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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回 自杀自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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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已过,因着是的城郊,水泽自是不放心黛玉一人在此,只带了她一同回城。黛玉在家待了不过两日,忽想起湘云来,想来自己本许接她来,如今半月已过,怕是该怨自己了。又思起桃园那番美景,想着大观园里新添了几个文采非常的姐妹,便起了邀社作诗的意思,第二日,复往大观园去了。

因着黛玉是从园内西角门而入,复也没惊动了贾母等人,只园子里的几个姐妹知道黛玉来了罢了。湘云正同刑岫烟在妙玉处玩笑,听得黛玉来园子的消息,只道:“林姐姐到底还记得来陪我。”刑岫烟笑道:“你这可怎么说?”

湘云道:“本早说过两日便来寻我,或接了我出园子,只到底这么大半个月,一个信儿也没有,如今可记得来了。”妙玉饮了茶道:“她既回了,我便不留你们了。”话方说完,便听得黛玉道:“你既不留她们,我便自留下来了。”妙玉笑道:“才说你,你便来了。”

黛玉将紫鹃手中的坛子递交给妙玉,笑道:“这可是梅花雪水,知你爱这些,我便采了与你,可怎么谢我?”妙玉道:“不过多与你吃两次茶,还能作何?”妙玉复又煮了茶,几人自玩笑。

平儿正同凤姐回话,忽听得人报:“太太来了。”凤姐诧异,不知因何事亲来,忙带了平儿迎出去,只见王夫人气色不善,只带一个帖己的小丫头走来,一语不发,直至里间坐下,凤姐忙奉茶与她,问道:“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王夫人只喝道:“都出去!”众人见这般,忙应了,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将门掩了,平儿坐在台几上,不许一个进去。凤姐见这般,只慌了,却不知何事,只见王夫人气极的从袖中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且瞧瞧,这是什么!”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那里得来?”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道:“我从那里得来!我天天坐在井里,当你是个细心的,才偷个空,谁知你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青天白日的摆在园子里的石头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只问你,怎得遗到那地方来?”凤姐听了,脸色一变,只问:“太太怎知就是我的?”王夫人叹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再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年轻人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幸而园内上下人还不解事,尚未拣得。倘或丫头们拣着,你姊妹看见,这还了得。不然有那小丫头们拣着,出去说是园内拣着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凤姐听了,只跪哭道:“太太说得有理,我也不敢便我没有这样的东西,只一来这料子绣工不过外边坊市的,我纵然要,自然都是好的,要这何用。二来我便是有,也不过略在家里带着,哪里带着各处去?况且园子里姐妹们都同我拉拉扯扯,倘露出来,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如此糊涂。园子里这么些人来往的,那些奴才也有比我更年轻的,那边太太也曾带过些小姨娘来,园内丫头众多,太太焉知不是这些人的,外头那些小幺儿外头得了来也未可知。太太请细想。”

听了这一席话,王夫人叹道:“你起来,我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我不过气急了,拿了话激你只如今你婆婆寻我这个错,却怎么处,才打发人来,把我气了个死。”凤姐忙道:“太太快别生气,若被人觉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再者,不如趁此机会,将那些个年纪大些,或者咬牙难缠的,拿了错撵出去,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着如何?”王夫人叹道:“你说的自是,只细想,你这几个姐妹甚可怜了,不用远比,只说如今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何等的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便说如今,只你林妹妹得了这么遭,那也不过是圣眷他林家,你这几个姐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你且瞧瞧你林妹妹边上的那几个大丫头,哪个不是公候小姐的范儿,除了你薛妹妹和三丫头,哪个能及得她们?统共美人不过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不但我于心不忍,老太太也必定是不依的。虽说艰难,但难不至此。咱们宁可省些,也别委屈了他们。如今且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咱们就快快暗访这事要紧。”凤姐听了,即唤平儿进来吩咐出去。她这般不愿委屈三春几人,其实不过是想靠着这些女儿,将来替她的宝玉拉起裙带关系,保得一世荣华罢了!

一时,来了五家陪房,王夫人正嫌人少,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正是她送的香囊来,王夫人见她来打听此时,十分关切,便向她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内照管,不比别人又强些。”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他,他心里大不自在,要寻他们的故事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像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王夫人道:“这也是常情,随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王善保家的道:“太太不知道,宝玉屋里的晴雯,大不成个体统。”

宝玉原是王夫人的心尖肉,她所做的这些,所指望的,统共全在宝玉身上,哪里由得人带坏了宝玉,时常有袭人做她的耳提心意,到底竟有些事不管,如今听了这话,忙命人传了晴雯来。

袭人身上本不自在,前日里替宝玉补了那雀裘已是不行了,如今方午睡起来,也没十分装饰,王夫人瞧了,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样轻狂给谁看?我且问你,宝玉可好些?”晴雯本就是聪明伶俐的,听了这话,只道:“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我原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因宝玉说园里空荡害怕,所以拨了我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宝玉的起坐,上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我闲了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宝玉的事,好歹我不能知道。”王夫人听了,忙说:“阿弥陀佛!这便是我的造化了,我明儿只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又向周瑞家的道:“你们进去,好生妨她几日,不许她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置她。”又对晴雯喝道:“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只气的哭了出去,直哭到院门内去。

这里又想凤姐道:“咱们明日里只还得查查。”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一时大家便商议定了。

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王夫人只寻了凤姐道:“你薛大妹妹是亲戚,很不该去查那处。再来,潇湘馆本不该查的,只如今不过你史大妹妹在那住,你林妹妹又是时常出入的,保不齐有些什么阿物儿,你定要仔细了。”王夫人眼内精光瞧着凤姐,凤姐自知王夫人的意思,潇湘馆里那样不是绝世宝物,到底是宫内出来的东西,若得了一两件,日后给了元春宝玉,哪样不好?凤姐自有千百言,但到底不敢说的,她不过替王夫人办事,才能在府内上下做主的,若是王夫人不喜了,马上就能换人,想起黛玉一年内住不齐两日,便是少两样物件,她哪里能知道,一时到真起了那胆心。

少时,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来,不过一些蜡烛灯油等物。于是就先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见得这一干人来,只问凤姐何故。凤姐道:“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故来查一查。”方说完,便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将王善保家的手中的箱子抢过,将箱子掀开,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王善保家的只觉没趣,看一看也无甚私物。便罢了。

方从怡红院出来,凤姐便道:“咱们抄检不过自家人罢了,薛大姑娘屋里,断乎不可抄检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是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那周瑞家的便道:“这是自然,只潇湘馆如今史大姑娘住着,到底来往甚杂,很该查一查才是。”凤姐眼内精光闪过,一面说,众人已到了潇湘馆外。黛玉早知凤姐等做此故,不过命小丫头们开了门迎了凤姐等出来,只吩咐紫鹃等人不多说话。凤姐进了潇湘馆,瞧见黛玉在,顿时大惊,好在她平日里伶俐,不过笑道:“妹妹什么时候来了,也不命人来招呼一声。”黛玉笑道:“不过略收拾些东西家去,不敢劳烦嫂子。”又问:“这么晚了,嫂子带着这么帮人来作何?”

黛玉在潇湘馆,自是不能查抄的,凤姐方欲说话,那王善保家的便道:“因着丢了一样东西,故各处来查一查。”她本想在黛玉面前讨个喜,哪知说了这话,只见黛玉摔杯在她跟前,喝道:“这是什么规矩。你们贾家丢了东西,竟来查抄我的地方不成,虽说是你家的园子,但到底不过是我自給,这里的丫头,哪一个是你家的,这里的东西,那一个是你家的,凭的你也敢来查抄我来。我倒不知,你这是奉了哪条律,哪道旨,来查抄我这明公正道的和硕公主。便是要查我,也请拿了旨意来。”

话方罢,凤姐忙道:“妹妹别恼,妈妈不知事,冲撞了妹妹,我们哪里敢来搜查的,只不过来瞧瞧云妹妹可却些什么东西,她们原不知我意,竟说胡话。”黛玉只道:“我也不敢,这里到底是你家,你要抄便抄,紫鹃,只收拾了咱们的东西,立马回府。”凤姐方欲拦着,便听的湘云道:“翠缕,且收拾东西,咱们随林姐姐一同走罢!”黛玉道:“你也不必劝我,我本就是来收拾东西,如今不过提早告之你一声儿。我既不留了,烦请嫂子派人替我知会一声,容我和我的丫头们回府去罢!”凤姐只说什么,黛玉自不理,无法,只得命人开门送了黛玉湘云出园子。潇湘馆,便人去楼空了,除却本来的摆设,竟连一纸一笔也未曾留下。

凤姐只道:“妈妈可瞧着,明日里怎生和老太太交待。”王善保家的哪里只会这样,只想着黛玉不过是外客,到底贾家这般尊贵,定还是会回来的,素日里听得说黛玉气性大,今日也算见识到了,只道:“林姑娘不过恼的一时,过两日定还是舍不得姐妹兄弟的,定要回来的。”凤姐只冷哼一声,不作言语,心里却是万分慌乱,只觉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喷薄而来。

又到了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告之探春了,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各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方才得罪了黛玉,想来不过是外家,而素日虽闻探春的名,但她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他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

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

“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越发的糊涂了,方才冲撞了林妹妹,如今又这般。”又劝探春休得生气。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我就领。”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道:“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

众人复在各院里查抄一番,只查出一个惜春房里的入画,迎春房里的司棋去了。司棋本事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今翻查出她来,本是王家的出得主意,如今惹的黛玉湘云出了园子,自己又挨了探春一巴掌。如今越性是自己外孙女,竟是十分没了脸面。

次日,贾母因不见湘云,复问起来,凤姐无法,只得将话说了一遍,不过说丢了件东西,四处查访一番,贾母气极,只骂刑王二夫人道:“我统共这一个侄孙女,一个外孙女的,你们竟看不惯,这般逼着她们离了园子,若是有个好歹的,我只问你们。”王夫人忙道:“我早便嘱咐了凤丫头不许往亲戚房内搜查的,只到底昨日之事是大太太的陪房出的主意,有是她做的主,我们竟是不知的。”一时,又招了王善保家的来,贾母自骂了她一顿,命人打了几十板子,撵了出去,又命人套车亲自往林府去接黛玉湘云。

(字数是两章的字数,无二章了,未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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