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绝色坊（上）（1 / 1）
熙攘的街道上人流如潮，两边碧瓦朱檐，层楼叠榭，一派繁华。
在那酒家林立，金粉楼台比比皆是的地方，有一家青楼的来往客人络绎不绝，欢声笑语不绝，在那一片秦楼楚馆中最为耀眼。
那是开业不过五个月的绝色坊，现今镇上最有名的青楼。
传言，那里的姑娘美貌天仙，那里的公子风流倜傥，那里的爱情人间难求。
传言，那里的素颜居独一无二，那里的上妆公子风情无限。
凡是去过那里的人，都会看到坊前的“入坊须知”，上面写的规矩日日变，月月换，可客人有增无减，生意一日比一日兴隆。
坊内丝竹绕耳，笙歌曼舞，客人们饮酒作乐，美人们嬉笑陪酒，莺莺燕燕，一片旖旎风情，春光无限。
坊内三楼，一名姿色平平的女子进了素颜居。
居内摆设简洁，一张软榻，一座妆台，两个凳子。
林云倚在榻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同于其他浓妆艳抹的姑娘，她素颜上未施粉黛，发髻上毫无饰物，施施然行礼，“碧笙见过林公子。”
“不必拘礼，叫我林云就好。”林云轻笑，“自绝色坊开业以来，坊里的姑娘们为讨客人喜欢，个个浓妆艳抹，为何你一脸素颜？”
她垂首低低道：“碧笙卖艺不卖身，过于打扮只怕会引来麻烦。”
“麻烦？真是怕引来麻烦吗？”
她猛然抬起头，那双风华璀璨的眸子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的想法，刹那间，她心头慌乱，慌道：“我只想在这里安安分分地卖艺，不想招惹那些权势人家。”
“难道你准备在这里呆一辈子？”
“不是，我早已心有所属……”
她垂首将过往娓娓道来。
她出生于书香世家，因家逢巨变，为了生存，不得不在翠红楼卖艺为生。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招来是非，她一向素颜未妆，日子过得一向平静。
直到她遇上贾尉……
那年三月，她在碧水湖畔观赏莲花，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匆忙躲避间，一柄墨伞姗姗来迟，执伞的蓝衣公子风度翩翩，谈吐风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轻声吟道，她心如鹿撞，红霞悄然爬上脸颊。
再见时，她知道他的名字——贾尉。
他听她弹琴唱曲，执着她的手深情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为她作诗，字词间文采飞扬；他为她画眉，眉目间深情款款。
她的矜持与羞怯终究抵不过他眼底的温柔，床前帐下，几句海誓山盟后，两人鱼水交欢。翌日，他告知家世，他家本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到了他父亲这辈，家道中落，他想上京考取功名，她将卖艺存下的银两都给了他。离别前，他允诺，两年后一定娶她入门，嘱咐她不可卖身或嫁给他人。
她牢记他的叮嘱，两年来，只卖艺不卖身。
只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出现。翠红楼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大多是贾郎乃负心汉之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不相信那个翩翩公子会骗她，所以她固执地守着他的承诺，离开翠红楼，进了绝色坊。
“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她眼底湿润，“他说过，将来会娶我进门。”
“那你想不想尽快见到他呢？”
“当然。”
“只要你登台献艺，他一定会来找你。”
“只要不卖身，我都听公子的。”
林云吩咐她坐到妆台边，她依言坐好，一旁的林云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裳，自言自语道：“这身衣裳颜色偏淡，过素了，不过今日姑娘们浓妆艳抹，衣服姹紫嫣红，这颜色倒是醒目了。”她打开妆台上的妆奁，琳琅满目的妆品一一陈列，拿起玉梳，放下她的头发，说是给她梳个发髻。
屋内香气袅袅，她手中的玉梳划过三千青丝，象牙篦轻巧地划过前额，刘海平分两侧，如玉的双手迅速将头发分开，盘成高髻，又取一部分发丝拧成麻花盘于其上，缀上华丽的珠花。
林云放下手，吩咐道：“你先敷粉，抹胭脂，你肤色过白，可作桃花妆。”
碧笙依言而行，林云为她画眉，一边画一边道：“你的脸部稍长，可画柳叶眉。”
画完，林云将镜子放到她面前，她临镜而照，镜中人面若桃花，盈盈眸光胜似秋水，眉画弯弯，含蓄时似笑非笑，简洁而不俗的发髻更衬得她淡雅大方，别有一番风致。
“公子妙手，碧笙佩服。”她赞道，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镜面。
“姑娘天生丽质，本公子只是略施薄力而已。”林云轻笑，扇上的双眸恍如狐魅般动人。
深怕陷入其中的她迅速垂下眼眸，起身离开。
林云站在门外的栏杆看向二楼，李碧笙一上台，下面的客人们惊叹连连，喧哗声一阵盖过一阵。她连续弹了三首曲子，客人们争相叫嚷，要她再弹一曲，最后成了竞价听曲子，价格从十两升至一百两，最后竟是一名不起眼的憨厚男子竞得，林云微感诧异，唤来无衣询问。
“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人是张贵生，在镇上开了一家豆腐坊，经常去翠红楼送豆腐，以前常去听李碧笙的曲子。”无衣禀道，林云沉默了一阵子，无衣搔着脑袋惊问道：“你不会是想撮合他们吧？”在他看来，林云实在是一个怪人，总是喜欢为一些资质平凡的姑娘打扮，然后让她们扬名整个青莲镇，为她们找到好的归宿。为姑娘们脱离青楼，这种义举无可厚非，就是配对的男女不是身份悬殊，就是性格迥异，时常令人哭笑不得。
“只要让碧笙发现张贵生的可贵之处，两人在一起又未尝不可？”
“一个是卖豆腐的，一个是家世败落的书香女……”无衣大感疑惑，“这不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吗？”那双风月无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只听她道：“所以，他们如何在一起就看你了……”无衣哀叫连连，“怎么又是我？离魅和灵纱他们呢？”想起那两个暗中闲着无事的影子，无衣忿忿不平。
“因为你比他们聪明，比他们能干！”林云眨眨眼，那手上的扇子遮去了唇边狡黠的笑意。
“说得不错！这话中听！”无衣眉开眼笑，大受鼓舞，开始寻思对策。
“你说要是让李姑娘知道贾尉的真正身份会不会太伤人了？”
“不会，让她知道了才不会继续等下去，耽误自己的大好时光！”
“那我只要将贾尉引来这里，让李姑娘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不就可以了吗？”
“然后呢？”
“然后让李姑娘发现张贵生的痴情，对比之下，她一定会感动的。”
“感动不等于爱上对方，如果在危难关头英雄救美，碧笙在感动之余一定会认识到——张贵生才是她的归宿所在。”
“这主意不错，林云，你实在太聪明了！”无衣讪笑道。
“别急着拍马屁！”林云睨着他道：“你准备怎么引贾尉来到绝色坊？”
无衣搔搔脑袋，思索片刻后答道：“听说那个贾尉好色好赌，如果让他知道绝色坊有绝色美人的话……”林云摇头否决，“如果是这样的话，碧笙不会死心！”无衣惊怔，“难道还要狠心点吗？”她颔首，璀璨如烟的眸里闪过一丝决绝，“如果让碧笙发现，她在对方眼里还比不过上百两的债务……”无衣迅速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