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回 失玉之祸(1 / 1)
却说宝钗等人回府之后,自不将受辱之事严明,不过私下里同薛姨妈说与此事,只道:“此辱必还之。”
凤姐自尤二姐去后,也病了一场,不见大好,李纨探春并着宝钗料理家务不说,却说又有鸳鸯绞发拒婚,晴雯被撵而死,尤二姐吞金而逝,那一个柳五儿进了宝玉的房,也气病了不说,贾母房中的琥珀也不在,连连接接,闲愁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弄得宝玉也情色若痴,语言常乱,似染怔忡之疾。慌的袭人等又不敢回贾母,只百般逗他顽笑。
因他院子里有一株海棠,年前本已枯死,也无人照应,如今竟又打了几个花骨朵,众人皆称奇,唬得贾母薛姨妈贾政等人都往他院子里来瞧。
贾赦便说:“据我的主意,把他砍去,必是花妖作怪。”贾政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砍他,随他去就是了。”贾母听见,便说:“谁在这里混说!人家有喜事好处,什么怪不怪的。若有好事,你们享去;若是不好,我一个人当去。你们不许混说。”贾政听了,不敢言语,讪讪的同贾赦等走了出来。宝玉看见贾母喜欢,更是兴头。因想起:“晴雯死的那年海棠死的,今日海棠复荣,我们院内这些人自然都好。但是晴雯不能像花的死而复生了。”顿觉转喜为悲。忽又想起前日巧姐提凤姐要复把五儿补入,或此花为他而开,也未可知,却又转悲为喜,依旧说笑。
且说那日宝玉本来穿着一裹圆的皮袄在家歇息,因见花开,只管出来看一回,赏一回,叹一回,爱一回的,心中无数悲喜离合,都弄到这株花上去了。忽然听说贾母要来,便去换了一件狐腋箭袖,罩一件元狐腿外褂,出来迎接贾母。匆匆穿换,未将通灵宝玉挂上。及至后来贾母去了,仍旧换衣。袭人见宝玉脖子上没有挂着,便问:“那块玉呢?”宝玉道:“才刚忙乱换衣,摘下来放在炕桌上,我没有带。”袭人回看桌上并没有玉,便向各处找寻,踪影全无,吓得袭人满身冷汗。一时又寻了麝月秋纹等人来问,众人皆道不见玉。袭人、麝月、秋纹等也不敢叫人知道,大家偷偷儿的各处搜寻。闹了大半天,毫无影响,甚至翻箱倒笼,实在没处去找,便疑到方才这些人进来,不知谁捡了去了。
一时麝月等分头各处追问,人人不晓,个个惊疑。麝月等回来,俱目瞪口呆,面面相窥。宝玉也吓怔了。袭人急的只是干哭。找是没处找,回又不敢回,怡红院里的人吓得个个像木雕泥塑一般。大家正在发呆,只见各处知道的都来了。探春叫把园门关上,先命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再往各处去寻去;一面又叫告诉众人:若谁找出来,重重的赏银。大家头宗要脱干系,二宗听见重赏,不顾命的混找了一遍,甚至于茅厮里都找到。谁知那块玉竟像绣花针儿一般,找了一天,总无影响。
众人都急的不行,宝玉只待在院子看着那株海棠,一时痴了,复想起晴雯,黛玉等人,袭人只寻宝玉道:“二爷,你可记着还去了哪里?”宝玉只拉着袭人的手道:“晴雯,你可回了,咱们日后只同一处。”袭人只惊道:“皇天菩萨,我的爷,玉也丢了,如今你。。。”宝玉一惊醒,忙道:“这是什么事,急的你们这般。”袭人哭道:“我的爷,你到底把它摆到哪去了。”
李纨只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事情到了这地步,咱们只各处搜一搜才是。”那些丫头们也都愿意洗净自己。先是平儿起,平儿说道:“打我先搜起。”于是各人自己解怀,李纨一气儿混搜。探春嗔着李纨道:“大嫂子,你也学那起不成材料的样子来了。那个人既偷了去,还肯藏在身上?况且这件东西在家里是宝,到了外头,不知道的是废物,偷他做什么?我想来必是有人使促狭。”众人听说,又见环儿不在这里,才是他满屋里乱跑,都疑到他身上,只是不肯说出来。探春又道:“使促狭的只有环儿。你们叫个人去悄悄的叫了他来,背地里哄着他,叫他拿出来,然后吓着他,叫他不要声张。这就完了。”大家点头称是。
平儿一时便去寻了贾环过来。众人假意装出没事的样子,叫人沏了碗茶搁在里间屋里,众人故意搭讪走开。原叫平儿哄他,平儿便笑着向环儿道:“你二哥哥的玉丢了,你瞧见了没有?”贾环便急得紫涨了脸,瞪着眼说道:“人家丢了东西,你怎么又叫我来查问,疑我。我是犯过案的贼么!”平儿见这样子,倒不敢再问,便又陪笑道:“不是这么说,怕三爷要拿了去吓他们,所以白问问瞧见了没有,好叫他们找。”贾环道:“他的玉在他身上,看见不看见该问他,怎么问我。捧着他的人多着咧!得了什么不来问我,丢了东西就来问我!”说着,起身就走。
这里宝玉倒急了,说道:“都是这劳什子闹事,我也不要他了。你们也不用闹了。环儿一去,必是嚷得满院里都知道了,这可不是闹事了么。”袭人等急得又哭道:“小祖宗,你看这玉丢了没要紧,若是上头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就要粉身碎骨了!”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宝钗听闻而来,笑道:“说起这遭,便想起那回风姐姐和宝玉魇魔之事,咱们只寻了高僧来,许不定的便寻着了。”又道:“香山寺上有一高僧,咱们只去寻了便是。”众人更加伤感,明知此事掩饰不来,只得要商议定了话,回来好回贾母诸人。宝玉道:“你们竟也不用商议,硬说我砸了就完了。”平儿道:“我的爷,好轻巧话儿!上头要问为什么砸的呢,他们也是个死啊。倘或要起砸破的碴儿来,那又怎么样呢?”
一时便见贾母等人都来了,众人慌出来迎,见这般,方信了才那话,又听了宝钗的话,方打发了人去香山寺寻那高僧。
当晚便锁了园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次日,又传来园子里上下的婆子丫鬟来,只说园子里丢了件要紧的东西,待寻着了,方许放人。昨日里黛玉等人便听了这事,昊玉笑道:“既这般,咱们何不寻了那高僧,只往他家去了。”黛玉笑道:“环儿这般可怜见的,咱们只让他使法子让环儿出了府才好。”紫鹃笑道:“这还不易?他们最是信那说法,上回尤二奶奶病着,只说那秋桐冲撞了,次日琏二爷便撵了她,咱们只寻那高僧这般说法才是。”
黛玉点头道:“只咱们亲去求了才是,毕竟做不得数。”一时黛玉便往香山寺寻了那僧,黛玉说明来意,那僧便道:“本因侍者之故,惹了仙子姻缘,本我赤瑕之罪,自从之。”
那僧到了贾府,不待贾母等人说明来意,只道:“家事之故,不过冲撞之言。自房内与哥儿忌讳,不可留。”贾母等听说,一时便招了怡红院大小的人来了,那僧道:“男女者,阴阳也,自相合。是以亲兄弟姊妹。”说到亲兄弟姊妹,便只在宫中的元春和探春、贾环三者而已。
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贾环。他素来不讨喜,众人也嫌他,元春居高位,自不可能是那一个,探春素来同宝玉好,也是众人知道的,方才也说那男女阴阳之话,便只往贾环身上看去。贾母等只认许了是贾环,又问解法,便道:“不过逐耳!”那赵姨娘听说,只要往外寻来,却被王夫人派的人拦在屋子里不许出门,只在那喊天哭地的。探春听了,眼中已蓄泪,但见得王夫人的眼神,却只咽了满腹的话,含泪的瞧见贾环一言不发的抿嘴被众小厮逐出了府,眼神倔强,满是恨意。
众人复问那玉在哪,只听那僧憾声道:“顽石尔,竖子无知!”宝玉便只痴呆了,一时不言语。众人慌的不行,又哭又闹,那僧只道:“不过些许时日,自不必。”说罢,便自去了。
袭人等忙扶了宝玉回房躺着,过了许些时日,还不见玉。凤姐便道:“既说环儿冲撞了,便将他的那些玩意都扔了烧了去,许就见好。”一时贾母便道:“速速命人去,不准藏私,若叫我知道了,只撵了出去。”又道:“吩咐珍哥,将环儿的名字从宗谱里去了,从今,他再不是我贾家人。”探春听说,只暗自伤心。只她素来听贾母的话,哪里敢言。自恨不是身为男儿身,又哪知道,若她是个男儿,只怕比贾环如今还不如的。
却说众人还是一日忙似一日的寻了那玉,却说宝玉自痴了几日,袭人等又忙寻玉,又要照顾他,怡红院中便觉人少,凤姐便派了那五儿过来,巧今日既烧了贾环那些东西,那五儿复入怡红院,宝玉倒是精神了不少,贾母等自是大喜,又命人将府内上下全部清扫一遭。
外间的小厮们也不知事,胡乱的不知从哪找来一些相似的玉拿了进来,图惹了许多笑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