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擦肩而过（1 / 1）
已经是入秋的时节。清晨的空气里开始有丝丝凉意。一个瘦削的男人立在窗前，阳光在他身后扯下长长的影子。浅灰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桌上是整理好的旅行袋。门敞开着，一位护士小姐谦恭地站在门口，轻轻敲了门，
“廖医生，手续办好了，司机正在门口等後。”
永辉转过身来，
“谢谢。”他边说边伸手去提桌上的旅行袋。
护士小姐忙赶上来，
“请让我……”
“我自己来。”
护士小姐只好帮他拿起外套，轻轻搭在他弯起的右臂上。
医院的大门无声的自动打开，车子就停在那儿。司机已经开好车门，接过永辉手上的旅行袋，放进后座。
“廖医生，您是回调布府上，还是表参道的公寓？”
永辉却答，
“送我到羽田机场。”
飞机正在爬升。
这是S市飞往东京的最早的航班。努力挣脱重力的机身终于穿过厚重的云层，跃到云海上方，光线顿时变成刺眼的亮。谷口雪转回头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黄俊伟昨天说的话犹在耳边，
“出事那天，美珊把你推倒，而你身后就是香槟塔，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是廖医生，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挡在你身上。他挡住了大部分的玻璃碎片，可他自己的右手却被割伤。尽管我们在第一时间送他去急救，但是……手术的效果并不理想，也许他不能再握手术刀。他不想你为他担心，就拜托我们不要告诉你实情。在你苏醒的那天，他已经被送回日本寻找进一步治疗的可能……”
“都是我的错！”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不停重复。如果不是自己愚蠢的复仇计划，就不会有黄俊伟的纠缠，就不会被王强拍到，就不会令美珊抓狂——就不会害永辉受伤！永辉是整形医生，他的手是怎样一双创造奇迹的手啊，怎么可以失去？不敢想后果。无论如何，这一次要找到他，再不让他离开。
三小时的航程变得漫长无比，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飞机降落，安全带的指示灯才刚刚熄灭，谷口雪已经站起身取了行李架的上的随身包。她迅速走出机舱，却发现入境处兜兜转转排着长队，只好耐着性子排进队伍。真想立即赶到永辉身边啊！
其时，永辉离她的距离并不遥远。
他刚刚通过安检，向登机口走去。登机口前的座位几乎被一队旅行团的游客占满，他们戴着统一的蓝色帽子，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堆在座位上，有小朋友欢快兴奋地嚷着“回家了”。永辉听了不禁微笑，
“是啊，要回去了，她还在等我吧。让她等了这么久，会怪我么？”
他兀自在一边出神，一个跑来跑去的孩子突然摔倒在他面前。永辉忙过去，单手扶起他，哄了两句。孩子的母亲也从远处奔过来，一面向他道谢，一面接过孩子来。又上下打量永辉，向他建议道，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人多，帮你提提东西。”
永辉低头看了看右手的护腕，笑着婉拒说，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看来要早点把这东西拆掉才行，他对自己说。
谷口雪对这一切却毫不知情，心急如焚的她已经离开机场，赶往永辉的医院。那所医院建在半山腰，平缓的山坡两旁是茂密的樱花树。她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没想到，七年后她还会踏入这里。大门缓缓打开，早有接待小姐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向她问好，
“早上好！请问您是第一次来么？”
“……”谷口雪一时语塞，随即笑笑，直截了当得向她说道，“我不是来看病的。请问廖院长在么？”
接待小姐一愣，眨眨眼，小心的问道，
“我能知道您有什么事情找廖院长么？”
谷口雪笑答，
“你说是谷口雪找他，他会见我的。”
接待小姐迟疑的重复了一下，
“谷口小姐么？那，请您在这边稍等一下。”
她安排谷口雪在大厅坐好，转身到前台打了电话。很快又回过身来，连声道歉，
“啊，真对不起，怠慢您了。请您这边请，廖院长在办公室等您。”
谷口雪便随着她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接待小姐敲了门进去通报一声后，便示意谷口雪进去。明亮的窗前是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光滑的桌面反射着阳光，扶手椅上坐着一个人。不是永辉。他的两鬓斑白，眉眼同永辉极其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目光更为平易近人，是那种经过历练才会有的平和。
“是谷口小姐吧，请坐。”他指了指一边的沙发，示意谷口雪坐下，声音同永辉一样温和。
谷口雪端端正正的坐下来，
“我是永辉的朋友谷口雪，打扰您了，廖院长。”这位“廖院长”无疑是永辉的父亲。
廖院长笑道，
“哪里哪里。谷口小姐是来找永辉的吧？”
“是。”谷口雪大方承认，“我是从S市来看他的，事先没有和他联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里，实在是冒昧。”
“真是不巧，永辉今天刚刚离开，现在恐怕已经上了回S市的飞机。”
“他回去了？”谷口雪一惊，怎么会这么不巧，自己赶过来，他偏偏又回去了。她皱了眉沉吟片刻，决定再赶回S市。于是向廖院长告别，
“那我不打扰了，这就回去找他。”
廖院长忙挽留她道，
“谷口小姐，先休息一下再走不迟。”
谷口雪只得复又坐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永辉是一个人回去的？他的伤……已经痊愈了么？”
廖院长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谷口雪，见她目光里满是关切，便晓得她同永辉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更加和善的说道，
“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不妨事。”
“那他以后还能拿手术刀了？”
廖院长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
“要看后期复健的情况。”
这种说法隐含的意义就是永辉不能再作医生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想到这点，谷口雪的脸色瞬间变白，她要努力维持才能不失态，
“是这样。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
廖院长安慰她道，
“他是医生，自己会当心的。”
“嗯。”谷口雪点点头。
“谷口小姐，你和永辉是在S市认识的？”廖院长为她倒了杯茶，一边问道。
谷口雪接过来，道了声谢，一五一十的答道，
“我曾经是永辉的病人，这次又在S市遇到。其实，他这次受伤就是为了要保护我。”她垂下眼，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永辉不能康复，我的罪过实在太大。”
廖院长摇了摇头，
“谷口小姐不必过于自责，既然是永辉自己做的选择，他就不会怪别人。倒是我原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匆匆赶回S市，现在才知道原因。”
谷口雪笑笑，
“偏偏这么不巧，又和他擦肩而过了。”
廖院长笑道，
“这也许只是命运开的小玩笑。别担心，回到S市你们会联络上的。”
谷口雪点头道，
“谢谢您。我还是先告辞了，也许还来得及今天就见到他。”
“好，那我也不久留了。我让司机送你到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