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归家(1 / 1)
好不容易把彪子按住了,他胸膛起伏着,死死盯着那冰缝,牙齿咬得咯咯响。
那马口鱼似乎觉得无趣了,慢悠悠地摆了下尾巴,身体开始往下沉,眼看就要消失在幽暗的冰水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孽要溜之大吉的时候——“我操你大爷的!”彪子一声炸雷似的咆哮!
谁也没看清他哪来的那么快动作!
只见他猛地甩开李卫东和李山河的手,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冰缝边上!
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连棉手闷子都顾不上摘,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右臂高高抡起,五指箕张,带着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狠劲儿,照着那即将完全没入水中的银亮鱼身,狠狠地、直直地插了下去!
噗嗤!
冰水四溅!
彪子半条胳膊都捅进了刺骨的冰窟窿里!冰水瞬间浸透厚棉袄!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冰冷和愤怒而扭曲,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胳膊在冰水里猛地一搅,再狠狠往外一薅!
哗啦——!
一条足有成人小臂长、浑身银鳞闪耀、兀自扭动挣扎的巨型马口鱼,被彪子硬生生从冰窟窿里给薅了出来!
鱼尾巴疯狂地拍打着他的胳膊和胸膛,冰冷的鳞片和粘液糊了他一身。
彪子死死攥着鱼鳃后面那滑腻的身子,任由那鱼在他手里扑腾,他喘着粗气,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瞪着那对依旧没什么神采的死鱼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跟俺彪子拼,你有这个实力吗你啊,拿来把你!”
冰窟窿里彪子那惊天一薅,算是给这趟鸭绿江之行钉上了最虎了吧唧也最解气的棺材钉。
那条银光闪闪、小臂长的巨型马口在冰面上蹦跶得再欢实,也架不住彪子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掐着鳃后,一双死鱼眼终于没了刚才那股子“你瞅啥”的欠揍劲儿,只剩下徒劳的张合。
不过老话说得好,冲动一时爽,后续处理起来就麻烦喽,彪子这回袖子都透了,不烤干出门用不上三分钟就得硬了。
李卫东无奈只能又点起了火盆,让彪子小心的烤干棉袄。
这彪子,估计确实是憋够呛,这几天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几人裹着一身寒气回到金爷家的小土坯房时,天都擦黑了。
那条小臂长的银亮马口鱼被扔到外屋地,这会已经冻得邦邦硬了。
金爷叼着烟袋锅子,瞅了眼马口,又瞅了眼冻得跟冰溜子似的彪子,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哼出一股白烟,算是认可了。
围着灶坑喝了碗滚烫的苞米面糊糊,身上才算回了点暖和气儿。
这一趟,从深山老林抬回五品叶的棒槌,到打死母大虫掏出个小虎崽子,最后在这冰封的鸭绿江界河边,竟以彪子这虎超超的一把“手薅”巨型马口收场,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却也意外地画了个贼拉圆满的句号。
第二天天没亮透,寒气还跟铁刷子似的刮脸。
爷仨辞别了话少却实在的老金头夫妇,揣着那条用厚油纸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冰镇马口,跟着邢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
班车依旧破旧颠簸,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霜花。
“爹!”李山河捅了捅旁边打盹的李卫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咱得赶紧回!立刻!马上!一刻都不能耽搁了!”
李卫东迷迷瞪瞪睁开眼:“咋?你着啥急?”
他顺着儿子示意的眼神瞟了彪子一眼,眼瞅着彪子看窗外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眼睛都要拔不出来了,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李卫东老脸一黑,这完蛋玩意,还能咋整,走吧!
又折腾了一天,坐小巴倒大客,傍晚时分才回到桦树沟邢家那熟悉的小院。
院里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邢奶正给趴在窗台上的小虎崽喂米汤糊糊。
小家伙听见动静,支棱起耳朵,“嘤嘤”地叫唤起来,笨拙地想往炕沿下爬。
“哎哟我的小祖宗!”邢老头赶紧过去把小家伙抱起来,脸上笑开了花,用粗糙的手指头挠着它软乎乎的下巴颏。
晚饭吃得简单,气氛却有些沉默。李卫东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子,清了清嗓子:“邢叔,叨扰您老这些日子了。明儿个,真得回了。家里头…一堆事等着。”
邢老头夹菜的手顿了顿,没抬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慢吞吞地吃完饭,放下筷子,起身进了里屋。
第二天一早爷仨就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那点简单的家当。
虎骨酒、给媳妇儿带的集安干货、还有那条冻得硬邦邦的宝贝马口鱼,都归置得妥妥当当。
邢老头抱着那只已经能晃晃悠悠在炕上溜达、时不时抱着他手指头磨牙的小虎崽子,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眼神复杂。
等李卫东背好行囊准备告辞时,邢老头终于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进里屋。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用柔软鹿皮仔细包裹、四四方方的小包。
他把这小包不由分说地塞进李卫东怀里,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山野的凉气。
“棒槌,包好了,防潮。”邢老头声音闷闷的。
接着,他低下头,看着脚边正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裤腿的小老虎。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什么,仰起头,湿漉漉的鼻头翕动着,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呼噜”声。
邢老头布满老茧、沾着泥土草药味的大手,在小老虎光滑温暖的皮毛上来回摩挲了好几下,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最终,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弯腰,双手有些颤抖地捧起那个温热的小身体,递向李卫东。
李卫东愣住了,胳膊都僵了:“邢叔?这…这您留着解闷多好?我看您稀罕得紧…”
邢老头摆摆手,背过身去,佝偻着腰走到灶坑边,拿起火钩子拨弄着里面将熄的炭火,火星噼啪跳跃,映着他半边苍老的脸。
“稀罕…是真稀罕。”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嘲,“可老邢我,就是个土里刨食、山里寻草的跑山人。抬点棒槌,挖点天麻,混个肚儿圆。这小畜生…”
他回头看了眼在李卫东怀里拱来拱去、发出细小呼噜声的小老虎,“眼下是口吃食就能养活。等它大了呢?长成山神爷座下的将军呢?我这点家当,够它塞牙缝?到时候,是它吃了我,还是我把它卖了换钱?造孽啊…”
他叹了口气,火光在他浑浊的眼里跳动:“你们不一样。山河是正经猎户,有枪有胆,能压住这畜生的野性。”
“你李卫东…”他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意思都在眼神里了,“带走吧。给它条活路,也给我这老骨头…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