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宝玉走失(1 / 1)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钟鸣鼎食之家,纵然内帑已尽,外头的花架,仍是光鲜的。贾家出了个皇妃,又嫁了个王妃,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风头日盛,水涨船高的时候。
只如今贾家的主子们皆慌乱不已。只因宝玉送嫁未归。
探春出嫁已是两日之前的事了,按理说,宝玉早该回府,只如今丝毫不见他的消息,也不见当日里随同的小厮归来。本已预备的好的酒戏自然无人观赏了。贾母忙命林之孝打发人去寻宝玉。众人坐卧不安,只伸长了脖子往外瞅着,探听最新的消息。
至晚间,派去打听的人方回,只听说那日海上刮起大风,掀起大浪,大雨滂沱,也无人知道消息。只听的渔民说:“这样的天若在海上,只怕一个浪头就给掀没了。你们哥儿金尊玉贵的,定然不识水,只怕早沉了下去,入了鱼腹了。”
王夫人等听着如此回话,只哭得不行,骂道:“便是个好歹,也该派人四处去寻一寻。没得准信,就来混说,仔细你们的皮。”
黛玉此时正细细的描摹了她的清梅,听得宝玉走失的消息,只轻轻的应了一声。待得将图描好,方才抬起头来,笑道:“方丢了玉有人给送了回去,这会子又丢了人。可还有人给他送回去的?”
紫鹃将黛玉的图放置窗台上晾干,笑道:“那甄家的宝玉难道又给他们贾家送一个宝玉回来?”又道:“说来也真真好笑,甄家贾家,到底哪家才是真的宝玉,哪家才是假的宝玉?这真真假假,可偏又是他们两家里。”黛玉听说,忽忆起经年在东府的那个梦,太虚幻境,那一副对联,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春纤听了,只笑道:“如今姑娘也论起禅来了不曾?与我们打这机锋作甚?”黛玉只笑笑摇头不语。外头的日头甚大,倒是不愿出去,只叹道:“冬日里有温泉,这夏日里可有冰窖?”
四婢听了,只相视一笑。采儿道:“若说冰窖,姑娘难道不知的?”黛玉顿时来了精神,问:“在哪?”紫烟瞧了采儿一眼,满是笑意,道:“若说冰窖,姑娘难道不知的?这满朝文武,哪个不说殿下是那万年寒冰,只靠近一丈之内,便会冻伤的!”黛玉听了,扑哧一笑,道:“若这么遭,明日里我便该请来替我降温了。”
苏嬷嬷端了酸梅汤进来,笑道:“你们几个小蹄子,若被殿下听见,可有得罪受。”紫烟嬉笑道:“好嬷嬷,知道你疼我们,这也不过是说与姑娘一笑罢了。哪里当真了。”说罢,又瞧黛玉一眼,道:“殿下若知道,只怕立刻就赶来给姑娘降温呢。”
众人听了,都抿嘴而笑,黛玉脸色微红,道:“小蹄子,这又与你何干。只怕是你想寻个佳婿,不耐烦我了才是。我瞧着,明日便撵了出去配了,我也清闲。”湘云方至外门,听得这话,笑道:“感情好,我瞧着姐姐家里这几个丫头一个个金贵的紧,若是放出声儿,只怕明日里这门槛就该被人给踩平了呢。”
黛玉忙与她让座,笑道:“这样的天,倒是难得你出门来瞧我。”湘云叹道:“只如今走走散散的,也不过略能来姐姐这一坐。”又道:“我听人说宝姐姐的事,可又怎么了?”听了紫鹃所说。湘云摇头道:“如今也闹的越不像话了,瞧着姐姐好性儿,竟由着她们拿捏不成。”又道:“我才听了遭消息,婶子前日里往孙家去了一趟,瞧见二姐姐,竟是很不好。大约光景不长。”
听得这话,黛玉只叹道:“她素日里性子软,只不求有事,便是个木头。如今可怎么遭的?我们劝过,也是不听,现成了当家奶奶,这样的事,别说与我们不大相干,就是大太太大老爷老太太不管的。我们几个姑娘家,哪里能说的不成。”湘云道:“竟是了。二姐姐倒是想回府住,只爱哥哥丢了,哪里还顾着她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娘。”想到自己从小失亲,叔叔婶子待自己也不过略比个丫头强些,自己来日若嫁了,更是死活无人管的。就越发的闷声气短了。
她素来是个不拘大气的,如今也不过略做一念想,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又问起黛玉方才做什么,听了一回,笑道:“姐姐如今竟也学四妹妹和妙玉讲经论禅不曾?”黛玉想起绛珠,觉此间之事大有真假虚无之感,只是略略一笑,倒不作声。这般反是唬得紫鹃四人慌的不行。后间急忙的往水泽昊玉出说了,闹出一番笑话来,便是后续了。
湘云见她笑而不语,一时大有仙风道骨之味,思极黛玉却有许多不同之处,不由的笑道:“今我来对姐姐此句,瞧着可好?”思虑一会,道:“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黛玉本不过略做一回感怀,如今见湘云这般,倒是来了兴致,二人一时讲起佛宗来,直把众人唬得不行,见二人兴致甚好,竟是无暇多顾,也不理会她们,倒是出了一声冷汗。湘云笑道:“只我们二人也忒没得意思,依我的意思,只明日里接了妙玉和四妹妹来才好,她二人才是个槛内人,若吃着妙玉的茶论禅,则是再好不过了。”黛玉点头笑道:“这话极是,若说别个,我定是不服的,只她二人,我再比不过。”
说到这里,湘云便起了当日芦雪广联诗的兴致,黛玉笑道:“我已才尽,再也不能的,再来,那日也个鹿肉的功劳,如今,你又想着吃什么?”湘云道:“我便去瞅瞅姐姐的厨房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可以助我一力的。”一时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道:“你也不用急,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到时咱们吃饼赏月联句才好。”湘云点头道:“这样极好。”一时又想起宝玉走失,甚至路死,不觉伤悲起来,这样的中秋佳节,若无了他,贾母内心必不好罢。自小若无贾母时常接她过府,她哪里有快活的日子,对贾母还是尊敬的。又道:“林姐姐,宝哥哥走丢的事你可知道?”
黛玉笑瞧着她,道:“你定是想让我与哥哥说一声,派人去寻了他?”湘云心思被说中,一时倒是不好意思再开口,她自然知道贾母的心思,便是府里上下的,若没这一份揣度主子意思的灵窍在,哪里能趾高气昂的。如今薛家败落,王夫人虽是元春生母,但到底薛家如今不过一个皇商,还是债主满天的皇商,稍微有些头脑的人便不可能瞧上他们家,何况贾府这般。如今自然是贾母之意占上风,黛玉若去寻宝玉,定然让贾母觉得联姻之事还是可行的,若再出什么苦肉计之内的,黛玉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湘云垂头不语,黛玉却道:“到底是亲戚一场,如今佳节在望,二哥哥一人在外也是不行的,不过到底是娘娘的亲兄弟,又是送亲走失,如今正是哥哥接了这差四处寻人呢。云妹妹倒也不必多想。”湘云听了,道:“如今三妹妹远嫁,宝琴嫁了梅府,到底是当家奶奶了,总不比我们,李纹她们也家去了,刑姐姐随薛二哥回了金陵,香菱去了,到底当初咱们一块玩乐的,想来也总是略有所悲的。”黛玉道:“这话自是了,说来薛宝钗之事也过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入了大牢,名声自是不好的,如今便只瞧着太太可还要她这个儿媳妇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