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偷忘川水的少年（1 / 1）

黑无常的暗殿内，花夜烦躁的踱来踱去。牛头的眼珠来回移动，安静了五分钟的大嘴再次张开，“白无常大人都说晚上会有好点子，你老人家就不要伤脑筋了。”

“不，我要自己想一个更好的。”花夜挥手让牛头出去，“看见你那张脸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牛头的脸用处最大，大人到了晚上也想不出来便有了理由。”他边说边向外面逃去，就怕花夜长腿一蹬，他直接飞进忘川湖里。

花夜岂能轻易放过他，正待追时一若从外头进来，气喘吁吁跪下，“黑无常大人，有人类来偷忘川水。”

哗，胆大包天！花夜两道秀眉一拧，在台阶上轻轻一掂，高高的从跪在地上的小鬼头上越过。恭敬的一若抬起头，长期在冥殿黯淡关系下显得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类闯进来。忘川水，在人间被称为忘情水，有个叫刘德华的人曾经为它唱了一首歌。为情所困，受情所扰，只要一杯忘川水，所以烦恼均烟消云散，当然，记忆也不复存在。

花夜奇怪，竟然有人可以为了消除伤痛而宁愿不要记忆。在她看来，记忆最宝贵不过。不一会儿，她便赶到忘川河边，四个小鬼一前一后守在奈何桥上，两边的黄泉路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黑无常大人，”一个小鬼从桥上俯下身子，“有什么事情吗？”

风平浪静，连平日里翻滚的忘川河都安静下来，湖面平仄的似镜子。小鬼继续俯着身子，不明所以的看着黑无常大人在方寸大的地方转来转去。

“没有人闯进来？”侧耳倾听，花夜只听到河的尽头，亡魂的哭喊——难道一若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

花夜一皱眉，小鬼诚惶诚恐，立刻拍胸脯保证，“没有人，有我们兄弟几个守着，怎么会有人闯进来。”

丝绸般的湖面上轻轻起了涟漪，一圈圈荡开来。那波纹似乎是有人从河中悄悄灌了一瓶水。小鬼没有注意到，花夜也没有注意到，就算看见也只是以为落了什么东西进去。

“好好守着，晚上请你们喝酒。”不想被小鬼知道黑无常大人受了蒙蔽，花夜故作威严的背着双手，一如往常的吩咐。

“是。”

花夜满意的转过身，便在这时她的身子一僵，过于挺拔的鼻子在微风中忽的动了动。眼中闪过亮光，她转头看着湖面，嘴角扬起，“噢……原来是个高人。”黑无常纤细的指间出现一片桃花，凌厉的射向湖面上虚无的空气。

一个少年现出身来，白衬衫草绿色迷彩裤，腿上套着黑色短靴，他在一个透明的泡泡中。花夜的那一瓣桃花嵌进泡泡中，将掩护少年的屏障打破。

“啊……”少年惊呼一声。他在半空中，拿到了忘川水已准备逃跑，此刻泡泡迸裂，无所依凭，直直的往湖中落去。

小鬼只怔了半秒钟，很快想起职责所在，飞身下去抓住少年的腰带，拽到岸上，“人类，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不可能，九老板说冥间的人不可能发现我的。”被小鬼压着，少年倔强的挣扎，却下意识的护着手中的瓶子。

九老板？花夜看着他，目光炯炯。小鬼狠狠敲一下少年的脑袋，“你以为乘着隐形泡泡就没事？咱们黑无常大人的鼻子比天上的哮天犬还灵，一块儿蛋糕掉到十八层地狱都能闻到，何况你这个人类的味道。”

“一幕！”清咳一声，花夜制止小鬼再说下去。小鬼一幕立刻噤声，抬高少年的脸，让黑无常大人看清楚。

听到黑无常三个字，少年明显的战栗和惊奇。近五百岁的花夜，依然少女的模样，没有人会将她和冥间使者联系在一起。

但，不管长什么样子，眼前这个人都是黑无常。

“我一定……一定要带走忘川水。”少年固执的重复，余光瞥见先前相貌端正的小鬼在他身侧不断变换着青面獠牙的面孔。他吓得闭起眼睛，额头涔涔冒汗，虽然语气弱了下去，意志却不变，“忘川水，我要带走。”

“一幕，你说偷东西应该送他去哪一层地狱呢？不如第三层，没有刀山也没有火海，只有一个粪池，不算严苛的惩罚。”花夜伸出手，一点一点将少年手中的瓶子抽出。少年抓得很紧，手上青筋暴起，听得见指甲刮在玻璃瓶子上的声音。

“黑无常大人说的是，站在齐腰的粪池中，很适合他，”一幕揪起少年的耳朵，“不过是要倒立着站。”

花夜以为少年最起码会大惊失色，他已经表现出害怕。没有想到，少年猛的睁开眼睛，丝毫不惧，“九老板说，我的阳寿未尽，就算你是黑无常也不能逾越。”他抬起下巴，理直气壮。

少年再三提起九老板，花夜少不得好奇，拍拍少年的头顶，哄骗的语气，“九老板是何方神圣？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九老板确实懂得不少，阳寿未尽确实不得送进地狱中。但是——”

黑无常抛给小鬼一幕一个眼神。一幕放开少年，摩拳擦掌，“想不想尝尝被鬼打的滋味？”

“要我说可以，把忘川水还给我。”少年盯着花夜，确切的说是她手中的忘川水。

那个玻璃瓶子被花夜抛上抛下，随时有落地的可能，“隐形泡泡是叫九老板的这个人送给你的吧，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忘川水到底对你多重要，竟然出卖恩人？要知道如果没有他，你连冥间的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不是送给我，”料不到黑无常忽然圣人般满口仁义，一字字将他批判的一文不值，少年大喊出声，眼中布满血丝，“是我拿寿命和他交易的。”

“交易？”这两个字似乎提醒了花夜，她绕到少年背后，果然在他肩上看见了一个若隐若现的“8”的数字，散发出一种比冥间更幽森的味道，“八号当铺，他的主人叫九老板，是这样吗？”

眉毛一挑，黑无常不动声色，“我小看你了，敢闯进冥间，原来和八号当铺做过交易。九老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要你灵魂，他的当铺可是以人类的灵魂为最终目标，那时你不过是八号当铺里的一个行尸走肉。”

“不，不会的。只有在你心底想着要去八号当铺的时候，你的名字才出现在当铺里的镜石上，然后九老板派出轿子来接你。”少年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花夜，“我只求取得忘川水，让康康不再记得痛苦的事情。”

一片桃花悄无声息的夹在花夜指间，她想如果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扑上来强取，她便叫他瞧瞧黑无常的厉害。然，口中和少年怡然自得的交谈，“你为什么不和九老板直接交易消去康康的记忆，何必到冥间走一遭？”

“九老板是商人，他说我的八年寿命只值一个来去冥间的隐形泡泡。”

“八年！？”一向知道人生苦短，花夜以为少年的代价不过半年或者一年，“八年的寿命就给你一个不堪一击的泡泡，他也太黑了。”

她吃惊，正视眼前名副其实舍己为人的少年，他才十八九岁，眼神清澈，没有时下年轻人的愉悦，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忧愁——他在为一个为着别的男人痛苦的女孩子茶饭不思，辗转反侧。

少年已经离她很近，“扑通”一声跪下，“求你。”

花夜沉默的看着能屈能伸的少年，一幕知道她的恻隐之心已起，谁都知道黑无常大人的情感其实比任何一个小鬼都丰富。目睹着千千万万人类的生生死死，黑无常大人并没有变得像白无常大人那样，波澜不惊——或许麻木或许镇定。

“不是我不给你……”花夜在找一个能说服少年同时也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忘川河的尽头，在这个时候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十八层地狱中数不尽的亡魂齐齐发出痛苦的嚎叫，震得冥宫竟然有一丝丝颤动。

“一幕，送他出去。”一瞬间，花夜换上凝重的表情，顺手把少年视为珍宝的玻璃瓶子塞进他怀里，紧要关头不忘问一幕，“你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小鬼识相，拎起满脸喜色的少年，飞快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