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五章 小惩大诫(1 / 1)
薛蟠等人被送进了牢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仇天博却是和冯紫英关在一间,而薛蟠在不远处的另一间里。这薛蟠真不愧“薛大傻子”之名,进了牢里还大吵大闹,嘴里也不干不净的,“他奶奶的,这个邢老儿,竟敢把你薛大爷关起来,等老子出去的,老子饶不了你!”
这牢里的狱卒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一个个在牢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会把一个家族已经败落了的薛蟠放在眼里,一鞭子狠狠地抽过来,说道:“哼,凭你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大爷,进了这里就老老实实的,要不然爷爷这鞭子可不认人。”
薛蟠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狱卒那一鞭子,就让他疼得大呼小叫了,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狱卒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了。那个狱卒接到薛蟠仇视的目光,举起鞭子又要打,却被旁边的同伴拉住了,说道:“算了,收拾他的方法多了,不在乎这一时!”那狱卒听了同伴的话,“呸”的朝薛蟠啐了一口,转身走了。不多时,薛蟠的牢房里又压进来了一个刀疤脸的大汉,薛蟠本没有在意,心里还在嘀咕着贾府什么时候派人来接他呢,但旁边牢房里的人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果然,薛蟠此后几天的牢狱生涯过得无比丰富,这个刀疤脸的大汉就重犯,若无意外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所以在牢里混得久了,成了犯人的老大,欺负人折磨人的手段多了,这狱卒把他安排在薛蟠身边,其用意不言而喻。
冯紫英和仇天博两人到没有受到狱卒的什么“特殊关照”,想来也没什么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得罪两位重臣之子,尤其是在这两位公子并没有惹什么大祸的情况下。但是不知是邢泽授意还是狱卒无意得安排,冯紫英与仇天博两个人被关在了同一个牢房里。
看着不远处被狱卒和牢霸欺负的薛蟠,仇天博调笑地说道:“你冯大公子一向仗义,怎么如今见到朋友被人欺负也不替朋友出头了?”
冯紫英抬眼冷冷地看了仇天博一眼,说道:“这还不是拜你仇公子所赐呢!”
仇天博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调笑地说道:“我也没想到呀,竟然还有机会进这里来溜达一趟呢!”
冯紫英垂头倚着墙壁,没有搭理仇天博,心里暗自盘算着。
仇天博看着离开的狱卒的身影,起身凑到冯紫英跟前,用肩膀碰了碰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笑着说道:“咱们俩现在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干嘛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呀,咱来真有什么过节那个薛大傻子不知道,你还在这装什么呀?今儿这事,绝对有人暗中使绊子,我的手里没有那么没规矩的奴才!”
冯紫英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一脸玩味的表情,虽然众人都知道他跟仇天博过去不,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过节,不过是家势、地位、年龄、相貌都差不多,大家年轻气盛多了几分暗自较劲的心思而已,所以处处相争,在外人眼里却是有了些“一山难容二虎”的意思。但事实上,两个人彼此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在,这个有胆识有手腕的仇天博虽然还不能算得上是知己好友,但是总归不是整日只在内院厮混的贾宝玉,或是只懂斗鸡走狗的薛蟠之类人可以比的。所以两人虽然素日算得上是不合,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矛盾,反而是别有内情,但这次却是因为仇天博的一个小厮先动得手才引起的这场械斗。
仇天博涎着脸凑过来,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冯紫英嘴角的一处擦伤,说道:“他妈的,让爷知道了是哪个小兔崽子下的手,非把他的狗爪子剁下来不可!你个笨蛋,这样也能把自己弄伤了!”虽然是责备的话语,却带着疼爱的口吻。
冯紫英微微一愣,但随即释然,笑着拨开仇天博的手,说道:“哟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你小子在校场上也没少下黑手?”
两个人都是武将世家出身,都是自幼打熬的好身子骨。年轻人谁都不服谁,便多次在校场上比试,交情也算是打出来的了。
仇天博一脸调笑的说道:“他们能跟爷相提并论吗?再说了,爷可从来都没舍得朝你脸上下手呀,这么张俊俏的小脸伤了多可惜!”那神情,就像是看一个柔弱女子一般的怜惜,还带着几许呵护的味道。
冯紫英腾的一股怒火升起,一把打掉仇天博放在他脸上的手,漂亮的眸子里闪出了冰冷的怒意,瞪着仇天博,说道:“姓仇的,你他妈的在给小爷说一遍?”
仇天博无赖地笑笑,这个冯紫英长得斯文俊俏,着实不像是武将子弟,实打实的是一个小白脸,平日里不少朋友也多拿他的相貌说笑,不是在青楼楚馆里还会遇到一些不长眼的家伙调戏他,所以冯紫英对于自己这一脸“娘们儿”的样子很介意,只要一调戏必然会呲毛,偏偏仇天博对于小冯呲毛的样子很是喜欢,最爱在两个人独处时逗他!
仇天博笑着说道:“爷说什么了,你没听清吗?年纪轻轻怎么耳朵不好使了呢,不过不要急,爷不会嫌弃你的!”说完还安慰似的拍了拍冯紫英的肩膀,弄得冯紫英哭笑不得!
在两人嬉笑中,不知不觉过来三天。对于这几位一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来说,三天的牢狱生涯绝对是人生难以忘记的一次经历。虽然由于邢泽的吩咐,狱卒并没有为难除了薛蟠外的两个人,但是没有那雕花的床,离开那蜀锦的被,少了那婀娜美婢的伺候,日子还是很不舒服的。冯紫英幼年时也曾过得苦日子,但是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还是让他觉得这样的日子难以忍受,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
薛家大少爷薛蟠不知道是得罪了牢头还是其他什么人,即使贾府派人到牢里来上下打点了,还是饱受狱霸的欺压和牢头时不时的鞭子。家里送来的锦被盖在了同监房的刀疤脸身上,家里送来的吃食也多半进了刀疤脸的肚子,可怜薛蟠一个从小被人骄宠的大少爷,竟然躲到了马桶边上,几日下来就脱了形。可惜薛家的仆人只能往里面送东西,却在狱卒的特意关照下见不到人,还自以为自家少爷在牢里过得不错呢!
仇家和冯家倒是有意思,丝毫没有自家儿子进监狱的感觉,两家人甚至都没有派人来看一眼,但是仇冯两人的日子却没有薛蟠那样凄惨,伙食明显好于牢饭的水平,牢里也是干干净净,就连马桶都是一天换好几个,好像生怕什么气味冲撞了两位大少爷似的。
仇天博用胳膊碰了碰冯紫英,说道:“你说,咱俩是不是给这个薛大傻子垫背了,陪着他在牢里受罪!”
的确,以三人在牢中的待遇,薛蟠看起来却是像是主犯!
冯紫英皱着眉头说道:“看起来是,不过你就真的干净了?当日你是与谁在百花楼喝酒,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那日冯紫英本就是听说仇天博与南安郡王之孙一起在百花楼,不放心他才敢去百花楼的,不过是在路上恰巧遇到薛蟠而已。但是当到了百花楼以后,却发现南安郡王之孙杨松已经离开,而两人的斗嘴却因为薛蟠的参与和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而演变成为一场械斗,结果还被及时赶来的邢泽关进了大牢!
仇天博依旧是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不过却因为冯紫英的关心而心情大好,毕竟有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朋友还是不错的 ,“谁都知道南安郡王是皇上的亲外公,南安郡王的孙子可是皇上的亲表弟,我跟他一起喝酒不会是什么大罪过吧?”
冯紫英冷笑着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你老子已经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了,你还不知道收敛?南安郡王虽然是皇上的外公,但是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原本受到南安王府排挤的东平王府竟然大有后起之势,南安郡王可是不顺心呀!”
仇天博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做臣子的给谁做不是做呀,何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呢?这个道理我懂,你懂,南安郡王也懂!”
冯紫英眉头一皱,随即像明白什么似的舒展开来,说道:“是呀,大家都懂,可偏偏有人不懂!哼,你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是呀,真不是什么好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坑别人,不过不死贫道死道友嘛!
仇天博自嘲地说道:“是呀,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恶人只有恶人磨,往日都是坑别人,这次不就让别人给坑了嘛,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出去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呀!”
冯紫英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邢泽将人关在牢里三天都不闻不问,似乎是忘了一样。终于在第五天,邢泽没有开堂,直接让师爷带着一纸判决将三人放了出去。不过是扰乱治安之类,小惩大诫罢了!
仇冯二人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小惩大诫呀!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场械斗的后续怎么看都怎么乌龙,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三位少爷终于走出暗无天日的牢房,可以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由于邢泽提前通知了他们的家人,所以三人一走出监狱的大门,就被自家奴仆围得团团转,冯紫英与仇天博二人似乎还是那样一副彼此不服气的样子,不过薛蟠却显得憔悴了许多,可能真是在牢里被收拾的狠了,薛蟠少了往日的张牙舞爪,反而多了几分沉闷,让薛家那看着薛蟠长大的老管家很是心疼呀,这少爷在牢里得吃了多少苦呀,把往日的伶俐都磨没了!
管家爷爷,你猜得差不多,这薛蟠在牢里的确吃苦了,不过不多不少,比一般的穷苦人家的犯人要少,比仇冯两家的少爷要多的多!不过,管家爷爷,你确定他往日张扬的性子称得上是伶俐?果然人对客观事物的判断会严重地受到主观因素的影响!
薛蟠回到家中,看到了母亲和妹妹满面的泪痕,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又听说因为贾府为自己出头而丢了面子,惹得妹妹在贾府难做,心里对妹妹心疼的紧,便嚷嚷道:“谁给妹妹气受了?咱们大不了搬回家去,咱们薛家还不至于寄人篱下!”说着,大有要搬家之势。果然,这个薛大傻子是很难学乖的,多大会儿工夫就原形毕露了!
薛姨妈听了不由得生气,说道:“你这个孽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何苦非要惹祸!如今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别一出来就惹事,如今你姨妈心里正不痛快呢,你若不想你妹妹在贾府里为难,那便老实些,也好让我省省心!”
宝钗在一边扶着母亲,也说道:“妈别生气,哥哥经过这么一次,哪能再犯傻呀!”说着还给薛蟠使眼色!
薛蟠看到妹妹使眼色,也便消停了不少,毕竟从小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薛蟠问道:“贾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姨妈怎么了?”
宝钗一边伺候母亲喝茶,一边说道:“昨个儿,堂舅舅被御史参了,如今已经安排大理寺卿亲自审理此案了!舅舅不在京城,姨妈自然不能不管此事,如今姨妈正为这事犯愁呢!”
宝钗所说的堂舅舅真是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堂兄——王子言,也是王家的近支,更是王氏家族除了王子腾以外,职位最高的人!若王子言真出了什么事情,那王家必然如同断了臂膀一般,元气大伤。偏偏这个时候王子腾还在外任,人不在京城。京城里最有地位的王家人就是荣国府的王夫人了,不过王夫人因为薛蟠的事情刚刚被扫了面子,被贾母辖制住,一时不敢贸然行事,正在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