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秘影(1 / 1)
禁林的夜比想象中更沉。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过滤成细碎的银斑,落在初阮芊和银铃的肩头,像撒了把微凉的星子。初阮芊怀里的狼崽们早已醒了,却异常安静,只是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她的衣襟,小小的爪子紧紧扒着她的手臂,仿佛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银铃走在前面,赤红色的皮毛在暗处泛着暖光。她的嗅觉比初阮芊更敏锐,时不时停下脚步,用鼻尖轻嗅空气里的气息,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捕捉着林子里最细微的声响——枯枝断裂的脆响、夜行动物掠过草丛的窸窣、还有身后越来越远的马蹄声,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前面有瘴气。”银铃突然停下,尾巴微微竖起,“很淡,但能麻痹灵力。”
初阮芊凑近几步,果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是熟透的野果腐烂后散发的味道。她将怀里的狼崽们搂得更紧些,月露之力在掌心凝聚成薄薄的光膜,覆在狼崽们的鼻尖上:“是人为布置的吗?”
“不像。”银铃摇了摇头,用爪子拨开身前的蕨类植物,露出底下暗绿色的苔藓,“这是禁林自然生成的‘迷魂苔’,灵力越强者,闻到它的香气越容易失神。看来,月神祭坛的结界比我想的更复杂,连外围都有天然屏障守护。”
她低下头,用尖牙咬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暗褐色的粉末。“这是我用狐族秘法调制的‘醒神散’,你和小家伙们都沾一点。”
初阮芊接过陶罐,指尖沾了些粉末,轻轻抹在狼崽们的鼻尖,又给自己的人中处点了点。粉末带着辛辣的气息,瞬间冲散了那股甜香带来的昏沉感。她看着银铃熟练地将粉末涂抹在自己的鼻尖和耳后,动作利落,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女,倒像个在险境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手。
“你好像很懂这些。”初阮芊忍不住说。
银铃的动作顿了顿,耳朵耷拉下来一点:“狐族被灭后,我在各种险地躲了三年。不懂这些,早就死了。”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初阮芊怀里的狼崽,“你们白狼族以前住在银狼谷,是不是从来不用操心这些?”
初阮芊沉默了。银狼谷常年被月光笼罩,灵力纯净,没有瘴气,没有陷阱,族人们只需安心修炼,守护月神祭坛的传承即可。直到她被带到教廷,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阴暗的手段。
“过去的事,不用提了。”初阮芊轻声说,“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或许能让大家都喘口气。”
银铃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穿过迷魂苔生长的区域,林子里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不是月光,而是一种柔和的银白色光晕,从前方的山谷里弥漫出来,像一层流动的纱。
“是月神祭坛的灵力!”初阮芊的眼睛亮了起来,掌心的狼头玉佩烫得更厉害了,“母亲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有庇护!”
她加快脚步,银铃紧随其后。越靠近山谷,那股银白色的光晕就越浓,甚至能看到光晕中漂浮着细小的光点,像无数萤火虫在飞舞。这些光点落在身上,带着温暖的力量,不仅能驱散疲惫,还能滋养灵力——初阮芊能感觉到,抽血后流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恢复。
山谷入口处,矗立着两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与初阮芊掌心的狼头玉佩上的图腾有些相似,却更加繁复。符文在银白色光晕的映照下,时不时闪过一丝蓝光,像活了过来。
“这就是结界的入口。”银铃走到石碑前,伸出爪子轻轻触碰符文。指尖刚一接触,石碑上便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符文如同锁链般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山谷彻底封锁。
银铃被光芒弹得后退了几步,甩了甩爪子:“好强的力量。这些符文蕴含着月神的神力,还有……一丝天道气运的气息。”
提到天道气运,她的眼神又复杂起来。狐祖曾留下祖训,天道气运是双刃剑,能助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万劫不复。当年三位妖族始祖得到的天道气运,最终都成了浩劫的导火索——虎祖被气运中的黑色力量吞噬,变得狂暴嗜杀;狼祖为了压制那股力量,自封于雪山;只有狐祖,靠着九尾的命数勉强抗衡,却也耗尽了大半修为。
“能破解吗?”初阮芊问道,怀里的狼崽们似乎感受到了结界的力量,开始不安地呜咽。
银铃围着石碑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符文的流转规律:“这些符文看似杂乱,其实有迹可循。它们是按照月相的变化排列的,现在是满月,正是结界力量最强的时候……但也最容易找到破绽。”
她从怀里掏出几枚晶莹的石子,石子上刻着简单的狐族符文。“这是‘引月石’,能暂时引动月光的力量,干扰符文的流转。但我需要你的月露之力配合,只有月神后裔的力量,才能让引月石发挥最大作用。”
初阮芊点了点头,将狼崽们放在一块相对安全的岩石后,用月露之力在他们周围布下一层薄薄的光罩。“需要我怎么做?”
“等会儿我会将引月石嵌入符文的凹槽,”银铃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用月露之力冲击石碑中央的狼头符文,那里是结界的核心。记住,一定要集中精神,不能被符文的反噬伤到。”
初阮芊深吸一口气,走到石碑前,闭上眼睛。月露之力在体内奔涌,冰蓝色的光芒从掌心溢出,与石碑上的银白色光晕交织在一起。她能感觉到,石碑里的月神之力正在与她的血脉共鸣,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就是现在!”银铃一声低喝,将引月石精准地嵌入符文的凹槽。引月石接触到符文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月光,与山谷里的银白色光晕相互牵引,让石碑上的符文流转速度明显变慢,甚至出现了一丝紊乱。
“动手!”
初阮芊猛地睁开眼睛,冰蓝色的月露之力如同一道光束,直冲石碑中央的狼头符文。光束与符文碰撞的瞬间,整个山谷都剧烈震动起来,石碑上的符文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嗡鸣。
初阮芊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顺着手臂传来,仿佛要将她的灵力彻底抽空。右眼的蓝色海棠花印记再次灼痛,却让她的意志更加坚定——她看到了银狼谷的族人,看到了母亲临终前的眼神,看到了怀里熟睡的狼崽们。
“破!”她一声清喝,体内的月露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
就在这时,石碑中央的狼头符文突然亮起,与她掌心的狼头玉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玉佩上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初阮芊的月露之力中。
“轰!”
月露之力与狼头符文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石碑上的符文如同玻璃般碎裂,无形的结界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银白色的光晕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带着浓郁的灵力和淡淡的天道气运气息。
初阮芊被气浪掀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银铃立刻冲过来,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没事。”初阮芊摇了摇头,看向结界的裂缝,“我们快进去。”
银铃点了点头,转身想去抱起狼崽们,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望向森林深处:“有人来了。”
初阮芊也立刻戒备起来。她能听到密集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是圣骑士,而且人数比之前多了很多,甚至还夹杂着一股更强大的、属于神族的灵力。
“是桅月族的人。”初阮芊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桅月族是神族的分族,向来与教廷合作密切,以猎杀妖族为荣。
“看来,我们的动静太大了。”银铃咬了咬牙,“结界的裂缝只能维持片刻,你先带着孩子们进去,我来拖住他们。”
“不行!”初阮芊立刻反对,“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我有九条命,死不了。”银铃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牙齿,“你不一样,你是白狼族最后的希望,不能有事。记住,到了祭坛深处,找到月神的传承,那是我们妖族对抗神和人的唯一机会。”
她说着,不等初阮芊反驳,便转身冲向森林深处,同时释放出自己的灵力,故意将气息暴露出来。“想要抓妖女?来啊!小爷在这里!”
赤红色的身影在林间穿梭,像一道燃烧的火焰,成功吸引了圣骑士和桅月族人的注意。
“是狐妖!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呼喊声和兵刃碰撞声立刻响起。银铃一边跑,一边布下之前准备好的阵法,暂时阻碍了追兵的脚步。但初阮芊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以银铃现在的实力,根本撑不了太久。
“快走!”银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别让我白白牺牲!”
初阮芊咬了咬牙,抱起狼崽们,转身冲进了结界的裂缝。穿过裂缝的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银铃被数名桅月族的神族包围,赤红色的皮毛上已经染上了血迹,却依旧在顽强地抵抗。
结界的裂缝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外面的厮杀声隔绝。山谷里只剩下银白色的光晕和漂浮的光点,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初阮芊抱着狼崽们,一步步向山谷深处走去。道路两旁,长满了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散发着浓郁的灵力。远处的山峰上,隐约能看到一座古老的祭坛,祭坛顶端,似乎有一轮永恒的圆月,散发着比天空中的月亮更加纯净的光芒。
她能感觉到,祭坛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她,那是月神的传承,也是母亲临终前让她寻找的东西。
但她的心里,却始终牵挂着银铃。那个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狐妖,那个刚刚与她达成约定的伙伴,此刻正在外面浴血奋战。
“我会回来找你的。”初阮芊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也像是在对远方的银铃说。
她加快脚步,向着祭坛走去。银白色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怀里狼崽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像一朵正在黑暗中绽放的花。
而在山谷之外,银铃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她的一条尾巴被桅月族的长剑斩断,鲜血染红了地面。但她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放弃吧,狐妖。”为首的桅月族神族冷笑一声,他穿着银白色的铠甲,手中的长剑散发着神圣的光芒,“你的同伴已经跑进了月神祭坛,那里是绝地,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
银铃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绝地?对你们这些伪神来说,或许是的。但对我们妖族来说,绝地……往往是新生的开始。”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剩下的一条尾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红光,那是她燃烧生命力换来的力量。
“想抓我?先问问我的爪子答应不答应!”
赤红色的身影再次冲向人群,与银白色的神光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山谷深处,初阮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她回头望向结界的方向,右眼的蓝色海棠花印记微微发亮。
她知道,银铃还在战斗。
而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月神祭坛里的秘密,天道气运的真相,还有即将到来的浩劫,都在前方等着她们。
银白色的光晕在山谷中流淌,将祭坛的影子映照在岩壁上,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