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要爱上我（1 / 1）

姻缘会馆声名远播，每天都门庭若市，生意兴隆。也难怪，月老下凡牵的线，十之八九姻缘早定，没有不成功之理。都市中的红男绿女便将这里当成了婚姻介绍所，人民币大量流进月老的腰包。

月老最忌讳别人称这儿为婚姻介绍所，他一再强调此处的雅称为姻缘会馆。

其实……就是个婚姻介绍所。

他捋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来来回回好几遍，蹙着眉头看白衬衫、牛仔裤现代服装的黑无常，然后再看白衫、长靴古代装扮的邪少轻都——这两个风格不同、种族不同的家伙怎么混到一块儿去了？

噢不，有一点相同。月老推了推他的老花眼镜，细细一看，眼下这两人都是鬼。花夜是鬼很正常，轻都的样子倒有点奇怪，不像个正常的鬼。

“月老，你有没有在听？”发现了他的走神，花夜叩响桌面，“媒田中那么多情苗，借一棵给我无伤大雅吧？”

轻都一边狂摁空调遥控器一边帮腔，“说借多难听，月老是大方的仙，送给我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月老很不给面子的眨了几下眼睛，啜了一口面前的果汁缓缓道，“不是我不借给你们——”

花夜一听开头就知道没戏。

“而是每棵情苗在五界中都有对应的主儿，不可以随意拔除。爱情是神圣而伟大的，扼杀爱情可耻可恨，扼杀情苗罪无可恕。”

紫色眼眸转了几圈，与花夜对视一眼。花夜读懂他的意思，他想抢，果真是轻都的作风。

她摇了摇头，婉转问道，“那么我的情苗呢，如果我同意是否……”反正没了情根，留着情苗有何用？

“当然不可以，你以为情苗说拔就可以拔的，而且是拔给姻缘以外的人。万一爱错人，扰乱姻缘轮回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月老翻开红线记录册指给黑无常和轻都看，“这是天机，本来不可以泄露给你们看，但未免你们说我不近人情，月老我今天破例一次——”

然后他次不下去了。原本想通过种种证据证明情苗万万不可拔除，然而他手指的地方，花夜的名字赫然与轻都连在一块儿。

月老长叹，“天意啊，天意。”

“你不是想告诉我，我会爱上她吧？”轻都不是笨人，乍一看记录册便明白月老仰天长叹的意思。他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你老糊涂了吧，这记录册看着就像瞎编乱造的。”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花夜——笑得颤抖。

红线记录册上的名字发出柔和的缠绵绯色光芒。不断有人的名字从另一个人的名字旁消失，再由第三个人顶上。越是近代，三角恋乃至四角恋越多，月老经常忙得焦头烂额，却是从不出错。如今被轻都质疑他嗷嗷叫道，“臭小子，你一定会爱上黑无常。”

轻都一把攥住他的雪白胡子往下拉，“绝对不会。”

几缕胡须幽幽飘落在地，轻都反复擦了擦手才罢休。看着花夜似笑非笑，“黑无常，你这个当事人之一不发表点意见？”

花夜仿佛置身事外，在他和月老争辩时看着窗外摇摆不定的植物，这时缓缓回过头不接轻都的话，而是问月老，“是我爱上他，还是他爱上我？”

月老心疼的蹲在地上将他留了几百年没掉过的胡须一根根捡起来，恼怒的没好气说，“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互相爱。”

“既然这样，他吃我的情苗便不会有什么问题，是吧月老？”花夜平静，微微笑道。

月老不情不愿，“是的，我怕了你了。红娘——”他摁下桌角的电话，红娘甜美的声音传进来，等候吩咐，“月老，什么事？”

“你回天界一趟，将黑无常的情苗取了来。”放下电话，发现黑无常试图往后查看红线记录册，然而却是怎么也翻不开。他得意笑道，“不要浪费心思了，你打不开的。今天是我翻了一页给你们看，不然你就是撬也撬不开。”

“我有点好奇。”花夜耸耸肩，徒劳无功后放下记录册。

轻都紧跟着问，“你好奇谁的姻缘？”

“九老板！”浅色唇瓣吐出三个字，就算亲耳听到了那样绝情的话，她依旧忍不住想证实一下。但愿，但愿上一世的感情没有延续。

“切，你看他的姻缘干什么？”轻都嗤道，隐隐约约知道花夜与九老板有着不一般的渊源。

门外有小童叫，“月老爷爷，快出来，来了个很有钱的男人，指明要见你。”

“太出名就是这点不好。”他眼里闪着金钱的亮光，虚伪的抱怨，留下花夜和轻都在办公室中等红娘归来。门快关上的时候，忽然花夜叫住他，“月老，拔了情根还会爱上别人吗？”

“当然，根不重要，重要的是种子。”

只要有种子，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发芽。

月老离去后，轻都捧起没有收起的红线记录册，使了全部力气，念了数十句咒语，那本记录册如同石头一般，合得紧紧的。他却不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到如此地步，只不过念几句无伤大雅的小咒，竟头痛欲裂，手上发软，记录册“哐当”掉在地上。

花夜一看他的透明度，便知情况如何，赶忙打出一张镇魂，贴在他的心上，慢慢溶进去。然后手掌贴上他的后背，涓涓不断的暖流从她的掌心渗进轻都身体。

“我从不欠人情。”半闭着眼睛调息，待头痛缓解轻都说了一句。虽不愿意承认，他却是接二连三承了花夜多次情。

花夜收回掌轻声笑道，“你想以身相许？如今你一无所有，可没有什么让我瞧得上眼的地方。”

不由自主想到月老的判言，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心的方向可以控制吗，那么她宁愿自己爱上轻都，这样薄昼与冥王谁都赢不了。只是没有情根，种子的发芽又需要多久？

一抬头，轻都眼中杀意闪现，爪子顺应而出，身体绷得笔直，极力按捺着怒意。花夜的话刺在他痛处，对他而言没有力量便是一无所有。尤其在魔界，强者为王，弱者如蝼蚁。

“你该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了，动不动就露出杀意，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初无所匹敌的轻都？想想回到魔界怎么办吧，就算顺利解了‘蚀’，你的修为大约也不剩多少。”花夜眼光落在尖锐的爪子上，将他隐藏内心深处的担忧挑明，“所以，还是学会韬光养晦，城府于心吧。”

轻都屈了屈手掌，扭过头去，“就算只剩一成修为，你也未必是我对手。”

他想起阴暗潮湿的童年，他与母亲挣扎着艰难生存，什么羞辱没有尝过？如今至多不过重头再来，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也不会认输。只是那种滋味好久没有尝过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回忆为他的侧面镀上一层模糊的光影，他不曾觉察自己露出一丝软弱。

花夜一刹那间好似看到他的内心——不是为了野心，不是为了权力，所为的不过是从此不再受欺凌。那是一个小孩最卑微的愿望。

这个男子，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

红娘不久便带了情苗从天界返回，花夜将那一株红色植物好好打量收入囊中，“我们去魔界吧。”轻都点头，与她并肩而起。

在去魔界的路上，花夜讲了她和九老板前世的纠葛，讲了薄昼和冥王的打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些给轻都听，或许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些事情堵在她的心口，不断的折磨她。她一直以为的幸福时光原来一开始便是利用的培养。

“看吧，我比你更可怜不是吗？”她学会了自嘲。

轻都不喜欢她自嘲时的模样，莫名的叫人……心疼。“你有什么可怜的。你是黑无常，你拥有无止境的生命，你还掌握着魔界九殿下的生死。”

他笨拙的安慰她，花夜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起来，他还拿自己举了例子。“轻都，你在拍马屁吗？”这可不像邪少会做的事。

“你是马吗？”轻都反唇相讥，“我堂堂邪少要什么没有，会去讨好你？”

哟，堂堂邪少，“你说的，你的命在我手里。”

自掘坟墓，轻都哑口无言，停一会儿为扳回面子说道，“花夜，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救我。本来想不明白的，今天听了月老的一席话终于明白。”

“明白什么？”救他不是因为发了天誓么。

“你爱上我了，所以舍不得我死，所以拼了命的想办法为我解‘蚀’。”轻都说完哈哈的狂妄大笑，“你看，红线记录册上都记下了你的小心思，不然哪来红线将我们的名字绑在一起！”

花夜额头冒出黑线，淡然说，“你自己回魔界吧。”

“喂，这么不给面子。”笑声嘎然而止。

“你的面子有多大啊。”花夜笑道，“真是，还那么狂妄。”她听到自己笑出声来，忽的明白原来轻都在逗她开心，用他自己的方式。她侧头看魔界的邪少，他的身上慢慢沉淀出一种让她安心的味道。

爱上轻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这样想着，眼中露出期待。轻都正好转头，与她双眸对上，他是聪明的魔，忽的沉下脸，“不要爱上我。”

她一时无法接受他的转变。

“想要证明白无常和冥王谁都赢不了，所以去爱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比如魔界的九殿下。”轻都恶狠狠道，“别让我发现你有这样的心思。本殿下后宫佳丽三千，没有你落脚的地儿。”

她没有情根，不会爱上任何人。轻都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如果她要假装爱上一个人，谁可以抵挡？

他掩饰内心的害怕。

“后宫佳丽三千哪……”花夜重复一遍，仰头望天，“放心，我才不会去掺一脚。”

如果可以，她希望不要爱上任何人。但轻都可知道，爱是无法选择的。当那浓烈的甜蜜的辛酸的爱恋扑面而来时，五界众生谁都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