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军法(1 / 1)
听到沈七城声音宏亮地喊了一声到,杜十七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再不情愿,也得承认沈七城的肺活量比自己强很多,现在停下来,她就觉得双腿发软,腿肚子转筋,连呼吸也变得粗浊起来。
可是在一瞬间,杜十七的眼光就被那个军官给吸引过去。
这个军官,身材并不算魁梧,但是站在哪里,却很是引人注目。
论仪容风度,沈七城算得上飘逸脱俗,风流倜傥,这个军官却给人另外一种感觉,如果说沈七城是块莹泽泛彩的和田美玉,她感觉这个人就像宇宙间的黑洞,只要能够遭遇到,就会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进去。
只见那个军官背着手,慢慢地走过来,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声音里边透着阴阴的寒意:“我是胡洛真幢将,负责欢喜岭禁卫军的操练甄选,我的名字叫做斛律京,你是新来的?”
那幢将两个字,已然让杜十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不知道幢将是北魏禁卫军中的军衔,北魏的禁卫军建制仿效汉制,设有雅乐真、胡洛真幢将,职位相当于汉家的羽林、虎贲郎。北魏的禁卫军负责帝王皇室的安全护卫,所以能够担任禁卫军武官的多有鲜卑官贵子弟担任,入选禁卫军的人,也得经过严格的甄选和考核。
沈七城的父亲沈思,官居散骑常侍、殿中尚书令,并荣授靖烈将军,晋为昌安侯,殿中尚书令知殿内兵马仓库,就是服务于皇室成员的衣食住行,因为太武帝拓跋焘对沈思信宠有加,另予他典宿卫之责,与司卫监以及幢将郎卫,共同承担保卫北魏皇帝及宫城的禁卫职责。
杜十七喘着气,心里犹自嘲笑,姐姐我就听过撞邪,这个幢将是什么玩意儿?等到那个人后来报出名字,杜十七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本来她以为这个人叫做胡洛真,没想到他叫斛律京,这些魏国的人,好像说话都有点儿口齿不清,害得她把这三个字听成狐狸精。
不过要说那种从骨子里边透出来的阴魅,斛律京还真让她想起异兽邪灵。
沈七城的脸上,布满了红肿包块,自然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是,昨日报到录名,今天第一次操练。”
过来。
斛律京沉声说了两个字,然后将沈七城引到众人面前站立,演练场上的禁卫军尽管站得笔直,可是看着沈七城这张可圈可点的脸,还是有些忍俊不住。
冷厉之芒,在斛律京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依然背着手:“你们谁能认出他是谁?”
下边无人应答。
斛律京继续喝问道:“你们觉得这是人面还是猪头?”
旁边的杜十七都要笑岔了气,虽然沈七城红肿不堪的脸,已然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喜怒哀乐,她还是从他的眼光中看到了愤怒。
依然是无人回应。
先时点卯的那个武官连忙过去,低低和斛律京说了句什么,斛律京却飞起一脚,将那个武官踹飞,喝道:“军营之中,岂容鬼祟?把方才的话,给我大声重复十遍!”
那个武官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不敢违抗斛律京的命令,大声道:“禀胡洛真幢将,他是昌安侯的公子沈七城!禀胡洛真幢将,他是昌安侯的公子沈七城!……”
原先不晓得沈七城身份的人,此时投射过去的眼光变得异样。
杜十七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大家伙儿一定奇怪之极,为何侯爷的公子会变成猪头。
她在一旁笑得畅快,但是笑着笑着,自己有点儿发毛,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儿了,因为那些禁卫军们没有一个人看向她,更不用说斛律京了,连沈七城都不向她这边儿看上半眼,居然当姐姐我是透明人?
想到此处,杜十七有些忿忿起来,然而一转念,暗道也许自己是在做梦?她心中疑惑着,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啪地一声响,甚是清脆,可还是没有人把目光投向她,倒是脸上和手掌,都火辣辣地痛。
此时那个点卯的武官已经说完了十遍,斛律京沉声问道:“按军法,误卯该如何处置?”
那个点卯的武官不敢搪塞,大声道:“回幢将,一卯不到,插箭游营;二卯不到,杖二十;三卯不到,斩首示众。”
斛律京点点头,连问都不问沈七城为何误卯,喝道:“刑杖伺候。”
看得出来,众人对他很是敬畏,早有军卒抬来条凳、绳子和军杖。军中刑杖,多为白蜡木所制,白蜡木也是制作□□把柄部分的木材,因为白蜡木非常结实,又有一定的弹性,不会将受刑之人打得骨断筋折,却吃痛不已。
刑具摆在众禁卫军的面前,大家都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斛律京是否真的要杖责小侯爷沈七城。
眨眨眼睛,杜十七的心,无来由地悬了起来,沈七城已经够惨了,脸上红肿未消,屁 股上还锦上添花?
斛律京冷笑了一声:“褫衣,上绑。”
令下如山,过来几个军卒,真的用棕绳将沈七城反捆住双手后,又将他缚在条凳之上,褪去了中衣,露出曲线挺翘、结实紧致的臀邱双股。
杜十七先是吐出舌头,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七城的臀腿之上,她只是奇怪为何沈七城不加以申辩,更不落跑,换了是她,一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可是斛律京并不急着下令行刑,反而吩咐点卯的武官:“点三卯。”
是!
那个武官不敢怠慢,手托着花名册子开始点三卯。
脊背慢慢生寒,杜十七开始有点儿同情沈七城,就这样半裸半露地被晒在一旁,不知道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儿。她有些过去,双脚却挪不动步儿,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该说什么,或者把沈七城身边的那几个人打个落花流水,然后她拉着沈七城跑回沈府?
三卯已经点完,斛律京这才走过去,低头问道:“沈七城,你可甘愿受责?”
沈七城被绑在条凳上,无法动弹,他连头儿也不抬,更不出声。
一丝阴冷的笑意,斛律京道:“既然你不愿意回答,就好好想想吧,开始操练!”
沈七城的声音更冷:“功则赏,过则罚,军法如山,何须顾忌个人喜恶?”
斛律京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众兵卒,喝了一声:“行刑!”
条凳两旁,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卒,各自握着一根白蜡木的刑杖,听到斛律京的吩咐,立时双手握杖,一下一下地抽打下去。
刑杖已经被磨得光滑可鉴,当坚韧的白蜡木抽打在肌肤上的时候,一条条浅粉色的痕迹,慢慢从皮里肉上泛出来,纵横交错,本来白皙如玉的肌肤,随着刑杖的落下,轻轻颤动,仿佛平滑如镜的水面,迎合着慢慢摇来的船桨,层层涟漪,慢慢洇开。
啪,啪,啪……
一、二、三……
因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刑杖击打在肌肤上的声音,格外清脆,震得人心发颤。
杜十七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跟着那刑杖的起落,呲牙咧嘴,嘴里一阵阵泛着酸水。
被棕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沈七城,丝毫动弹不得,他的肩头,随着打下了的刑杖而耸动,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切肤之痛也不能呼喊出声,沈七城咬着牙,感觉自己好像一张铺展开来的皮,被两根棒槌轮番敲打着,身后的皮肉都要被击打碾碎,有一只无形之手,从喉咙里边探进去,拼命地揪着他的心,想把心扯曳出去。
疼痛,先是如一条条火,从身上点燃起来,从皮上直烧到肌肉里边,这条条要将他撕裂的痛楚,最后连成一片,浑身上下,都被扭曲着,撕裂着,揉搓着,而他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啪,啪,啪……
十九、二十。
监刑的人,报完最后一个数,沈七城已经冷汗如雨,心里绷紧的那根线松懈下来,身后好像被刺入千万根细小的银针,只要他稍微动弹一下,都钻心钻肉地痛。
身上一松,绑绳被解开,沈七城推开要帮他系上中衣的兵卒,强自睁着半眯半合的眼睛,自己系好了腰带。
斛律京嘴角一弯:“入列。”
明明已经痛得要昏过去,眼前阵阵发黑,沈七城还是咬紧牙关,一跛一跛地往队伍中走。
此时此刻,斛律京才瞥了一眼旁边的杜十七,然后对那个点卯的武官道:“军营重地,擅入者何罪?”
那个点卯的武官道:“回幢将,擅入军营者,斩!”
啊!
杜十七打了个寒颤,原来不是没有看见她,这个死狐狸精是没有把她杜癫痫当一盘菜啊。不过自己也够白痴,竟然傻呆呆地等到他来发落自己。方才还替沈七城捏了一把冷汗,现在自己的罪名更胜过沈七城,已经不是挨板子那样简单,连吃饭的家伙都快保不住了。
阴沉沉的眼神,慢慢投向杜十七,斛律京的嘴角刚刚牵动了一下,还未说话,杜十七已然意识到火要烧身,她才不会乖乖地听话,转身就跑。
听得斛律京在身后沉声喝道:“拿下。”
两个字字音未落,已经拔腿就跑的杜十七眼前人影憧憧,已然被重重围住。