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入局(1)(1 / 1)
由于IS在年底有重头要务,致天国际动工仪式的前期准备几乎全落在LM头上。虽说有专业的展会公司负责,可还是足以让市场部和行政部忙得人仰马翻。
致天国际挂的是黎总的名义,但说到底还是叶流影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与IS、GS方面的沟通驾轻就熟,加之平时素来的好人缘,又极好说话,也就义不容辞地大忙特忙起来。
经过近一个月的鏖战后,终于到了破土动工的良辰吉日。虽然只是个程序并不烦琐的仪式,但主办方还是不惜重金作足排场。
IS余威犹在,又以卷土重来之势杀回地产业,单S城四套班子就有两位领导执锹培土,并分别作了简短讲话。相关的职能部门自然望风而动,逢邀必至。不夸张地说,在近两年的商业地产领域之内,如此隆重的场面已不多见。
相较黎纪葳这日的闲定自若,江引墨多少显得有些步履匆匆了。
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无可避免是一番按部就班的致辞和答记者问。之后,他将余下的流程交到黎纪葳手中,并对无法参加随后的捐赠仪式略作抱歉,带了司慎和其余数人便离开了。
叶流影与江引墨一早分别从公司出发,到了现场各就各位,连打个照面的工夫也没有。等她结束会务工作与黎纪葳汇合时,媒体的聚光灯下已见不着江引墨的身影。倒是祝一一的梦中情人——GS一贯低调的耿总出现在黎总身边。
黎纪葳从容应付完身边的宾客和记者,似乎并不急着走,在主席台一侧有一搭没一搭与之寒暄。
听说黎总与耿总是中学同学,相交的时日不可谓不久,只是两人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颇耐人寻味,既谈不上有业内的竞争,也不像一般的同窗间有特别的深交。年初那场叫人雾里看花的风波自不待说,就以致天国际为例,当初谭氏未撤资前,对GS极尽挑剔之能事,迫得温雅淡然的黎总不得不出面调停,这才平息了耿总冰山下的怒火;但自IS接手后,黎总却好似心无挂碍,与设计方走得更近的反倒是初来乍到的江引墨。
黎纪葳见到叶流影朝他走来,仍没有同耿清泽告别的意思,对她的在场亦不避讳,依旧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叶流影也不甚明了老板意欲何为,更猜不透眼前这两人浅笑闲谈背后的故事,不好贸然上前,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片刻后,耿清泽问:“怎么没见夏如风?”
黎纪葳摩挲着桌布上的流苏,声色未动地闲然笑道:“家里的阿姨不让她随便出门,连跟我出去吃个饭都有门禁时间。”
耿清泽冷峻的目光中隐约有着一丝柔情,“那么大的LM你们摆得平,却应付不了一个长辈?”
“是人都有弱点。”黎纪葳淡淡自嘲。
“那倒未必。”
黎纪葳手下一顿,疑惑地看他一眼,下意识地露出似笑非笑的招牌表情,“难道那个例外是你?”
“不是我,是他。”耿清泽面向主席台的长桌,目光停留于某一处。
黎纪葳将视线随过去,看了一眼席卡上的三个字不置可否,片刻后又稍稍敛容道:“据说江深最近动静不小,手都伸到盛东颐的鼻子底下了。”
“意料之中。”耿清泽应道,“下午就该见分晓了。这回有点悬。”
“江深多半是误会了他和盛家的关系。”黎纪葳笑意渐褪,双手插入大衣口袋,“这个关键时候,江引墨最好能想个办法拖一拖。不过江深的日子也未必好过,照这个情形下去,他名下最后的那部分资金也快保不住了……”
对于江深着意于几位老股东手中的散股,耿清泽亦略知一二,但听了黎纪葳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也不由得错愕,“用个人资金?”
“是。”黎纪葳料他有此一问,遂稍作解释,“当年股权划定时,他家老爷子有言在先,无论谁想拿到额外的股份,哪怕只是一个点,都不能动用官中的银子。这就是所谓的‘游戏规则’。”
耿清泽恍然,“难怪我大哥答应年后帮他拆借一部分资金,原来如此。”
“怎么又扯上你大哥了?”这回轮到黎纪葳意外了。夏如风与耿清泽的大嫂颇有些渊源,若江引墨与尚在伦敦的耿大少有所交往,他们不该一无所知。
耿清泽微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去年在英国,他同我大哥就认识。司慎也是大哥向他推荐的。”
“地球是圆的,世界是平的。”言毕,黎纪葳偶一回头,似乎这才意识到叶流影在侧侍立已久,抬腕看表后向耿清泽道再会,“我们先走一步。”
“等一下有个答谢会。黎总让你一起去。”
助理等黎纪葳和叶流影上了车,遂发动车子,向她简单交待后便直朝东南方向驶去。
“我?”叶流影坐上副驾,思绪尚停留在黎总和耿总那番有关江氏云里雾里的对话上,乍听他这么说有些措手不及,不明白这样的“外事活动”怎么就突然跟自己扯上了关系。只猜想着老板是不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来得及通知相关人员,再加上今天是周六,拿她抓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胡思乱想中,黎总的助理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又侧首向她解释说:“不用担心,走走过场而已。”
她这才有些放心,随即条件反射地看着身上大衣直筒裤——标准的办公室装扮,不确定地小声问道:“这样……没问题吗?”
助理笑而不答,却听后排有清润浅淡的声音道:“不错。很……专业。”
专业?!
叶流影下意识朝后视镜看过去,见黎纪葳已阖上眼,显然不打算多作解释。
“黎总的意思是,叶小姐天生丽质,就算是荆钗布裙也一样漂亮。”助理这才跟着调侃。
她听了这样的评价啼笑皆非,心说在黎总那眼里,美得倾城倾国也及不上夏小姐回眸一笑。不过既然老板不怕有损公司形象,她的心情倒也轻松不少。
可这份好心情只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在她跟随黎纪葳踏入会场看清低调的会标后才明白,黎总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
由于受邀的仅限于有商业往来的内部人士,这场酒会的规模并不算大,而主办方恰恰是将要在这日频频见诸报端媒体的IS。更为难得的是,就连深居简出的江董亦现身当场。年末例行的答谢仅是内容之一,如LM、GS等守到动工仪式结束,直接从现场赶来的嘉宾只来得及赶上第一个议程的尾巴。不过让他们仍觉欣慰的是,IS答谢的重头正着眼于此时已全城闻名的致天国际。
难怪黎总“褒奖”叶流影专业,她站在黎纪葳身旁,一身装束与华美目眩的现场不甚搭调,叫人一望即知是替致天国际卖命的永久长工。若早些得到知会,她一定会在那工地上打几个滚,弄它个灰头土脸看起来就更对得起老板的评价了。
不知不觉已到茶歇时分。到底都是些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在场诸位皆练就了一心多用的拿手本领,在对上到国家政策下至金融现状泛然而论的同时,不失时机地巩固着这个圈子里的通家之好;力余之内,还没忘了对精致器具和精美茶点进行一番品评。可除此之外,似乎大部分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集中在与幕布浑然一体的背景墙一侧,好像那头看起来相叙甚欢的两个人才是整个会场真正的焦点。
如果说初次照面的人也能仅凭外貌猜到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那一定是家族特征的功劳。同样深邃的眼廓、英挺的鼻梁,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江湛的五官俊秀飘逸,江引墨多的是冷峻疏淡,而江深的脸形则欧化一些,倒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
正如当下,他和江引墨并肩而立,不知情者几乎很难看出两人有着十岁上下的差距,与其说是叔侄,不如说是兄弟来得更可信。只有靠近才会发现,他眼角的些微细纹是不会在江引墨那里找到的。
与IS有些交情的都知道,这些年来,无论商场情场,潇洒倜傥的江深总显得游刃有余。不说三番两次取消婚约的前例还能在已近不惑之年钓到杜家掌珠,就连年中起对实体经济影响益甚的金融危机也未能挡住他决心独掌IS的脚步。
可这终究只是些表面风光。老话说“如人饮水”,越陷越深欲罢不能的个中滋味只有江深自己方能体会。
江深的母亲是江铎发妻亡故十余年后才进门的续弦。
他大学毕业时,同父异母的大哥江湛大笔一挥,放弃IS的一切,老爷子一怒之下将资产重新分配。尘埃落定后,彼时的江深已占有总资本的百分之十五的份额,比为江引墨预留的那部分多了五个点,与江汐将将抗衡。尽管如此,他却连野心的萌芽都未生出,直至江引墨成年的那一年,江汐远走英伦,这才催出他心底深埋已久的恨意。
四年后,IS开始上市。江汐出人意料地回到国内,不提成家,不为立业,唯一的目的在于替江引墨保驾护航,毫不顾惜手足之情站到与他分庭抗礼的一边。是而,他忍无可忍终于出手。剑走偏锋,虽然在证券媒体传播等当时的新锐领域占上一席之地,却终究因为年轻冒进,树敌渐多,亦引起了董事局内部的诸多不满,尤其是曾与江湛胼手胝足,一路打拼过来的几位。赢了目光失了人心,功过相抵,毁誉参半。
想不到三年之后,取得硕士学位的江引墨并未如众所料接替江汐入主IS,而是不声不响避到陆家TK的英国总部之下,与盛家唯一继承人的传闻又全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并无坐实的迹象。以此看来,迫在眉睫的危机已悄然远去,他和江汐之间开始的是新一轮的拉锯。
他乐此不疲地原地踏步,甚至隐隐期待,这场游戏永远不要结束。谁知天不遂愿,半年前江引墨突然归来,从炙手可热的致天国际着手步步紧逼,在看似不经意的一次次举手落子间打乱了他全盘部署……
盛珏也一如往昔,依旧不时在江家出入,对引墨的紧追不舍可见一斑。无可否认的是,引墨犹如一颗盖不住光华的钻石,纵然沉溺于情感游戏也无伤大雅,毕竟谁都有年少轻狂的岁月,就连一把年纪的自己还不是被圈内人戏称“江少”。他在意的不是侄儿与盛小姐之间的虚虚实实,而是不久的将来,盛氏到底会将关键的一票投到谁的头上。他摸不透盛东颐真实的想法,又不好贸然而动惹人话柄,只能先发制人,在最后两成左右的散股上下手。但由于近两年地产渐热,他将名下相当部分的资金早用于个人投资,待到此时才觉捉襟见肘,为此,延宕了数月之久的江杜联姻已成满弓紧弦上的铮铮响箭,不得不发。
路越走越远,似乎已全然背离了当日的初衷。
今天,江引墨在他眼皮底下出尽风头,联想到他数日前在江家大宅吃饭时有意无意的暗示,悬于头顶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眼看已摇摇欲坠。江深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要个痛快。
他用狭长的香槟酒杯轻碰江引墨手里杯子,笑赞不已:“引墨,这一仗相当漂亮。看来不用多久,IS又将重新成为业界王牌。”
“二叔过奖。”江引墨话头一转,不动声色地说,“今天也是你的好日子。爷爷、爸爸和我,哦,还有小姑姑,都等着喝你的喜酒。”
江深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平复如初。他笑笑,“人嘛,到时候总免不了随俗。别尽拿我开心,自己的事进展如何?前几天跟你爷爷怎么说的?”
江引墨微笑不语。
江深这个当叔叔的倒像是对侄儿的终身大事颇有几分兴趣,“那天你走之后我还问大哥,不就是盛家的小丫头么,还用得着什么正式介绍?大哥说你的私事他也不很清楚。看来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大家都等着瞻仰呢。”
瞥见朝着他们走来的江铎父女,江引墨略略垂眼后放下酒杯,“你们聊。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