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正月十五闹元宵(1 / 1)
灶房里,年味混着饭香早就炸开了锅。王淑芬手里的菜刀在酸菜墩子上舞得飞快,“噔噔噔”的节奏带着年尾的欢快。
张宝宝麻利地把调好的、还带着温乎气的猪血灌进肠衣,手指翻飞间,麻绳扎出一嘟噜一嘟噜饱满圆润的血肠。
琪琪格则麻利地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接过吴白莲递来的笼屉盖子,金灿灿的粘豆包堆成了小山,红豆沙的甜香混着蒸汽直往人鼻子里钻,她笑着把笼屉端到灶上。
吴白莲揭开另一个锅盖,里面是翻滚的汤圆。李山峰凑在灶坑前添柴火,松木柈子“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
炕桌摆开,就是一场踏踏实实的归家宴。
粗陶大盆里,酸菜白肉血肠咕嘟着,肥厚的白肉片在油亮的酸菜汤上颤巍巍跳舞,切得薄亮的血肠透出诱人的玛瑙红。
萨娜煮的奶茶在擦得锃亮的铜壶嘴里,悠长地吐着白汽,独特的咸香弥漫开来。
旁边是老爷子端来的鲫鱼豆腐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翠绿的葱花和点点油星。
李山峰到底没忍住,偷摸捏了个刚出锅的炸元宵,滚烫的糯米球在粗瓷碗盛的白糖里打了个滚,一口咬下去,黑芝麻馅儿烫得他“嘶哈嘶哈”直抽气,又舍不得吐,囫囵咽下去,烫得直蹦高儿。
“活该!馋猫托生的!”李宝财的烟袋锅带着风声虚虚敲在他后脑勺上,“粘掉牙,看你小子正月十五啃啥!”
琪琪格笑着递给他一碗晾着的奶茶:“慢点,又没人抢你的。” 满屋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声。
散装的高粱酒倒在粗瓷碗里,清冽辛辣。
李卫东抿了一口,咂咂嘴,看着儿子:“事儿...都落听了?”
李山河夹了块颤巍巍的肥肉片沾满了蒜酱塞嘴里,腮帮子鼓鼓地点头,“爹,你儿子办事而你还不放心,那不必须~~~地吗?”
李卫东咂吧一口酒,笑骂一声,小兔崽子。
李山河咽下肉,又夹了一筷子蒜泥血肠放到田玉兰碗里,“多吃,补身子。”
田玉兰笑着应了。炕桌底下,李山峰偷偷把沾满白糖的手指在棉裤上蹭,被张桂枝笑着拍了一巴掌。
萨娜给大家碗里添着热腾腾的奶茶。
老爷子慢悠悠品着鱼汤,昏黄的灯光光映着他花白的胡子。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噗噗地打着窗户纸,屋里却暖得人骨头缝都酥了。
饭菜的香气、奶茶的醇厚、烧酒的热辣、还有家人七嘴八舌的闲唠嗑,拧成一股粗壮温暖的绳,把一路风尘和那点子“小插曲”,都熨得平平整整。
正月十五的天,是被大柴锅里滚油的“刺啦”声和大姑娘小媳妇的欢笑声叫亮的。
李家院子热气腾腾,像个忙碌的蜂巢。
吴白莲 是炸元宵的主帅,守着那口油汪汪的大柴锅。
雪白的元宵滚进热油,立刻欢腾地翻滚、膨胀,渐渐染上诱人的金黄,像一个个浮起的小太阳。
她眼疾手快,笊篱一捞,控油,利落地滚进旁边一大盆细白糖里,沾满晶莹的甜霜。
张宝宝 和王淑芬 是包饺子的主力军。
王淑芬揪剂子又快又匀,张宝宝小擀面杖使得风生水起,“啪啪”几下,一张张中间厚边缘薄、圆溜溜的饺子皮就飞了出来,在盖帘上排兵布阵,酸菜野猪肉馅儿油润咸香。
萨娜 守着另一口锅,煮着圆溜溜的汤圆,白白胖胖的汤圆在滚水里沉沉浮浮,像一群嬉戏的胖娃娃。
田玉兰 坐在炕沿边稍高的板凳上当“艺术总监”,一把小剪刀在红纸上灵巧游走。
申时刚过,日头懒洋洋地往西山滑。
李宝财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吆喝一声:“端灯喽——走百病,迎元宵!”
从院子到门口,隔几步用雪壳子围出一个挡风的围挡,苞米骨子蘸上煤油,李卫东拿出火镰,“嚓”地一声脆响,火星点燃了苞米骨子。
事实上也就是现在的条件有限,如果条件再好一点,就可以做萝卜灯,冰灯…
但是这年头,吃饱饭才哪么两天,谁舍得用萝卜做灯啊?
唯有李山霞和张宝宝这两个小妮子,手中提了一盏晶莹剔透的小冰灯。
一堆堆苞米骨子点燃,十几朵温暖的小火苗在渐浓的暮色和雪光映衬下亮了起来,连成一条摇曳生姿的光龙。
一家人也不闲着,在老爷子的带领下,人手一个小碗,里面放了点煤油,用破niaO花(棉花)捻的灯芯。
全家大人孩子,人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那盏小小的、温暖的“福灯”,绕着院子里巨大的苞米楼子慢慢地走三圈。
脚下是“嘎吱嘎吱”的雪声。走到猪圈旁,田玉兰特意蹲下身,把萝卜灯凑近栅栏,暖黄的光映着里面哼哼唧唧的猪崽,她低声念叨:“照照圈,猪崽壮,秋后膘肥粮满仓!”
王淑芬端着灯,念念有词地走过马厩:“驴马健,好耕田,一年四季保平安!”
萨娜 和琪琪格 端着灯,走到驯鹿圈旁,萨娜 用鄂温克语低低哼唱起一支古老的祈福调子,琪琪格 也跟着用蒙语轻声应和,悠远空灵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像林间不冻的清泉,在暮色中流淌。
屋檐下挤在一起的家雀被惊起,扑棱棱飞向暗蓝的天空。
打谷场早被松明火把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塞得满满当当,成了欢乐沸腾的海洋。
秦大队拎着个豁了口的破铜锣,憋足了劲儿,“咣!咣!咣!”
三声震天动地,像是给这场蓄势待发的狂欢正式吹响了号角!紧接着,鼓乐齐鸣,轰然炸响,直冲云霄!
领头的是两支喷呐,憋足了气,一曲高亢嘹亮、带着浓浓东北大碴子味儿的《句句双》直冲云霄,那声音尖利透亮,欢腾泼辣,仿佛要把冻了一冬的寒气彻底吹散!
几把二胡紧随其后,《月牙五更》的调子婉转悠扬,像月光下潺潺流淌的小河,琴弓推拉间又带着一股子挠人心窝的缠绵劲儿。
大镲小钹泼洒出密集如爆豆般的铿锵节奏,“锵锵锵!嚓嚓嚓!”,敲得人头皮发麻,心尖儿跟着蹦!
一面磨盘大的牛皮鼓立在中央,碗口粗的鼓槌裹着红布,由村里力气最大的两个汉子抡圆了膀子擂下去——“咚!咚!咚!”
沉闷厚重的声音带着原始的力量,震得脚下的雪地都在微微发颤,也把所有人的热血都擂得滚烫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