内药香缭绕，王上靠坐在龙椅上，看上去比昨天好了很多。
与王保持着一定距离，吴秀清站定。
“怎么，还生朕的气吗？”屏退左右，王上笑着轻轻合拢手边的奏折。
“微臣不敢。”秀清躬身行礼，两天前他刚回到王城，王上告诉他即将出兵恒崖，那时他才知道，王与尹轶鸿竟早以缔结盟约。
看着吴秀清，王上瘦削俊逸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和。对这个从小生活在他身边的孩子，王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怜爱和无奈。
起身，拉着秀清一起，来到龙塌边，“今夜精神好，陪朕聊聊。”
熟练的服侍王上宽衣，吴秀清的脸色仍不好看。
“有的事不告诉你，是爱惜你，能理解吗？”缓缓靠坐到榻上，王上低声说道。
“微臣明白。”明白，但是并不理解，也，不能原谅。
“道理你明白，心里并不舒服，是不是？”王上深沉地看着他，眼光里满是温和。
吴秀清不语，王上和尹轶鸿早有密约，意在制约吴家和四城，这么做，确实令他万分不解。
他知道，几十年来，王朝没落，群雄四起，当今圣上执政以来，不顾身体孱弱，仍不遗余力挽救王朝，这都令他十分敬重。但，他吴秀清再鄙视那个家，想到父王与长兄不明不白地惨死，还是会心怀悲哀。
“取舍之间，总会有不忍之心，但有些事，不得不为。”王上示意吴秀清坐到他身边。
舍弃吴家而暗中联合尹家，这是招险棋，但却利大于弊。更何况，吴秀清并不知道，他的父兄多次欲至他于死地，都被王上化解了。
“所幸一切尚在掌控之中。”看着秀清仍愤愤的眼神，王无奈地闭上双眼，心里有些落寞——
秀清聪慧睿智，但总是欠缺些胸襟和胆识。自己没有子嗣，本想以后平定了四方危机，将王位传与秀清。但这些年看来，此举并不合适。要成大事的人，必懂得取舍，知道隐忍，秀清显然不行。委之以大任，对他来所也许并非幸事。
“微臣确实困惑，王与尹轶鸿既然有约在先，这次为何又派兵增援恒崖。”
“朕已经观察尹轶鸿很久了，平定滇南叛乱，在尹家站稳脚跟，都不是易事，”王缓缓睁开眼，想起尹轶鸿和那个璨若虹霓的连羽裳，声音深沉的说道，“他有治国之才，但还需测查历练，秀清，朕有意封他为摄政王，助朕平定天下。”
吴秀清全身一震，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父王当年就是摄政王，为了避免王族纷争，又能大权独揽，父王选中这个身体最弱的亲王即位，也就是现在的王。但父王万不会想到，这个貌似软弱无用的王，却在无声无息之间，毁了吴家。
自己多年身在宫中，却毫无知觉，吴秀清忽然悲从中来。
“微臣告退。”看着再次闭目养神的王，吴秀清起身，准备退下。
“连允农这人如何？”王突然开口。
“城府颇深，且，身有顽疾。”秀清如实禀告。
“顽疾？”
“微臣也是这次见面才知道，他多年前就已经武功尽废，因此这些年才隐忍退避。”
“朕只知他异常神秘，却不知原来也是力不从心，”王微微睁开眼，面容淡定，“大约十年前吧，我与他有一面之缘。”
连允农绝不像秀清想的那么简单，王再次闭上眼睛，十几年前，他刚刚继位，吴家在明，尹家在暗，两股势力几乎令王朝倾废。但一场大火之后，竟横生出一股力量，不但分化了吴家，而且打击得尹家一蹶不振，解了王朝西面的危机。
那时候，王上开始关注四城。就像滇南“邂逅”尹轶鸿一样，王上见到连允农。这一见，令他五味杂陈——
真是少年英才，风华正茂，且深沉稳重，痴情重义。王朝大地上，虽豪强四起，却没有几个如连允农这般的英雄才俊。王上爱才心切，欲纳为心腹，但不想，被其婉拒。
至今，他还记得连允农当时说的话——臣乃闲云野鹤，凭一时之义气而为，不敢登大雅之堂。
好一个不敢登大雅之堂，王在心里暗叹。把个弹丸之地治理得井然有序，有如世外桃源。王真的很羡慕连允农，同时也份外提防。这个遗世独立的闲云野鹤，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还有，那个连羽裳，是梁城的二小姐梁佑宁。”
“是被大火烧毁的那座梁城？”王上坐直身体，听起来，这是个很重要的讯息。
“是，梁佑宁被连家抚养，但不知何故，离家八年未归，此次她先尹轶鸿一步到达四城，一方面为了寻仇，另一方面可能是帮尹轶鸿打探消息。”
王饶有兴致的听着，看来秀清这次恒崖之行，收获不少呀。
“还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秀清见王上心情大好，忍了又忍，没有说出吴家与许家联合火烧梁城的旧事，也没有说尹家如何设计暗害他大哥。毕竟那都是他家里的丑事，忽然想起吴家种种卑劣无耻的行径，秀清的心情也稍稍释然。
“还有一事，我与连允农长谈，他让我不要管四城的事，他说王城也是风雨欲来，是否能度过此劫，全靠王上决断，他叫我回来全心辅佐您安定时局。”
“他如此说？”王的脸上现出少有的笑意。
“嗯。”看着王上淡定的笑脸，吴秀清忽然感觉，王和连允农非常相似。
“都是些很好的消息呀，该早些告诉朕。”拍拍秀清的手臂，王觉得精神又好了很多。
本来，出兵前，他还颇为忐忑，但如此看来，这次出兵，确是做对了。连允农对他倒是很体贴，怕风雨欲来他无法应付？还是不想他干涉四城的事？王心里暗自哂笑，朕偏不如你所愿，偏要蹚蹚四城这片浑水。尹轶鸿呢，毁了佳人的城，又骗得人家的身，现在想斩草除根了，朕偏要阻你的路，算是帮你行善积德，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吴秀清望着兀自神游的王，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慢慢退向寝殿门口。
“见到心里惦念的人了？”王侧目看着想要溜走的秀清。
“见，见到了。”秀清心中气闷，瞪着眼前这个大智若愚的王。
看着吴秀清红透的脸，王上竟呵呵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