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十七章 长路暗影何所谋(1 / 1)
这里的夜晚似是有些莫名的燥,时不时传来的虫鸣声更是让人难以安睡。鸾歌心中一时想起奶奶,一时又想起这一去便能查明自己的身世,心中竟有些怯了。
“殿下为何要了往广西赈灾的差事?”自圣旨下来要他们出宫赈灾之后,鸾歌就一直不明白他为何独独要了这个差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
他微阖着双目,似是睡着了,半晌后却低声道:“云萝宫在广西。证据也在广西。”
鸾歌忽地坐起,“殿下怎知证据在广西?”
他睁开眼睛,抬手将她摁回去,“母亲怕那几个长老容不下你,我见她的最后那晚,她离去前在我枕下放了一封信,信中说若真有一日你性命难保,便让我带上你去到云萝宫,自然有人会拿出你身世的证据。”
鸾歌听后一时无语,侧过身去躺了,却丝毫睡意都无,两只眼睛在暗夜中一眨一眨的。两人都已多时不再讲话,只听得不远处的树梢上有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又隔不多时,远处接二连三地传来了犬吠之声,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尤为响亮。窗外似是起了风,有几只夜鸟扑闪着翅膀飞起的声音,也不知是被什么给惊着了。
屋外仿佛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紧接着竟又传来几声喝叱,她立时坐起身,却见仍是倚靠在床沿的太子对着她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待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之时,鸾歌才轻声问道:“外面是……?”
朱祐樘却道:“无事,你只管睡你的。屋外有御林军,屋内有我。”
鸾歌又问:“既然无事,殿下怎么还不睡?”
朱祐樘微阖上眼睛,轻声道:“我在等人。”
鸾歌微微一愣,却正听得门外有一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响起,正是今日在车驾外的那个声音,“殿下可是歇下了?”而后便是常喜的声音,“自是歇下了。卢将军有事明日天明再禀吧。”
待两人说完,朱祐樘这才懒懒地出声,似是才自睡梦中醒来一般,略带暗哑地问道:“门外是谁在说话?”
那低沉男声又响起,“回太子殿下,是臣——御林军副统领卢天。”
朱祐樘起身行至门旁,隔门问道:“长宇深夜前来,有何事?”
卢长宇道:“适才御林军发现有一人影在殿下房间窗下隐匿,才欲擒拿却不防那人机敏异常,一闪身便遁去了。臣带人在四周搜寻许久也未发现其可疑行迹,但又觉此地不可久留,故转回请示殿下是否要即刻动身。”
朱祐樘道:“今夜就先这样吧,想那人已被你们惊着了,怕是不会再回来找晦气了。”
卢长宇应道:“是,既如此殿下便只管放心歇息吧,臣已将所有御林军编队巡逻,轮换值守。臣少时便去找姚大人商议,让锦衣卫也都起身一同值守,定保这一夜平安。”
朱祐樘轻笑道:“锦衣卫便算了吧,总要有人好好睡一觉,不然明日都疲了,若再来了什么厉害的,岂不难以对付了。”
卢长宇忙道:“殿下说的是,臣莽撞了。”
朱祐樘道:“长宇你也莫要太过操劳了。能歇就歇一下吧。”
待卢长宇走了,朱祐樘这才回到床上躺下,见鸾歌仍是大睁着两只眼睛看他,知她心中疑惑,便道:“我刚刚就是在等他。”
鸾歌不解地问道:“殿下就只是为了等着与卢将军说这几句话吗?”
朱祐樘笑道:“正是啊,不然他们怎会知道我整夜都在这屋中呢?”
鸾歌正在琢磨他的话,却见他已站起身,望着她道:“你若还是睡不着,便与我一起去吹吹夜风吧。”
鸾歌这才明白他刚刚与卢长宇说那几句话的用意,也笑着跳下床。两人轻轻开了窗,垫足跃出窗外,借着院墙的暗影掩护悄悄溜出了客栈。此时御林军正有两队人把守住了他们所住的房门和窗子。
鸾歌随着太子来到客栈外,却见他并不向前去竟三两下跃上了离客栈不远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她虽满心疑惑却也只得先跃上树再说。只见他悠然地坐在一条粗干上,竟真的似是在吹夜风一般。她望着他又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见刚好可以看到他们住的那间屋子。
不过盏茶之后,客栈中的一个角落边冒出了一股浓烟,随后便有火光映出,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喊,“着火了!救火啊!”
因为刚进客栈的时候,和客栈的伙计要过床,鸾歌知道那起火的地方正是伙计和掌柜的睡的屋子。此时客栈的小院子中已经忙乱起来,人影憧憧,来回奔忙着,应是在救火了。那火势却有愈演愈烈之相,火苗夹着浓烟吞卷着那间房屋,就连身处在如此高处的她都已闻到了那股焦味。
片刻后,几声尖锐啸声刺破夜空,接着又是数条人影起落,前后相差不过仗余,俱都向着西北的方向去了。她回首,恰撞见他犹自冷笑着望着他们睡的那间屋子。待她再想转回去看时,竟又有喝叱之声传来,又是数条人影向着东南方向先后奔去。她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却又听得卢长宇那浑厚且中气十足的大喝之声响起,“御林军听着,各司职守各安其位,妄动者按抗命论处。”
卢长宇的喝声才落,又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同样中气十足却更为高亢,“锦衣卫,十人救火十人防卫。”
鸾歌知道这是锦衣卫同知姚敬德在作部署,不过她这一念之间,便见十条人影跃至各处屋顶与院墙之上。他们手中的绣春刀已经出鞘,在夜色中闪着点点寒芒。
伙计房中的火终于扑灭了,似乎除了相邻的一间房屋之外,并未波及他处。院中也安静了下来,再未有人偷袭。朱祐樘一拽鸾歌的衣袖,两人纵身跃下树来。竟有两个锦衣卫警觉异常,高声喝问道:“什么人?”
朱祐樘道:“是我与张公子。”
众人听闻是太子的声音,慌忙奔过来,也顾不得行礼便都面朝外背朝里地将二人围在正中央,以身相护。
两人便被这样护着进了房间,卢长宇与姚敬德面上俱是一片青白之色。太子二人何时离开的,他们竟是全然不知,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就不用回京城了,一起殉葬了事。
朱祐樘坐在床边,温言安慰道:“我与卢将军说了话后便觉心中憋闷得紧,一时兴起拉着张公子去吹夜风。到底是张公子小心,劝我不要去得太远,我们这才反转。累你们担心了,对不住。”
姚敬德忙道:“不敢承殿下一句对不住,臣等竟浑然不知殿下离开实在是死罪。幸好殿下安然无事,也是保住了臣等一家老小的性命。臣姚崇谢殿下恩。”说罢,倒头便拜。
朱祐樘笑道:“好了,姚大人,我以后不会再如此由着自己的意了。”
两人这才又行一礼后起身离去,临出门时,卢长宇又回头望了太子一眼,朝着他摇摇头,见太子露出会意一笑,才转头关门离去了。
鸾歌见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却是不明所以。但听他在自己身旁道:“折腾了快一夜了,你竟不累吗?只管坐着发呆。”
鸾歌问:“殿下可是早就知道今夜会出事?”
朱祐樘道:“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若不利用起来除掉我,岂不是浪费?”
鸾歌盯着那一豆灯光,面色阴郁,“怪不得我这一路都觉得心中不安。她将下巴抵在膝上,双手抱膝坐着。不多时,却又皱起双眉,抬头问道:“比照今日的情形,那往后的日日夜夜我们岂不是要每时每刻地提防着?”
朱祐樘道:“应是如此的。”
鸾歌心中一凛,待再抬起头去看他时,见他已闭上了眼睛一脸安然地平躺着,却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