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郭子鑫不嘲笑我两句不舒服。
也好，他会嘲笑我就正常了，总比整天阴着一张脸不搭理人强。
“小喻，你这鬼画符挂出来是想吓人还是吓鬼啊？”他杵在客厅，手插口袋，盯着画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
“……”
“小喻，你之前课上不是画了一幅裸男么？也挂出来。”
“……”
“哦，那男的太难看，要不我给你画，挂出来才好看。”
“……”
“什么时候上课画裸女？我去旁听。”
“……”
他并不回头，盯着鬼画符的方向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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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喻，我的那些CD呢？”他在我房间门口说。
“等一下。”
我放下手中的书，从抽屉里拿出一打CD，递过去。
他接过，转身回房。
重金属摇滚乐震天响，郭子鑫又在房间发疯。好在现在是白天，否则邻居也会发疯了。
我掩了门试图挡去一些噪音，然而薄薄的门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
不间断的嘭嘭声震得心脏也跟着嘭嘭起伏，用力撞击皮层像要破皮而出。
烦躁莫名，根本看不进去书。什么都做不了。
我丢下书打开门走去郭子鑫的房间。他的房门大敞四开，越靠近越觉得耳膜隐隐作痛。我用手捂了耳朵，走进郭子鑫的房间。
他合衣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抱头，闭着眼睛，抿着嘴唇，脸色不怎么好看。
看上去并没有很享受这个要命的音乐啊。
我走近音响果断地关了音乐，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点可怕...我下意识地回头看郭子鑫，他果然睁开眼睛，又撑起身子坐起来，心情欠佳：“小喻，你干什么？”
“要问你啊，你干什么呢，吵死人！”
“谁规定不能听音乐了？”
“带耳机听啊。”
“你烦不烦，管得太多。”
“是你太过分，你这样影响别人。”我不退让。
他不吭声，用手重重搓了搓脸从床上跳起来，又随手拿了写字桌上的钱包塞进裤子口袋，朝门口走去。
“喂，你去哪里？”我问。
“出门你也管吗？”他头也不回。
这人发什么脾气啊！明明是他不对，总是自顾自做这个那个，从来都不考虑别人。过分得可以！
好端端的心情也遭到破坏，待在屋子里闷得慌，我也挎上包出门去。
不料，下雨了。
下了楼出了门才注意到外头无声无息地飘着细细绵绵的雨，好在包里随时藏着一把伞，每当这时候我都要暗自庆幸一下——这个好习惯帮我省了不少麻烦。
沿着窄窄的沥青马路，我慢慢踱步。出门的时候并未给自己设定好目标，走得漫无目的。踱到头拐弯，进入一条小胡同。胡同两旁是小小的商铺，有便利店，有服装店，有小餐馆，中国餐馆，意大利餐馆，印度餐馆……还有各式各样的咖啡吧和小酒吧。
这条小街是我最爱逛的街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尽有。
我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停下脚步看两眼服装店橱窗里的漂亮衣服。偶尔在咖啡吧屋外逗留片刻，透过格子玻璃瞅一眼里头的人群。一些人独自捧一本书低头阅读，也有一些围坐一桌小声交谈着什么，或微笑或蹙眉，间或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上一口。
经过一间小酒吧时里头传出好听的流行歌曲，那旋律太熟悉了，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来聆听。歌名呼之欲出，叫什么来着？
-Sunburnt Days-？没记错的话，是那位M打头的歌手唱的。
酒吧门开着，我朝里头瞥去一眼。很空。吧台末尾坐着一个人。
那人手边摆着超大号啤酒杯，里头的酒已经少了大半。他的手指抵着吧台桌面不停地画着什么。头发湿着。外套挂在身后的椅背上，肯定也湿了。
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也不知道回来拿！我转动伞柄，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声招呼。
郭子鑫突然扭头朝门口望过来。接触到他的眼神时，我朝他笑了笑。然后我的一文不值的笑容就一钱不值地僵在了脸上——那家伙故技重施,再次把我当成透明人，瞥了我一眼后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拿起杯子自顾自地喝起酒来…跟喝水似的，咕噜咕噜地杯子里的酒又去了小半。
我收回目光重重吐出一口闷气，你不理我我还不爱理你呢！无缘无故地又摆脸色，给谁看哦…
我迈开脚步朝前走去。
街上行人不多，步出商店、餐馆的人步履匆忙，或赶着回家或赴另外的约会去。有目的的人总是匆忙…
我打算去前面几步开外的小咖啡屋要杯热饮喝，暖暖胃。那家的布置很家庭式，我时常去那里坐着看会儿报纸杂志，偶尔也带本小说去阅读，感觉很怡然自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个人在门口站定，撑开黑漆漆的伞后匆匆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那是唐衡。
我欲跟他出声打招呼，他也看到了我。
“你也出来溜达啊？”我微笑。
“嗯，我有事先走，回头见。”他几乎没作停留，与我擦身而过，走远了。
门又吱呀作响，很急促。我循声望去，却是一脸焦急的Ayako。
我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别转脸，又把伞移下几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心里挣扎不定——要不要转身走人？快转身走人，走吧！转身呀！但是我的脑袋指挥不好腿脚，脚定在湿嗒嗒的路面死活不动；又有一个声音说着，去打声招呼吧，人家肯定看到你了，别躲，躲也躲不掉……
骗人真要不得啊，这下怎么办好呢？
我兀自挣扎不已的时候，一双踩着靴子的脚已经姗姗出现在我的伞前。我只好抬高了伞，与她四目相交。
她眼睛泛红像是哭过，脸上却并没出现预期中讨厌我的神情。
“对不起，我只是不甘心，我想弄明白为什么。”她说。
“啊？”我不明白她的话。
“喻，我真希望我是中国人，我就能明白他多一点。我不明白他喜欢什么，在想什么，要什么。他根本不给我机会。”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喜欢他什么呢？”我忍不住问她，如果她像她口中所说的对唐衡一无所知。
“喜欢他什么？”她重复。眼睛泛红，鼻头也泛红，睫毛湿了，有水打在她的脸上。
我这才意识到她站在雨中，并没有撑伞。我走近一步，把伞移过去半边。
“喜欢他什么？”她又重复，带着一丝困惑。“说不好啊…… 喜欢他浅浅的笑，喜欢他敲打键盘的手指；喜欢他写程序时嘴唇抿得紧紧的；也喜欢他说中国话时的语调…”她顿住，低头去拨弄手指，又轻轻叹气：“我去学中文了，可是好难啊，总是学不会。我也尝试着去了解中国的文化了，历史啊，地理啊，习俗啊…… 唉，他全不领情。”
“嗯。”
“喻，我知道，你们……他那么喜欢你，他连之前的女朋友都不要了，你那么幸运…”她又抬了头看我，眼中有不甘和毫不掩饰的痛苦，“可是，为什么？这不公平啊，他只要给我机会，我会成为任何他喜欢的样子，我会把中文学会，做中国菜，学中国文化，一切你会的我都可以的。可是他一直拒绝我，一直拒绝我，这不公平…”
她不停地说着，语无伦次。她嗓音暗哑，悲愤焦躁，絮絮不止。她在发泄。
我等着她说完。
“Ayako，唐衡他并没有喜欢我。”
我不想再撒谎，她应该知道真相。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这些都与我无关啊。
“什么？”她更加困惑，发红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跟唐衡只是朋友，那天是个误会。”我说。
她微微歪了头，眼睛失神。她在整理思绪，试图弄明白故事的始末和因由。
“你是说唐衡他骗我说他喜欢你？” 她摇头，呼吸也似变得急促。
“嗯，是的。”
“你是说，他那么讨厌我，宁愿骗我也不愿给我机会？”
“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他也许太爱她，谁也没有机会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安慰。
“怎么会这样呢？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
“喻，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她疲惫地望着我。
我摇头。我摇头是因为不知道这个答案，也因为她的过分的执着叫我不赞同。
好累啊…… 她好累，唐衡也累。
“Ayako，看看别人，还有很多其他人的。”我说，“你这样太辛苦，到最后，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沉默。
终于，“嗯。”她咬着嘴唇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