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就闹崩了?(1 / 1)
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谢清言开始跟着马文才学习。
岑元辰苦劝无果。
表示等她被马文才曝尸荒野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把她的尸骨带回谢家。
听起来像个恐怖故事。
谢清言打了个寒颤,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系统既然让她接近反派并且获取信任,自己就没有退缩的可能。
毕竟富贵险中求,若是马文才能信任她,说不定就能阻止他对梁祝的迫害。
那在梁祝he之后,她就能回现代了。
怀着这种心情,谢清言开始接受指导。
每天放课之后,她被马文才按在房间里,不仅要把当天的功课默完,还要旁征博引其他书集的相关内容,不仅要会,还要举一反三。
如果让谢清言评价马文才的教学态度,那她应该会打一星。
虽说他确实天资卓绝,文武双全,在经史子集、骑射御术乃至兵法谋略上皆有极深的造诣,但态度真的很烂。
他教导谢清言时,时常伴随着“为何还不明白”、“真是冥顽不灵”之类的评语,让她十分尴尬,不过他的指点却总能切中要领,让她茅塞顿开。
谢清言想了想,觉得这人的狂傲也可以理解。
一个人若通晓诸科,狂傲一点,似乎也能让人接受。
一段时间下来,谢清言的进步堪称神速。只能说马文才确实是有点底子在的。
谢清言不得不承认这点。
她在现代也算是个天赋+努力型学霸,思维算是活络,又饱受高压式教育之苦,十二点睡觉七点起床的学习方式得心应手。
又有马文才在旁边,无论什么问题他都能指引迷津。
她本来的问题也只是对于经史子集的了解太少。
书院里不学无术的大有人在,对比起来,她如今有了马文才这般顶尖的“严师”强行梳理灌输,实在是有种学习的爽感。
岑元辰他们看她还活着,也是连声恭喜。
看她经史子集样样皆通,都说谢兄已非吴下阿蒙,自然要另眼相待。
而马文才也体会到了几分教导的乐趣和成就感。
但一到骑射场上,这种感觉便荡然无存。
真是太差了。
此处虽然是东晋,但据系统所说,只是一个类似东晋的架空时代。
但士族和寒门的区别却跟她认知的很像,两者之间天然对立,形成压迫。
相应的,此时的门第之见不亚于后代的种姓区别,只需几眼就能判断一个人出身。
就像在这校场上,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穷文富武,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寒门学子大都用着书院的马,马术十分生疏。
反观世家出身的,有自己从小养惯了的马,哪个不是弓马娴熟?仅这一项就高下立判了。
这也很正常,毕竟寒门学子也没有练习的机会。单单一匹马,就不是普通人家养的起的,场地,草料,专门养马的小厮,师傅……哪样不要钱?
更别说马球,射箭,剑艺,都是有家底的人才供得起的。
士族子弟相约出游打猎,一次围场所耗,鞍马、鹰犬、仆从、酒食,就可能是寻常农户几十年的嚼用。
学子们寻常来往,休沐日往往宴饮游乐,今日岑元辰邀大家去西湖上游船,包下一艘画舫。
明天兰陵萧昭业说自家在杭州有座别院,仆从倒也齐全,大家同去一聚,曲水流觞,那才叫风雅。
置办这么一次宴会,不过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随手开销,于士族是寻常社交。
但对于寒门学子而言,这几两银子,可能是家中父母兄弟一年的辛苦所得,是全家一年的花销。
如何像世家学子一样说掏就掏?
就算有人出于好意,愿意出大头,说这点钱算什么,此次花费我帮你出,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但凡有点志气的寒门学子,谁受得了?被人听到,也要闹笑话。
圈子不同,很难融入进去,大家都不用特意说,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寒门与寒门往来,士族与士族相交的格局。
就像秦京生,他虽然出身不显贵,但也拿的出钱来,问题是一旦说起话来,人家问地他答天,明明在聊最喜欢诗经里哪篇文章,他非要说诗经里有美人,枕霞楼也有美人。
诗经的美人是死的,枕霞楼的美人是活的。因此,枕霞楼胜诗经一筹。
众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整个书院里,也就王蓝田能跟他说到一块。
这或许还有秦京生做小伏低,百般讨好的原因。
总之,寒门和士族的差别,如同无形的天堑,绝不是几件体面衣衫或几句漂亮文章就能填平的。
这也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打破门第之见的难能可贵之处。
而这种差距,在武这方面体现的更加明显。
谢清言即使出身陈郡谢氏,在射猎方面的不足也显得丢人。
整个书院,可能连王蓝田都比她好点,毕竟他至少拉的开弓。
没办法,这副身体的原主是真的体弱,年仅十三岁时,一场风寒便夺了性命。
谢清言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喝药,一年里有半年都卧床不起。
将养了两三年,才略好一些。
射场之上,谢清言第三次试图拉开那张为她挑选的、力道最轻的弓。
她咬紧牙关,纤细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被弓弦勒得发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那弓弦如同焊死了一般,仅仅被她拉开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弧度,便再也无法寸进。
“哎……”
她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微微发闷的胸口。
真的救命了。
【系统,能不能把这个身体再强化一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化过的了】
【再攒攒积分吧,宿主!】
马文才站在一旁,整个人的神色甚至说得上困惑。
在他看来,拉弓开弦,不是有手就行吗?
他甚至都已经降低要求,不去计较她的准头了,只要她能拉开弓便好。
一个人……不应该……至少不能……这么极端吧?
在需要巧思的学问上能迅速开窍,却在最基础、最依赖身体本能的武艺上,笨拙无力到如此令人发指的程度?
马文才都要自我怀疑了。
眼见谢清言放下弓,一心揉着被勒出深红印子的手指,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和想要放弃的神情。
马文才深吸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
“姿势不对!发力全错!”他一步上前,声音格外冷厉。
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从身后猛地贴近谢清言,形成一个虚虚环抱的姿势。
他的左手强硬地覆上她持弓的左手背,右手则包裹住她扣弦的右手,从身后抱住了她:
“肩膀下沉!腰腹用力!不是光靠手臂拽!”
“你的力气呢?发力!”
他手上的力道,简直不容抗拒。
这样灼热的体温,以及,极具侵略性的姿势。
立刻让谢清言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用力挣脱他的钳制,狼狈地向前窜出好几步,转过身来时,她的声音已经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惊慌:
“我……我自小体弱!真的不行!今日……今日就先不练了吧!”
马文才怀中骤然空落,又看着她过激的反应和那副整个人像要炸开的模样。
他先是一怔,随即眸色骤然沉了下去,怒火更炽。
“体弱?”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步步逼近,眼神冷得吓人。
“好一个体弱的借口!我马文才从小到大,学什么做什么,一次不成便做两次,两次不成便做三次!”
“哪怕做一百次都要做成!”
“从未有过‘不行’二字。”
“你这般毫无志气,遇到些许困难便轻言放弃,简直丢尽男儿脸面!”
谢清言深吸一口气。
正想再说点什么。
马文才已经一脚踢起地上的弓,伸手接住,向她递过去。
斩钉截铁道:“拿着继续练!练到你能拉开为止!否则我们今晚就不回去!”
谢清言是真的不想接了。
马文才大概从小身强力健,没试过病弱是什么感觉。
她感觉自己要强撑着才不至于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谢清言的肩膀。
耳边,温和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文才兄,请息怒。”
梁山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诚恳与善意。
他先是对马文才拱了拱手,然后看向脸色苍白的谢清言。
语气温和极了:“清言贤弟莫要惊慌,也切勿灰心。”
“习射非一日之功,更非人人皆可一蹴而就。须得因人而异,因材施教才好。”
他这话,既是安慰谢清言,也是在委婉地提醒马文才教学方法过于急躁强横。
马文才冷哼一声,下颌绷紧,眼神冰冷地扫过梁山伯。
显然极为不悦。
梁山伯却并不介怀,转而对着谢清言温和一笑:
“不瞒贤弟,我初学射箭时,亦是连弓都难以拉开,心中焦灼,与贤弟此刻一般无二。”
谢清言抬起头,向他点头致意,颇有感谢的意味。
梁山伯继续道:“那时我娘跟我说,欲善射艺,必先固本培元。体魄强健,方是根基。”
“若一时力有未逮,不必强求,更无需自责。”
“不妨先从强身健体开始,循序渐进。譬如……”
他顿了顿,提出一个轻松而友善的建议:
“与我们一同蹴鞠如何?既可活动筋骨,又能在游戏中增长气力。”
提出这个话,也只有梁山伯了。
他心性纯粹,既不会从功利的角度想着对谢清言示好,也不会怕其他人议论他攀附权贵,攀了上虞祝家,又想接近陈郡谢氏。
他只是出于道义和认知,觉得谢清言需要帮助,至少需要他来从中调和。
一旁的荀巨伯也适时地蹦过来,笑嘻嘻地附和道:
“就是就是!谢兄,跟我们一起来玩蹴鞠吧!”
梁山伯看向谢清言,目光真诚而温暖:
“清言贤弟意下如何?凡事皆需一步步来,莫要心急。”
系统显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行】
【太危险了,容易暴露身份】
其实就算没有系统提醒,谢清言也已经想到了这点。
蹴鞠是体力活,容易出汗,出汗便要脱衣,极为危险。
要不然,怎么祝英台不一起玩呢?
她可是梁山伯的好贤弟。
谢清言摆手,正在想怎么婉言拒绝。
一旁的马文才脸色已经彻底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冷冷看着谢清言对梁山伯露出的那种全然信任、放松的笑容。
听着梁山伯那套“体弱”、“循序渐进”、“不必强求”的说辞。
再对比她方才对自己触碰那近乎惊恐厌恶的排斥反应…
真是不知好歹!
马文才忽的冷笑一声:
“梁山伯,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在这里对我的教学指手画脚?”
“你不是还要在书院做杂役,怎么有闲心在这里教别人如何偷懒耍滑、不思进取?”
这话极尽侮辱,刻薄至极。
就算是梁山伯的好脾气,此时笑容也僵住了。
荀巨伯更是缩了缩脖子。
最莫名其妙的就属谢清言了。
她看向马文才:
“为何说话如此伤人?”
“山伯兄也是好心,何况这个方法听起来也很合理。”
至少循序渐进这个理念,确实是科学的。
马文才就有点像学霸讲题的意思,默认你都会了,只是需要点拨一下。
遇到能跟上他思路和节奏的固然很好,谢清言平时倒也跟得上。
但射箭她真的是零基础。
很需要梁山伯这套来打下底子,不然就算马文才说一百遍要领,她拉不开弓又有什么用?
何况马文才哪有耐心说一百遍。
此刻,他不就很没有耐心吗?
马文才立在校场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里不辨喜怒:
“好心?”
马文才语气又冷又沉:“怎么?找到新的‘先生’了,就觉得我教得严苛,碍着你了?”
他逼近一步,气势骇人:
“好!”
“既然这般看不上我的教导,往后你的骑射,我马文才绝不再多管闲事!”
说罢,他猛地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冰冷骇人的戾气,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离去。
背后传来王蓝田的嘲笑声。
“咱们这位弱不禁风的谢公子,终于把文才兄气走了。”
秦京生连忙附和:
“可不是?”
“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文才兄有的是办法对付不听话的人。”
谢清言看着他的背影皱眉看着这一切。
说是看着,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识,春日冷风习习,吹在后背一阵阵发凉。
谢清言只觉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清言贤弟!”
“谢兄!”
梁山伯和荀巨伯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谢清言。
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顿时都慌了神。
“快!快送医舍!”梁山伯当机立断,与荀巨伯一左一右的小心翼翼地架起谢清言。
急匆匆地朝着书院的医舍赶去。
谢清言又被晃了个半醒。
迷迷糊糊中,想起听人说过,医舍是山长的两个女儿在负责救治。
大女儿王兰人如其名,空谷幽兰,医术高超。
二女儿王慧体态丰腴,医术也……只能说随心所欲。
医舍内,王兰与王惠正在整理药材。
见到两人慌慌张张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学子进来,王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王兰声音温柔,动作却毫不迟疑,指引他们将人小心安置在榻上。
“王兰姑娘,快看看他!他突然就晕过去了!”荀巨伯急声道。
谢清言却勉力支撑起来:“等、等等……”
她做出虚弱不堪、神志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的模样,眼神迷蒙地看向王惠,声音细若游丝,:“我……我想请……小惠姑娘……为我诊治……可否?”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一静。
王惠显然愣住了。
她平时在医舍多是给姐姐打下手,或是处理些简单的擦伤扭伤,鲜少有人指名要她诊治。
尤其还是这位……容貌殊丽的耀眼、矜贵无比的谢家公子。
刹那间,王惠圆润的脸蛋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
她看着榻上那位俊美公子“脆弱”又“专注”地望着自己。
那双桃花眼因虚弱而更显水润朦胧……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莫非……这位谢公子……他,他对我……
王惠当即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努力摆出沉稳可靠的样子,抢在姐姐前面一步上前,声音都放柔了八个度:
“谢公子放心,小惠定当尽力。”
王兰有些诧异地看着妹妹,又看了看榻上眼神躲闪、似乎格外“坚持”的谢清言。
虽觉有些奇怪,但见对方指名,也不好阻拦,便退开半步,温声道:
“既如此,小惠你仔细些。若有不明,随时问我。”
“姐姐放心!”王惠信心满满地应下,然后在谢清言紧张的注视下,伸出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谢清言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只能暗暗祈祷这位王惠姑娘的医术真的如传闻般……不甚精湛。
王惠凝神感受了片刻脉象,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似乎在仔细分辨。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对众人道:
“无甚大碍,谢公子这是先天体弱,气血不足,加之近日忧思劳累,又受了些……嗯……刺激。”
“一时气急攻心,才导致晕厥。”
“待我开一副温补气血、宁神静心的方子,好生调养几日便好了。”
她完全没提脉象有何异常,显然并未诊出男女之别的特征。
谢清言闻言,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肚子里,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她立刻配合地露出一个虚弱又感激的笑容。
一双桃花眼蕴着水光,虽然苍白病弱,却也多了几分惹人心动的气韵。
“多……多谢小惠姑娘。姑娘医术高明,仁心仁术……”
王惠被夸得心花怒放,脸上红晕更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谢公子过誉了,你好生休息才是正经。”
说罢,便转身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去写药方了。
梁山伯和荀巨伯闻言也松了口气。
“原是体弱之故,方才真是吓坏我们了。”
梁山伯温声道:“清言贤弟定要好生休养,切莫再勉强自己了。”
荀巨伯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身体要紧!那蹴鞠……呃,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谢清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