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3章抉择与微光(1 / 1)
阿贝的酱料生意初具规模,却面临原料与发展的瓶颈,促使她做出更大胆的尝试;莹莹在母亲病重与生计压力的双重逼迫下,决心主动出击,前往齐家洋布行寻找机会,与齐啸云不期而遇。
场景一:江南水乡,瓶颈与远见
莫家灶间,弥漫着愈发浓郁的酱香。几个统一规格的小陶罐排列整齐,上面贴着阿贝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的“太湖三鲜酱”红纸标签。与王老大达成“协议”后,原料供应暂时稳定,阿贝家的酱料小作坊算是初步走上了正轨。
然而,阿贝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爹,这样不行。”她指着角落里堆放的杂鱼,“王老大送来的,多是些最小最次的,好的都被他挑走去卖鲜鱼了。用这些做出来的酱,品质不稳定,上次那批就偏咸,差点被苏州的货郎退货。”
莫老憨蹲在地上整理陶罐,叹气道:“能这样就不错啦,阿贝。王老大肯按约定供货,咱就该烧高香了。挑三拣四,万一他翻脸……”
“可我们不能一直做这种低品质的酱。”阿贝语气坚决,“堂哥说,苏州‘鲜味斋’的掌柜说了,咱们的酱味道底子好,要是能保证品质,再提升一下卖相,他可以考虑放在店里寄卖,但价格要比现在高两成。”
“高两成?”莫老憨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好原料哪里来?王老大那边……”
“我们不能只指望王老大。”阿贝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筹谋,“爹,我想自己去趟镇上。”
“你去镇上做啥?”莫老憨和刚进门的莫婶都吓了一跳。
“我去看看镇上的鱼市。”阿贝解释道,“王老大垄断了村里的鱼获,但镇上鱼市更大,货源更多。我们可以试着直接从镇上的渔民手里收品质更好的小杂鱼,或者甚至收一些价格不贵但味道鲜美的江白虾、小银鱼。就算价格比王老高的贵一点,但只要咱们的酱能卖上价,就划得来!”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意味着要跳出莫家村的舒适圈(如果算得上的话),直接面对更广阔但也更复杂的市场。
莫老憨夫妇面面相觑,既为女儿的胆识惊讶,又满心担忧。镇上人生地不熟,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爹,娘,让我试试吧。”阿贝恳求道,“我让堂哥陪我去,他常去镇上,熟门熟路。咱们不能只看眼前,要想把生意做长久,必须要有稳定的、好的原料。这是咱们家的出路。”
看着女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想到儿子未来的束脩,家里日渐改善的生活,莫老憨一咬牙:“行!爹跟你一起去!让你堂哥带路!”
阿贝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她的世界将不再局限于小小的莫家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胸前的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勇气,仿佛这玉佩冥冥中给予她力量,指引她去往更远的地方。
场景二:沪上闸北,绝境与决心
林氏的病情在汤药的维系下,暂时没有恶化,但依旧缠绵病榻,咳嗽声日夜折磨着莹莹的神经。那日陈大夫的话言犹在耳:“需得好生静养,用药也不能断。”这意味着持续不断的银钱投入。
莹莹夜以继日地赶制绣品,手指被针扎破了无数次,眼睛也熬得通红。但即便她手艺再好,绣活收入的增长速度,也远远追不上药费和生活开销的速度。孙掌柜那边,即便莹莹据理力争,压价的情况依然存在,毕竟贫民窟里会绣活的女子不止她一个。
这天傍晚,莹莹当掉了母亲最后一件像样的首饰——一根细细的银簪子,换来的钱却只够抓十天的药。她捏着那几块冰冷的银元,走在昏暗、潮湿的弄堂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邻居们的闲言碎语,张婆子偶尔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眼神,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坐以待毙,结局只能是山穷水尽。
回到家中,她服侍母亲喝完药,看着林氏沉沉睡去,憔悴的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莹莹轻轻抚平母亲紧蹙的眉头,心中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走到那个装着她们仅存物品的破旧木箱前,从最底层翻出一块洗得发白,但质地依稀能看出不凡的蓝色土布包袱皮。这是莫家鼎盛时,她婴儿时期用过的东西,林氏一直舍不得丢。莹莹将包袱皮仔细铺平,然后,她找出笔墨——这是齐家管家早年接济时,知道林氏重视女儿教养,特意带来的。
研墨,铺纸。莹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幼时母亲握着她的手,教导她写字的场景。她要用这封自荐信,去搏一个未来。
信的内容简洁而恳切:
“敬呈齐府洋布行掌柜台鉴:
小女莹莹,闸北贫家女,年十二。粗通文墨,略识算学,性情沉稳,手脚勤勉。听闻贵行招录学徒,不揣冒昧,毛遂自荐。但求一栖身之所,习一技之长,以奉家母汤药。工钱不敢奢求,唯盼掌柜给予机会。若蒙不弃,必当勤勉做事,不负恩德。
叩谢!
贫女 莹莹 敬上”
她没有提及任何与莫家的关系,只以一个渴望改变命运的贫女身份陈情。写好信,她吹干墨迹,小心折好,放入怀中。明天,她就要去城南,去那家新开的齐家洋布行。
这一夜,莹莹辗转难眠。既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场景三:齐家洋布行,偶遇与转机
次日,莹莹早早起身,换上了最干净整洁的衣物,虽然打着补丁,但浆洗得清爽。她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对着水盆照了又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城南比闸北繁华许多,齐家新开的洋布行更是气派,临街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色彩鲜艳的洋布、呢绒,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莹莹在街对面站了好一会儿,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她看到有伙计进出,有掌柜模样的人在柜台后拨弄算盘,还有穿着体面的客人挑选布料。
深吸一口气,她穿过街道,走进了布行。
店内光线明亮,各种布料琳琅满目,空气中漂浮着新布特有的味道。伙计见进来一个穿着寒酸的小姑娘,愣了一下,但还是上前问道:“小姑娘,你要买布?”
莹莹稳住心神,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晰地说:“这位大哥,我不是来买布的。我想求见贵行掌柜,有一封自荐信想呈上。”
“自荐信?”伙计上下打量她,眼中满是怀疑,“你?我们这里招的是学徒,要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你……”
就在这时,内堂帘子一掀,一个穿着藏青色绸缎长衫,身形挺拔的少年走了出来,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眉眼英气,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他正是齐啸云。他今日是被父亲强行叫来洋布行“熟悉业务”的,正觉得无聊透顶。
“吵什么?”齐啸云皱眉问道。
伙计连忙躬身:“少爷,这小姑娘说要见掌柜,递什么自荐信,想当学徒。”
齐啸云的目光落在莹莹身上。女孩虽然衣着朴素,但身姿笔挺,面容清秀,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和处境不符的镇定,丝毫没有普通贫家女的畏缩。不知为何,这双眼睛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莹莹也看到了齐啸云。她认得他,是那个小时候说过要保护她的齐家少爷。几年不见,他长高了许多,气质也愈发矜贵。她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想低头,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来意,便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再次微微行礼:“齐少爷。”
齐啸云走近几步,看着她:“你认得我?”
“小时候……在闸北,见过少爷。”莹莹谨慎地回答,没有提及具体情境。
齐啸云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来了点兴趣:“你想当学徒?识得字?”
“认得一些。”莹莹从怀中取出那封自荐信,双手递上,“这是小女的自荐信。”
齐啸云接过信,展开。字迹算不上漂亮,有些稚嫩,但工整清晰,措辞得体,情真意切。尤其是“以奉家母汤药”一句,让他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管家偶尔汇报的,关于闸北那对母女的情况,知道林氏病重。看来,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那个莫家的女儿,莹莹。
他再次抬头看向莹莹,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童年的承诺依稀在耳:“会像保护妹妹一样护着她。”如今,她站在这里,不是祈求庇护,而是凭自己的能力来争取一个机会。
“你叫莹莹?”他确认道。
“是。”
齐啸云将信折好,对旁边的伙计说:“去请周掌柜过来。”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精干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少爷,您找我?”
齐啸云将信递给周掌柜:“周掌柜,你看看。这小姑娘想来当学徒,你看……合适吗?”
周掌柜快速浏览了信件,又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莹莹,沉吟道:“嗯……字写得还算端正,话也说得明白。只是年纪小了点,又是女子……”
齐啸云打断他:“女子怎么了?咱们洋行里不也有女店员?年纪小可以学。我看她态度诚恳,家境也确实困难。周掌柜,给她个机会试试?先从整理布匹、打扫卫生做起,跟着账房学学算盘,看看她机不机灵。”
少爷发了话,周掌柜自然不好再推脱,况且这女孩看着也确实不像愚笨之人,便点头道:“既然少爷这么说……那好吧。莹莹是吧?明天早上辰时正(八点)来上工,试用一个月,管两顿饭,每月……先给五百文工钱,做得好再加,如何?”
每月五百文!还管两顿饭!这对莹莹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霖!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深深一礼:“谢谢掌柜!谢谢齐少爷!我一定好好做!”
看着莹莹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彩,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光芒,齐啸云心中某种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但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莹莹走出洋布行,感觉外面的阳光都格外明媚。她紧紧攥着拳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她为自己和母亲,撬开了一道生存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